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和辛妈妈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褪去,打趣道:“要说有人来,奴婢看除了七爷再不会有人来了,这会七爷还在宫里呢,四小姐还想着谁要来啊?”

    “贫嘴!”赵小茁白她一眼,笑道,“可别怪我没告诉你,小心一会太太打发人来,看到你这样把你收回去。”

    辛妈妈也附和着:“嗯嗯,这丫头现在牙尖嘴利的,是该回太太那边好好管管。”

    柳月老大不高兴看着她:“辛妈妈,您除了拿我逗闷子外,就是拿我逗闷子了。”

    “行了,行了,别闹了,赶紧把屋里收拾收拾,不管有没有客人来,屋里也不能乱糟糟的。”

    被这么一说,柳月看了看屋里的摆设,似乎过年这几天是松懈了许多,几件要换洗的衣服还搭在屏风上,案桌上有两三本书随意摆放着,虽说不是乱成一团,可比起平日的整洁度来说,确实没太到位。于是她和辛妈妈两人,一个负责屋里一个负责屋外,都各自忙开了。

    “我总觉得忘了件什么事。”

    赵小茁看着屋里来回走动的柳月,微微叹了口气。

    柳月一边把脏衣服叠好,一边应道:“四小姐又想起什么事?”

    赵小茁想了想,还是觉得没头绪:“就是想不起来。”

    柳月一哂:“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现在有七爷的庇护,四小姐还怕什么。”

    “倒不是怕……”

    这话未说完,外面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进来的辛妈妈,她脸色微沉:“四小姐,大小姐过来了。”

    大小姐来了?她来干什么?赵小茁心里一惊,赶紧叫柳月手脚麻利些,自己则趿鞋迎了出去。

    “大姐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发人来通知我一声。”

    赵小茁才走到堂屋,大小姐就掀门帘进来。

    “前些时我身子不适,所以你回去也没好好接待你,现在特意上门看看你,还请你别介意才是。”

    倒是恢复大小姐一贯说话的谦和态度,可赵小茁觉得醉翁之意不在酒,否则为何大小姐的眼神冷冷的,有种距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可是场面上的话还是少不了,赵小茁拉大小姐坐下,笑道:“我猜姐姐就是身体不适,毕竟京城的冬日和省城不同,怕是大姐一时还习惯不过来。”

    大小姐微微颔首:“确实跟我想得很不一样,屋外太冷,屋里又热又干,这经常闷在屋里容易上火。这不,这两天感觉身子恢复好了,才出来的。”

    到底的身子上火还是心里上火,谁也不会把这话挑明,不过赵小茁肯定不会单纯的认为,大小姐只是坐在这里跟她闲话家常的。

    果然寒暄几句后,大小姐入了正题:“我听母亲说,是妹妹帮着说和,让武嗣侯替王府在谢家那边撑了腰?”

    赵小茁听这话,心里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其实她压根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跟武嗣侯说了,至于对方到底愿不愿意,她根本没自信。现在不明不白把功劳算她头上,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我也就是跟七爷提了一句,至于怎么做的,七爷没告诉我。我想七爷愿意帮忙也是看在爹爹的面子上,也不是我一句话就能了事的。”

    她回应的小心翼翼,总觉得大小姐这趟来,绝不是看看她就完事的。

    大小姐接过沏好的茶,吹了吹茶汤上漂着的两片黄绿的嫩叶,淡淡一笑:“那证明武嗣侯还是把妹妹当回事。就我知道的,你们府上的姚姨娘可没这待遇。”

    赵小茁也淡淡一笑:“那是七爷抬爱妹妹,也是因为爹爹毕竟是京城官员。这一切姚姨娘不能比。”

    大小姐挑了挑眉,觉得眼前的人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难不成真像府里传得那样,这野丫头笼络了武嗣侯的心,现在有了硬台撑腰,说话语气都比以前硬气许多。

    思忖了片刻,她吃了口茶,抬起头看着赵小茁:“总之,妹妹能得武嗣侯宠爱是好事,也不枉费我白来一趟。”

    白来一趟?为何?赵小茁呵呵笑起来:“姐姐有何事需要妹妹做的,不如直说,只要妹妹能做得到的一定帮衬大姐。”

    似乎就等这句话,大小姐放下茶盅,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人:“要说这事还真的只有你能办。”

    赵小茁似乎猜到什么,却并不戳破:“姐姐请说。”

    大小姐往后靠了靠,神情自若斜了她一眼:“就算是大姐求你,让武嗣侯拒了谢府,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又要武嗣侯拒了谢府?!赵小茁一时没明白过来:“这是太太的意思吗?”

