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一个多月过去,眼见一天天冷起来。白管事自然少不得梨香苑的银碳和冬季的日用补给,提前一周就打发人送了过去。

    当然有先就有后,往年姚姨娘总是排在武嗣侯后面的,今年从以前的第二排到了第三,心里能舒服才是怪事。

    春香倒是个有本事,自从上次求缨儿去梨香苑事情未成,不知用了走了什么门路,竟然被调到姚姨娘屋里做事。

    不过要说起这个机会,她还得感谢绿荷,要不是那傻丫头听她那几句煽风点火的话,也不至于跟姚姨娘闹得鱼死网破。

    所以春香心安理得坐在堂屋,把火盆里的碳烧得火红,才叫人端到里屋去。

    光这点,原先在绿荷手下做事的芯兰很是看不惯。

    明明是刚升上三等丫鬟的粗使丫头,凭什么对她们这些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二等丫鬟指手画脚!心里虽这样想,可面上还是顺应了春香的话。谁叫别人背后有人撑腰呢?

    芯兰见屋内只有她和春香两人,便白了她一眼,并未搭理。

    这让春香很是恼火,她指着芯兰的背影,嗤笑一声:“芯兰姐姐真是越发胆大了,连主子的炭盆都不拿了。”这一声不高不低,却正好让屋里人听得清清楚楚。

    “吵吵什么呢!?”果然孙妈妈沉着脸从里屋走出来,在两丫头之间扫了眼,又看了眼地上的炭盆,口气里带着责怪,“主子给你们吃了饭,就要学着做事,一件小事磨磨唧唧,我看你们真是懒到骨头里了!”

    说着,她又对门外候着的小丫头唤了声:“来人啊!看着她们两个把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谁也不许帮忙!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吃饭!”

    孙妈妈向来说一不二,有时连姚姨娘都要给几分薄面,既然吃了雄心豹子胆惹她老人家不高兴,屋外的小丫头们自然不敢吭声。

    不过总有好事的,趁着孙妈妈进了屋,一个穿着湖蓝比较的小丫头凑到芯兰跟前皱了皱鼻子,努努嘴:“你又跟她杠上了?”

    芯兰没好气哼了声,又斜了眼身边的好事者,揶揄道:“我倒是劝你少多事,小心脏水溅你身上。”

    小丫头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屋里传来孙妈妈咳嗽的声音,顿时一愣,赶紧找个由头离开了。

    芯兰啐了口,继续清洗地砖缝里的脏东西,心里越想越气。她就搞不懂了,一向讲理公平的孙妈妈怎么也开始偏心起来?偏谁不好,偏偏是新上任的?

    春香是个什么人,以前谁不知道,不相信孙妈妈就真不明白!

    稍晚,好事的看热闹的纷纷散了,芯兰瞅准了个机会,在游廊里截住了孙妈妈:“妈妈,这事不公平!”

    孙妈妈哪里是糊涂人,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找个地方说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芯兰环顾了四周,见没有其他人,一边佯装打扫,一边跟在孙妈妈后面两步开外,只等了到个偏僻地方,人影一闪,躲到了耳房后面。

    “妈妈是不是有话说?”她不等孙妈妈开口,急急道。

    孙妈妈板着脸,沉声道:“你也算是姚姨娘身边的老人了,绿荷这一走,我原本以为你能挑大梁,看来是我高估了。”

    这话说得芯兰愣怔了好一会,她没想到孙妈妈还有这层意思,忙问道:“妈妈为何不早说?”

    孙妈妈叹口气,摇摇头:“今年和往年不同,府里有了变化,姨娘想找个机灵可靠的,我也是这个意思,才决定试探一下。”

    芯兰不解:“如此,为何非要春香那丫头过来?岂不是养虎为患?”

    孙妈妈继续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你知道什么?难道春香是怎样的人我会不明白?姚姨娘把她调到屋里自然有她的道理。你却没一点眼力劲,只知道一味跟她过不去。”

    “我,我也不想跟她过不起,就是看不惯她那股蛮横样子,见有妈妈您在后面撑腰,对我们也开始指手画脚起来。”虽然明显气势比刚才弱了些,但芯兰对春香那副自以为是的嘴脸很是不耻。

    孙妈妈嘴角一抹冷笑,虚指了指芯兰,叹气道:“我也不妨告诉你,这是姚姨娘定的。”

    姚姨娘要求的?芯兰睁大眼睛,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怎么可能,她之前一直都在院里做粗使丫头,自从绿荷走后,她就升到三等,而且还在姨娘屋里的做事,这换以前也是没有的。”

    怎么姨娘突然转性,做出不合府邸规矩的事情呢?况且,这规矩还是武嗣侯定的,姚姨娘这么做就不怕他生气?

    芯兰连连摇头:“妈妈莫不是诓我?这事可是七爷亲自定的,姨娘破例,就不怕?”

