其实还好可乐是个比较聪明的孩子,不然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惊吓。

    “可乐,妈妈来自很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叫做未来。那是个比这个世界更文明发达,更有趣的时代,那里的人们生活的忙碌却也充实。有很多用来消遣娱乐的东西,那里没有战争也没有动乱。那是个……我永远回不去的地方。这个身体是你的妈妈,而我不属于这个身体,我只是依附在这身体上意识,或者说是魂魄。可乐,你能明白吗?”

    清江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自己想与可乐说一说这些话,当初嫁给宋远的时候,清江都没想过要坦白自己的身份,但是和宋远不一样,和可乐有血缘的,不是现在的柳清江,而是这个身体。

    “那个地方那么好,妈妈能带我去吗?”

    清江笑,“不能,那个地方是以后,或许也……并不存在。如果有一天,妈妈换了一个身体,你还会叫我妈妈吗?”

    可乐笑着往清江怀里钻,“妈妈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可乐的妈妈,要是有一天妈妈换了一个身体,可乐也会找到的。”

    清江身子一僵,伸手搂住可乐,还真是个……孩子。

    第二天可乐还在睡梦中,清江就已经坐上了府外的马车,清江站在空荡的公主府门口,对李嬷嬷嘱咐,“可乐的事情嬷嬷是最了解不过的,所以清江也就不多言了,陛下那里自有五哥替我挡着,只要他不找上门来,终究是不会有事的。”

    说罢清江握住李嬷嬷的手,“嬷嬷,这五年来承蒙你的照顾,清江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到时候清江要是回不来,可乐……就麻烦嬷嬷了,清江自知有许多地方做的不好。也在这里请嬷嬷原谅,自此别过,不知再见是何日,嬷嬷……保重。”

    李嬷嬷一声无儿无女。清江虽然性子难以捉摸,但是也是个乖巧美丽的姑娘,当年皇后病故,她小小的一人抱着个孩子,就着皇后留下来仅有的资产。两年内就把海记做大,这一路看着她风里来雨里去,还为可乐的病症而忧愁,李嬷嬷看在眼里,何尝又不是把清江当做女儿来疼的。

    此时听到清江这么说,看着是叮嘱,倒像是临别遗言。

    李嬷嬷眼里留下两行浑浊的眼泪,一把甩开清江的手,“小姐这说的什么话,临行在即。可别触了霉头,小姐且安心走吧,老奴会照顾好可乐,等着小姐回来。”

    清江知道,这个陪伴了自己五年的老人又犯了脾性,她随冷面相对,但是言语里不乏温柔,清江伸出胳膊紧紧拥抱住李嬷嬷,把头埋进她的肩窝,像是十分怀念的呢喃。

    “李嬷嬷。你身上……有母后身上的味道呢。”

    李嬷嬷流泪送清江的马车远去,忍不住悲从中来。

    皇上和皇后当年的死,她知道一直是清江心里的一个结。她一直都觉得,皇后的死。晋国的灭亡,都是因为自己引狼入室,把弱点和国门都打开来给别人看,这个结打不开也没人能触摸到,但是它就是切切实实的存在。

    她当初也听过不少清江公主的性子,明明那么活泼洒脱的性子。变成了今天的这副模样。

    到底该怪谁呢?

    柳絮看着一脸平静的清江,知道她现在心中十分不好受,但是柳絮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姐,真的不和可乐道别了吗?”

