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茁有些哭笑不得,觉得武嗣侯是不是真把她当小孩子来对待了。想虽这样想,可还是接受了对方的意见,用勺子一口一口吃起来。

    这顿饭吃得人既幸福又颇为无奈。

    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未婚女青年啊!怎么就这么背穿到一个女童身上了呢?然后又这么背成了人家小妾,爱上的还是有妇之夫,种种一切与她曾经想象那些美好人生都相违背就算了,现在连吃个饭都要被人看着,当成小孩子一般。

    如此思量一番后,赵小茁最终没忍住叹了口气。

    武嗣侯吃得十分香,似乎压根没发现身边人的情绪变化。

    不过这一切还没持续一顿便饭完毕,外面传来小丫头细细的禀报声:“七爷,姚姨娘说要事找您过去商量,问您今儿可否有空过去一趟。”

    要说不相信姚姨娘是蓄意的,赵小茁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什么借口能说服自己不去讨厌这个女人。就算她和武嗣侯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作为普通朋友也会不喜欢这样的女人。不管别人感受,只要她自个儿难受,就要闹得其他人一起不好过。

    赵小茁没忍住摆出个不耐烦的神情,嘴上还是顺应道:“七爷,既然姚姨娘有要事找您过去,您就赶紧过去吧。”

    语毕,不等武嗣侯说什么,就叫人进来伺候更衣。

    其实她也不想给武嗣侯为难,但自从跟武嗣侯熟起来后,她突然发觉这个男人从未像包容姚姨娘那样包容过她。

    姚姨娘可以闹脾气,使小性子,耍泼耍无赖。可她却不行,更确切的说她从来不曾有过,也不能有。不是她不敢,而是闹过几次小别扭后,她终于相信武嗣侯绝对是那种说走一定不会回头的人。

    但对姚姨娘,他却有十分,不,应该说是百分的忍耐。

    赵小茁不止一次的想,是不是就因为姚姨娘多给这个男人生了个儿子,所以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府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偶从白管事口中得知,事情似乎又不是这样。

    武嗣侯有意想立她续弦,这就是姚姨娘望尘莫及的事情。

    可是当真是因为武嗣侯有多爱她吗?赵小茁事后想了想,在和白管事无意的一次对话中,听出点端倪。

    白管事说:“七爷不止一次在老奴面前夸姨娘蕙质兰心,聪颖贤惠,尤其是自王姨娘抬入府后,不说七爷就连我这小小账房都跟着沾光。”

    这话怎么理解。赵小茁后来细想了下,想出一二。估摸着,白管事是想借着武嗣侯的赞叹来拍拍她的马屁,二来她这段时间把白天所有空闲都用来整理前一个季度的未盘完的旧账,可不解脱年关忙得脚不沾地的白管事吗?所以,最后那句话不是说账房跟着沾光而是他白管事跟着沾光吧。

    诚然,以前这些事姚姨娘管不管?管。但姚姨娘字都不识几个,要她做账不更是为难她。主子的脸面不能丢,所以原本属于府邸女眷管的事务统统由账房承接下来,当然也不是白管事一人说了算,每月每季度做完一次后,要呈给武嗣侯过目,自然给本来就忙于政事的武嗣侯添了更多琐碎之事。

    一个人再能干也是有限的,要说不为此事烦心肯定是假话。所以现在能有个为他分忧的女人出现,何乐不为。

    但仅仅就这一件事就打算立她为准续弦,恐怕还难以服众。

    那么还有什么呢?

    赵小茁后来有意留心跟白管事接触几次后,明白了另一件,武嗣侯不是不想娶正妻,而是被之前那位武将之女悍妇行事作风搞怕了。

    敢问,放眼整个京城,似乎没几个官宦之女是可以因为一介女婢而跟自己丈夫翻脸拔刀相向的。武嗣侯就是再英勇也不希望天天睡自己枕边的人,是个随时藏着匕首刺向他的人吧。

    所以吃一堑长一智,与其再在不认识的一堆小姐中挑个结发妻子,不如干脆找个知根知底,认识了解的人,并且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家世背景只要是一个阶级,稍稍差别一些也没什么,反正他从小也不过是平常百姓人家的孩子,只是有幸成为皇室外姓成员。

    总总条件看来,赵小茁自然是正室的不二人选。

    不过有些事就是这样,不明白的时候觉得很幸运也很幸福,一旦看清了,那些曾经的悸动和兴奋随之而去,换来的是被现实不堪一击的幻想破灭和夜深人静时的无尽惆怅。总之,再等赵小茁醒神过来时,武嗣侯早已离去。

    辛妈妈端来用梅花雪水煮好的碧螺春,问她要不要去榻上歇息一会。

    “罢了,放到矮几上吧。”赵小茁看了眼碗中剩下一口的饭,没了吃的兴致,索性去了榻上坐着,但是又觉得心里有些放不下,思忖会问道,“七爷走时可说了什么?”