    大小姐深吸口气,缓缓道:“不,这是我的意思。”

    赵小茁恍然大悟,和着这娘俩真把她当成好使的传话筒了。是不是她们认为只要是她赵小茁跟武嗣侯说的话,有求必应,不管谁的要求。

    “大姐,您这是为难为我。”

    虽不能明着拒绝,可赵小茁肯定不会应承下来。且不说武嗣侯这次会不会答应,就她一个局外人看来,一而再再而三反复改变要求,未免太无理取闹了吧。何况,武嗣侯现在天天忙于政事,哪有那么多时间跟着这娘俩屁股后面转。

    大小姐也不是糊涂人,听得出对方这是婉拒她,态度冷了几分:“妹妹只说帮还是不帮。”

    赵小茁犹豫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

    大小姐冷笑一声:“果然妹妹抬了姨娘进了王爷府待人接物就不一样了,连自家姐妹情分都不顾了。”说罢,带着珊瑚起身离去。

    辛妈妈还要去追,却被赵小茁叫住,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妈妈,这事就这样罢。”

    辛妈妈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可,可是,万一大小姐回去跟太太颠倒黑白的胡说一通怎么办?岂不是对四小姐很不利?”

    赵小茁烦躁地捏了捏鼻梁,摆摆手:“不会,我敢肯定大姐回去不敢跟太太提及今儿来找我的事情。”

    “为什么?”

    “老爷太太既然要七爷出面找谢府,就证明这门亲事板上钉钉了。刚才大姐说什么你也听见了,你觉得她敢跟太太说,跑来找我就是为了要七爷再出面拒了这门亲事?”

    辛妈妈迟疑了一下,却摇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四小姐不得不防啊。”顿了顿,又道:“大小姐若心里真记恨您,她回去找太太自然不会照直说原委,若要是她反咬一口,说是四小姐您劝她别要这门亲事呢?”

    话音刚落,赵小茁微微一怔:“她是长姐,我是庶妹,又凭什么阻止她的亲事?”

    辛妈妈叹气摇摇头:“要是以前在王府,这话自然没人信,可现在您身份不一样。府里的人都会认为您又七爷做靠山,什么话不敢说。何况以前太太待庶出并不亲,这是府里公开的秘密。若再有几个坏心的说您趁机报复太太,您觉得太太是会信亲生的女儿多些,还是相信你的辩解?”

    “那妈妈的意思是?”

    辛妈妈当机立断道:“您现在赶快写一封信捎给太太,把事情提前说明了,免得事后被动了。”

    赵小茁觉得辛妈妈的话有几分道理,赶紧叫来柳月笔墨伺候。

    不过提笔时,她还是有些犹豫:“妈妈,万一大小姐什么都不说,我们会不会太小人之心了?”

    辛妈妈一笑:“四小姐,女人若能嫁得好,麻雀也能变凤凰。您想大小姐为何不愿嫁进谢府,说来说去就是因为谢家是商贾出身,她觉得丢了脸面。她来求您,您却拒了她,现在大小姐还有什么后路可选?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大小姐绝不敢把这份怨恨记在太太老爷头上,最后垫背的肯定是四小姐您。”

    “为何是我?”

    辛妈妈继续道:“且不说您是正室还是妾室,就光看武嗣侯府和谢府两家家世背景就是天壤之别,一个皇室贵胄,一个确实商贾皇商,您觉得呢?”顿了顿,又道:“四小姐,别看老奴没读过什么书,可看人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之前在太太院里做事时,老奴就觉得大小姐是个难伺候的,面上看似亲和,其实骨子里随太太的东西太多,又极爱脸面,觉得一出身就带着嫡亲的尊贵,如今要是她觉得自己日后过得还不如一个庶出姐妹,您说她会怎么想?”

    话糙理不糙,赵小茁并没有因为这番直言而不快,相反是下定决心把信赶紧写完,然后送出去。

    与此同时,大小姐一脸愠色坐在回府的马车里,一声不吭,珊瑚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随着马车一路颠簸,只求快点回去。

    然而,与辛妈妈料想的一样,大小姐进了垂花门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妍园而是笔直去了太太院里。

    可刚跨进院门,尹翠就等在门口,似乎早有预料她的到来:“大小姐,太太在屋里等着您呢。”

    大小姐微微一怔,随即冷笑一声:“正好,我也有事找母亲。”

    只等大小姐进屋才发现,今天屋里的气氛与平日很是不同,屋里的丫头婆子都打发走了,就连尹翠都没跟着进屋,而送到门口,就折了回去。

    “母亲?”

    屋里静得出奇,她不由心里没底起来,小心翼翼探了一声。

    好一会,里屋才传来太太沉沉的声音:“你进来吧。”

    大小姐整了整衣裳,信步款款走了进去。

    “坐。”

    太太语言简练,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严肃。

    大小姐有些心虚,猜想是不是太太知道了什么?果不其然念头还没没想完,太太就表情淡淡道:“听说你今儿去了武嗣侯府,见四丫头去了?”

    谁这么爱嚼舌根子!她前脚回府,后脚就有人来给太太报信了!

    太太似乎看穿她的心思:“你只说是不是,别想些没用的。”

    既然这层纸已经捅破,大小姐觉得也没必要掖着藏着了,索性应了下来:“是,女儿是刚从四妹妹那回来。”

    “你真是长本事了!”