    清江摇摇头,“李嬷嬷会与他说的。”

    柳絮真想说,李嬷嬷再好,可终究不是他需要的,可是柳絮不能说出口,她都明白的道理,清江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可是明不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又是一回事了。

    大沉离晋国有三日的路程,一路又鲜少有客栈,所以清江两人到了大沉,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的洗了个澡。

    清江穿着合身的衣裳下楼之后,一眼就看到了高出圆台上抱着胡琴唱曲的女子,清江抬了抬眉骨,难得的停下脚步,就倚在二楼的转角处,瞧着那一处风华无限的清丽佳人。

    当沙玉兰吐出最后一个音调,清江也下了二楼,和坐在窗边一脸陶醉的柳絮会和。柳絮看到清江,也只是淡淡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是一脸陶醉的自言自语。

    “事业爱情双丰收啊,玉兰姐姐真不愧是护法之一,真是好生羡慕。”

    清江不齿,“我的事业也做的甚好,怎么从未见你羡慕过。”

    这时清江肩膀被人轻轻一按,身旁香风晃荡,传来沙玉兰的笑声:“她呀,从小就喜欢唱曲,还跟我学了几日,最后庄主都受不了了,勒令她从此不准在庄子里唱曲,不然就到敌人营地里去唱。她这哪里是羡慕,分明是自卑。”

    清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柳絮桌子下脚一跺,“玉兰姐姐。”

    清江和沙玉兰都没有看她,互相寒暄着打招呼。

    “沙老板,真是好久不见了。”

    “清江公主,好久不见,可乐还好?”

    “甚好,承蒙沙老板的喜爱。”

    她们坐在窗边,窗下就是湖水,旁边也没有人,所以也不怕别人听了去,但是过了一会,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沙玉兰瞥见远处一抹上了二楼的黑影,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清江便站起身,随着她走到二楼去了。

    清江这次来,是为了得到大沉的那一颗神农珠,下榻的地方是沙玉兰的子遇栏,面前这个一身黑衣的男子……

    清江转过头去看着沙玉兰,等着她的引荐。

    沙玉兰微微一笑,站到那人旁边,落落大方的介绍道:“这位是晋国清江公主,这位是我的小妹妹,你唤她柳絮就好。这位是我的未婚夫,慕礼,也是皇城黑风卫的头头。”

    慕礼,清江咀嚼这个名字,有一瞬间,不知为什么想到了慕妃。慕妃本姓是燕。和这个慕礼大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清江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恍惚之间,总能想起以前的故人。

    柳絮早已满脸红光的凑到了慕礼跟前。要不是顾忌着沙玉兰在旁边,清江不怀疑,他可能会扑上去。

    “姐夫!终于见到你了,我是柳絮。”

    慕礼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柳絮小妹妹啊。我也听说你很久了,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啊,果然是暗花庄的人,长得都水灵。”

    沙玉兰见惯了他这副样子,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微微沉了脸,就在清江以为她生气了的时候,沙玉兰抬头望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

    不解道:“你没说成语?”

    慕礼愣了愣,乖巧的点头。“是啊,没用,我一时没想起来该用哪一个。”

    沙玉兰呐呐道:“是啊,你明明没用成语,我怎么听着奇怪啊?”

    慕礼咧着白牙笑道:“不知道。”

    当清江被这一对奇怪的情侣弄得晕晕乎乎的时候,慕礼已经说明了来意。

    “公主,咱们就不坐了,这就进宫吧,王爷听说公主来了,要属下前来接公主进宫。”

    清江愣了愣。低头整理衣摆,唤道:“柳絮,咱们走吧。”

    柳絮答应一声,正打算上前。却被慕礼拦住。

    “王爷说,只邀公主一人。”

    柳絮有些着急,“可是……”

    眼见着柳絮眼中的着急变成怒气,沙玉兰连忙伸手拍拍她的胳膊,“他会把清江安全带回来的,对吗?”

    慕礼一个直耿的小伙子。被没人这样盯着,却只是低下头认真地考虑,沙玉兰也不急,静静的等着他考虑完的时候。

    过了一会,慕礼才做了个请的手势,清江没有犹豫的走出门去,只是留在原地的柳絮还有些着急。

    沙玉兰叹了一口气,“茶儿,你有些过了,她只是你的雇主,并不是你的主子。”

    柳絮本是有着重逢的喜悦,此时被沙玉兰这么一说,眼里全是怒气,“是,她是我的雇主。你和你的雇主几个月便有了感情,我在她身边待了五年,他和你们一样也是我的姐姐,凭什么我不能为了这份感情为她。她这次出来没就没有活着回去的心思了你知道吗?!”