    辛妈妈抿了抿嘴,似乎小心翼翼回答这个问题:“倒是没说什么,不过老奴看七爷的脸色不怎么好。别怪老奴多嘴,您和七爷不是又?”

    吵架了?这三个字,辛妈妈想了又想,觉得一个下人不该多嘴主子的事,可又觉得作为一个衷心的奴仆,不能只顾着主子的情绪说好话,那样只能害了自己主子。所以话说一半,心思对方也会明白。

    赵小茁倒回答的直白:“这次真没吵架,我只是顺应了姚姨娘的意思要七爷赶紧过去罢了。”

    辛妈妈轻叹声,摇了摇头,刚才赵小茁跟武嗣侯说的话她也不是没听到一二,不过话是不是好话还得看说的人怎么说了。

    “您方才的语气明摆着是赶七爷走。”顿了顿,她劝慰道,“老奴知道您是对姚姨娘心生不满,可也不该跟七爷置气不是,他跟您一样也是正吃着饭,想来突然被叫走也心情不好。”

    “那我就不该表现出我的不满,就应该顺着他的情绪理解他,安慰他,是吗?”

    面对一向懂得隐忍情绪主子突如其来的爆发和质问,辛妈妈一时语塞。

    赵小茁见她不说话,才觉得自己没必要将这股无名火发给身边亲近的人,深吸口气后,她摆了摆手,说了句累了让辛妈妈先下去了。

    就在她无比怅然,而找不到情绪出口的时候,姚姨娘却异常反态的跟武嗣侯说了件确实算得上正经八百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想把翊哥儿过继到梨香苑那边去?”

    武嗣侯静静听完,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桌子,面无表情看着姚姨娘。

    姚姨娘似乎是花了很大力气才下定决心,紧抿下嘴唇,轻点了头:“妾身正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姚姨娘原以为自己这个决定应该是很迎合武嗣侯想法,却冷不防对方反问过来,一时没反应过来,露出疑惑的神情。

    武嗣侯倒是显得很有耐心的样子,重复刚才的问题:“我问你为什么想把翊哥儿过继到梨香苑去?”

    姚姨娘翕了翕嘴,想说什么没事说出来。

    武嗣侯继续道:“你平日不是最离不开翊哥儿的吗,怎么现在会这样想?”

    然而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吃了口茶后,眼里神色渐渐带些冷意:“莫不是你想立翊哥儿为嫡长子?”

    这话一出,姚姨娘面色一白,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喏喏道:“妾,妾身不敢妄想。”

    “不敢?”武嗣侯面带愠色轻笑一声,“是不是有哪个多嘴告诉你,梨香苑将会是正妻之所?”

    说着,他目光一凛,扫了遍屋里其他人,尤其在孙妈妈和芯兰两人的脸上停留了一会。

    和女人精明强悍不同,他是经历过沙场生死、徘徊过死神边缘的人,即便不穿那身战袍,只是单单一个眼神就透着一股沉沉的杀气。

    姚姨娘很久没见他这副样子了,着实有些吓到,带着哭腔连忙爬到武嗣侯脚边,拉着宝蓝色袍子的下摆,怯弱道:“七爷,妾身是想您平日去梨香苑时间多,若把翊哥儿抱到那边养也可以多见见您,其他真的没有想过,更不敢说让翊哥儿成为嫡长子这样的混账话。”

    显然武嗣侯是个念情分的人,而且方才那番话无论给谁听了都要生出几分怜悯。她不敢期许武嗣侯跟她如何,她只期盼他们的孩子能多看看自己的亲爹。

    他看了姚姨娘半晌,觉得她不像说谎,便缓和下语气,扶她起来,道:“我这段时间忙,也确实少来看你们娘俩,以后你每天抱他来书苑坐坐就是了。”

    这番话让姚姨娘如得大赦,一面哭着谢恩,一面叫人抱翊哥儿过来。

    果然有了孩子这条纽带,两人之间的羁绊就更深了一层。

    赵小茁站在门廊下,看着光秃秃的树梢上挂着那轮缺了一口的月亮,心里明白大致今晚武嗣侯是不会回来了,可就算心里明白还是不大愿意回屋歇着,似乎只有带着寒意的凉风能让她煎熬的内心好受些。

    辛妈妈怕她着凉,拿了件厚斗篷出来披在棉袄上,轻声劝道:“四小姐,夜里寒气,别冻着了,还是先进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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