    太太气得脸色通红,重重拍在矮几上,震得上面的茶盅呯啷作响。

    大小姐吓得嘴唇哆嗦了一下,眨了眨眼,诺诺道:“母亲息怒,女儿只是去跟妹妹话话家常而已。”

    “话家常?”太太冷笑一声,目光变得凌厉起来,“要不是我问你,恐怕你现在说得就不是话家常这三个字了吧。”

    大小姐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翕了翕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那母亲觉得女儿会说什么?”

    太太指着她:“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难道还要我挑明吗?!”

    话说到这,大小姐突然明白过来,她不顾形象的大叫道:“是不是四妹妹跟母亲说了什么?”

    太太并不正面回答她,带着怒气哼了声:“我就想问你,你是不是连我还有你爹的话都不听了?你若不听,就别怪母亲日后都不管你!”

    大小姐当然知道太太所指话是什么话,她心里百般不情愿,思忖片刻后,还是低下头:“女儿不敢不听父母之命。”

    “那就好。”

    可太太的话未说完,大小姐就蓦地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可,可是,女儿真的不想嫁到商贾之家,说出去还有什么脸面在家里姐妹间立足!”

    说来说去,就是这个问题!

    太太见自己女儿哭,心中的气也消了几分,语气也稍稍缓和了一些:“谢府是商贾之家没错,可你想过没,母亲怎会害你。”

    大小姐不依不饶:“自古士农工商,商人就排在最末位,现在母亲要女儿嫁到商贾之家,还说是为女儿考虑?女儿实在想不通,爹爹平日最重脸面的人,怎么也会糊涂同意这门亲事!”

    “放肆!”太太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看着是亲生女儿,早叫人拖出去先打二十大板再说!”

    大小姐归根还是怕太太发脾气的,顿时别了别嘴,一脸委屈啜泣起来。

    太太烦躁揉了揉眉心:“你哭什么?难不成你还委屈了?我和你爹为了你的事老脸都不要了,去求武嗣侯,还不是怕你将来去了谢家受欺负。”

    “他们不过商贾之家,凭什么欺负我一个官宦家的嫡女!”

    大小姐还在哭,心里委屈和怨恨愈发积累起来。

    “我的傻女儿,谢宸恭的事你也听说了吧。”太太颇为无奈地叹口气,软硬兼施道,“谢家是商贾出身没错,可今非昔比,说到底你不就是嫌他家没个坐高官的吗?可你也不想想,如今那小子年纪轻轻就挑了家里一根大梁,日后作为可想而知,是前途无量啊!到时拿钱捐个官不过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而已。再到那时,你可别说后悔话。”

    大小姐不以为意:“女儿有什么可后悔的,要说捐官,女儿不是不知一二,可那捐的不过是七八品的芝麻官罢了,若想得高官,谢家这辈子也别想。”

    太太眯起眼:“谁说的?他日后要成红顶商人,还怕见不到高官的面?只要能与高官政流们认识,何来愁不到一个官坐?怕就怕到时谢六那小子还不稀罕。”

    这话说得大小姐一愣,也停了哭声:“做官都不稀罕,他稀罕什么?”

    太太一笑:“谢府现在就是富甲一方,若子嗣再昌盛争气,要达到富可敌国也不是不可能。史上这类例子也不鲜见,到时别说高官,就连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亲王贵族都得求着谢府,因为他有钱啊!如此一来,钱权交易,至于做不做官,意义还有多大。虽说这都是后话,可不见得将来就实现不了。”

    这番话,大小姐似乎听进去了,她犹豫了一下,吐出句心里话:“若真有那一天,女儿定是超过四丫头百倍了吧。”

    太太好气又好笑地拍了拍她的手:“我的傻女儿哟,你心里就惦记这事啊?”

    大小姐不好意思点点头。

    太太无声叹口气:“你说说你跟她比什么劲,武嗣侯不过是个外姓王爷,说来说去也不是亲王贵胄,你何时见他跟其他亲王一样过着吃喝玩乐的悠哉日子。所谓伴君如伴虎,他也是把脑袋时时要提着的人。再说说四丫头,她也不过是妾室,就算日后能续了弦,跟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是不能比的,你无论哪点都比她强啊!”

    有了这番话,大小姐稍稍安心下来:“还请母亲容女儿回去想想。”

    太太微微颔首,叫尹翠进来把大小姐送出门去。

    没过一会,尹翠又被太太叫了回去。

    “太太还有何吩咐?”

    是怕太太还有什么话忘记说,尹翠赶紧问了句,也好一会追过去回报给大小姐。

    太太却迟迟没说话,先叫她把屋外的丫头都打发了。

    这是要单独和自己说话,尹翠会意,出去一小会后折返回来:“太太,外面的丫头婆子,奴婢都打发走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太太吃了口茶,沉吟片刻,道:“明儿你就给谢府送封信去,要那边给个回话,就说元宵节去贵府拜访时务必把婚期定下来。”

    尹翠微微一怔:“太太怎么突然这么决定得这么急?”

    太太抬了抬手:“说来话长,日后有空再慢慢告诉你原委,总之你明儿就先去把这事办了,免得日长梦多。”

    最后一句话,尹翠似乎听出些端倪,忙应声道:“太太放心,奴婢明儿就去把这事办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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