    孙妈妈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道:“既然这么做了,肯定是得了七爷的允许。”顿了顿,把话题转向芯兰:“倒是你,这些时日表现让姨娘太失望了。”

    芯兰恍然一下,翕了翕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孙妈妈见她神色一黯,又于心不忍起来:“姨娘说你还得好好历练历练,总归绿荷的位置有人来替的。”

    这句话是暗示也是希望。

    芯兰的眼睛亮了一下:“妈妈,您的意思是姨娘还是看好我的?”

    孙妈妈一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说:“眼下姨娘能信任的人不多,你也该好好表现。”

    芯兰不是糊涂人,心里明白七八分,用力点点头:“妈妈日后有吩咐只管要我去做就是了。”

    孙妈妈拍了怕她的手:“我也不怕给你交个底。今年府里自从有了梨香苑,很多事就跟往年不一样了,恐怕你不知,春香和梨香苑的缨儿关系匪浅。姨娘总得有个传话的。”

    这话再明白不过,芯兰又怎会听不懂。

    “妈妈放心,这事我明白了。”

    她一脸正色,让孙妈妈微微颔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有数就行。”

    两人间的说话到这为止,为掩人耳目,芯兰先走了出去,而后等了好一会,孙妈妈才缓缓走出来,然后笔直去了姚姨娘屋里。

    “那丫头如何?”姚姨娘见孙妈妈进屋,迫不及待问了句。

    孙妈妈一笑:“人是个耿直的,心眼也实诚,没那么多心眼子,倒是个贴身的好人选。”

    姚姨娘自从被绿荷陷害后,对机灵的丫头很是提防,宁可要个实诚可靠、不聪明的丫头在身边,所谓吃一堑长一智。

    “妈妈觉得好就行,再观察一些时日,等条件成熟了我再去跟七爷提及。”姚姨娘觉得身边有孙妈妈出谋划策就够了,贴身伺候的丫头还是慎重些好。

    孙妈妈也同意:“嗯,老奴也是这个意思,先不急,反正屋里的丫头也够使唤。”

    姚姨娘点点头,转了话题:“听说春香那丫头以前就想去梨香苑,妈妈为何还执意答应她的要求。”

    孙妈妈不疾不徐,淡笑道:“她当初要去不是没去成吗?”

    “那您的意思是?”

    孙妈妈吃了口茶:“梨香苑拒了她,断了她念想,你说她能不记着吗?”

    话虽如此,可一个小丫头能翻起多大浪来。

    “妈妈,这人可靠吗?”姚姨娘心里打鼓,可又不好驳了孙妈妈的面子。

    孙妈妈却并不在意,淡然一笑:“以前老奴也这么想,可前些时听到一些消息后,便转了念想。”

    姚姨娘微怔:“妈妈知道什么,怎么没告诉我?”

    孙妈妈道:“先前也是听说还不知事情真伪,后来去查了下,确实如此。”

    见姚姨娘一副快说的表情,孙妈妈也不卖关子了,压低声音道:“听说绿荷出事前,趁跟春香这丫头走得很近。”

    还有这事?!姚姨娘愣了愣,随机反应过来:“妈妈的意思是,春香跟绿荷说了什么?”

    孙妈妈一笑,不置可否。

    可姚姨娘似乎不信,摇头道:“怎么可能?绿荷是多精明的丫头,怎么会听信谗言?”

    要说到绿荷为何如此?追溯起来,根源还真的在姚姨娘这里。

    但孙妈妈不能说,绿荷的报复给她带来伤害够大了,何况绿荷人已走,再去翻旧账又有何意义。

    如此想,孙妈妈无声叹口气:“姨娘难道忘了,绿荷是被七爷命人逐出府的,现在还说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姚姨娘神色一黯,自责道:“要说这事也怪我,是我平日太冲动,对她苛刻了。”

    孙妈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姨娘,这事就别追究。老奴已经把她安排回老家,也算妥当安置了。”

    姚姨娘微微颔首:“辛苦妈妈了,不管怎么说她也跟我沾亲带故的,过年过节记着这丫头就是了。”

    孙妈妈点头说是,两人又静默了一会。

    姚姨娘才想起刚才的话题:“妈妈,您刚刚说绿荷出事前跟春香走得很近,然后呢?”

    见对方没有继续陷在悲伤的情绪中,孙妈妈暗暗松了口气,顺应道:“想来春香这丫头是个有心机的,反正梨香苑不要她,正好成全我们。”

    姚姨娘思忖片刻:“妈妈的意思是拿她去对付梨香苑?”

    孙妈妈点头道:“姨娘想,那梨香苑得罪了春香,这事她怎么能不记恨,既然连绿荷都听她一二,说明这丫头还是有个三两三,我们只管看戏何乐不为。”

    “可是万一到时七爷又怪罪我们头上怎么办?”

    孙妈妈笑意很深:“这有何惧?真要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我们再说出实情不就好了。七爷就算看在你是翊哥儿亲娘的份上,也不会与你计较,这板子自然有人接。”

    这倒是个好法子!姚姨娘嘴角一翘,心生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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