    过了好半晌,柳絮冷静下来,垂下抓着沙玉兰有些失态的手,颓丧道:“玉兰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沙玉兰揉了揉有些吃痛的手臂,道:“别担心,摄政王是你家公主的故人,更何况,你姐夫会保证她的安全。”

    柳絮抬起头诧异道:“他不是没有答应吗?”

    沙玉兰笑道:“他没有说话,就是答应了。”

    柳絮不明白这两人之间的暗语,只是撑着桌子坐下,有些疲乏。

    清江被慕礼带到一处府宅,进了内院,在一处房门口站定,慕礼打开房门,笑道:“清江公主,进去吧。有什么事……便大声唤我。”

    清江一怔,然后淡淡笑开。沙玉兰的眼光,倒是不错。

    屋里正厅没人,清江走到厅中,又举步往右边的房间里走去,首先进入清江眼帘的是摆满书架的藏书,一侧桌旁,有个少年举着毛笔,不知道在抄誊些什么,他抄的入迷,手下飞快,连清江进屋都没有发觉。

    “你要是图省事,可以多拿几支笔,倒好快些。”

    那少年听见这话,停下手上的动作,像是认真地思考,“这倒是个好办法,可是我皇叔不让我……咦,你来啦。”

    清江心中笑他单纯憨厚,腿上却是立马就做出动作,跪了下去。

    “清江参见陛下。”

    书案后的少年天子连忙搁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慌乱的摆手,“你且快快起来,你是皇叔的贵人,怎可对我下跪,使不得,使不得。”

    “她虽是我的贵人,却与你没有关系,跪你是理所应当,我对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吗?”

    清江身后传来一声浑厚的教训,清江没有回头,她站起身,拍了拍膝头的褶皱,看着少年天子眉头一皱,赌气坐下,又开始手上的动作。

    “王爷,好久不见。”清江转身,向着对面窗口那个熟悉的身影行礼,语气里却透出一丝迷惑,“我是该继续叫你王爷呢?还是攀个旧情,唤你一声管家。”

    俗话说人靠衣装,但是除了靠衣装之外,还有气质。这气质,便也会随着衣饰的变化而发生改变,就想这摄政王,他从前穿着藏青色长袍,就是个管家的样子,换上一声锦衣玉秀,他就是叱咤一方的大沉摄政王。

    摄政王朗声笑起来。“公主可别折煞老夫了。咱们还是到正厅,谈一谈正事吧。”

    清江随他往正厅走。摄政王没有回头,却还是威严道:“抄你的兵书,不要分心。”

    清江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少年天子,刚巧碰到他略显委屈的眼神。

    清江淡淡的摇头,看来摄政王的任务,任重而道远啊。

    桌上早已备了两杯清茶,清江端起来,温度正好。向来是掐着她来之前送到的。

    摄政王与清江喝了一会茶,首先开口,“她……好吗?”

    清江不像摄政王那么遮掩犹豫,她像是这屋子里最闲适自在的那一个人。

    “你是问李嬷嬷吗?她挺好的,消沉了几天就又乐活了,我骗他说,你过不了多久,解决了这些个事情以后,就会回去的。”

    摄政王苦涩一笑:“不知道,我还回不回得去。”

    清江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淡淡道:“只要你想,没有什么回不去的。”

    摄政王反问道:“那么公主你呢,是否能够放下一切,回到从前去?”

    清江没有答话,因为他们都知道她心中的那个答案。

    摄政王又说,“我时常在想,或许离开大沉的那几十年,是我最洒脱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担心有人算计。直至后来公主的到来,我一开始就知道,公主迟早会回去,只不过这个从前,早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

    从前,谁能回去。

    清江打断他的话,“王爷,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我要大沉的神农珠,就算以前不在王爷手上,我想,以王爷的手段,现在也已经到手了。作为交易,我可以在包李嬷嬷无虞的情况下,再答应王爷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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