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荷一出院门,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深吸了口气,并未往厨房的方向走,转而去了书苑。

    接待她的是个未剃头的小厮,声音还带着稚气,道:“绿荷姐姐,七爷现在还未过来,要不您留个口信,一会等七爷回来了,小的一定转告。”

    还未回?!绿荷下意识问了句:“七爷还在梨香苑没回来?”

    “小的不知。”那小厮眨眨眼睛,摇摇头。

    绿荷紧抿下嘴,心思果然和自己料想一样,武嗣侯一直在梨香苑没出来,姚姨娘偏偏这个时候要请他一起用膳,明摆着就是跟王姨娘较劲。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事情,武嗣侯又怎会不知。

    绿荷无声地叹气,第一次发觉姚姨娘蠢笨不堪。可是抱怨归抱怨,姚姨娘交代的事情她也不能不管,于是咬了咬嘴唇,又转身去了梨香苑的方向。

    好在还在半路,她就碰到武嗣侯一行人。

    “给七爷请安。”绿荷走上前,屈膝福礼。

    武嗣侯微乎其微皱了下眉,开口道:“你怎么在这里?”

    言下之意,姚姨娘病了,她更应该伺候在自己主子身边不是吗?

    绿荷是伶俐人,哪里听不出话里有话,却只是一笑,应道:“姚姨娘要奴婢前来请七爷一同用晚膳的。”

    话音刚落,随行的人都略带深意看绿荷一眼,又偷瞥了眼武嗣侯,都想知道这风向到底变了没。

    武嗣侯沉默了一会,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淡淡“嗯”了声,越过绿荷,背着手顺着石砖小径独步而去。

    平生看了眼还在行礼中的绿荷,小声道:“行了,赶紧去吧,七爷已经走了。”

    绿荷微怔,朝武嗣侯的背影深深望了眼,转身离去。

    要说武嗣侯多大,也不过如此,武嗣侯陪姚姨娘用晚膳的事情不胫而走,不到戌时就传到梨香苑。

    柳月趁辛妈妈不在,跟赵小茁抱怨:“四小姐,这武嗣侯什么人啊!上午还在这里给小姐嘘寒问暖,这才几个时辰,又去陪姚姨娘那个醋坛子了。”

    赵小茁被她赌气的模样逗笑了,“噗”地笑出声来:“你明知她是个醋坛子还置什么气?再说,她是翊哥儿的生母,又病卧在床,七爷去看看她也是常理。”

    柳月撅了撅嘴:“好像四小姐一点都不生气?”

    赵小茁淡笑了一下:“生气?我干嘛生气,他就一个人,又不能分身乏术,她现在去了姚姨娘那,你要我怎么办?难道请人叫他过来?”

    显然不可能嘛。

    柳月似乎泄了气般嘟哝道:“四小姐真不气就好,不然身子好不利索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赵小茁笑着把她轰出去。一个人躺静后,觉得柳月自从开始恋爱后,开始变得喜欢碎碎念了,不过她知道这丫头是为她好,替她打抱不平。

    只是她觉得这样无谓的争执又有什么意义呢?

    怕就怕力也出了,心也付了,最后却惹得武嗣侯厌恶。

    她明白自己之所以能这么理智对待感情问题,并不是她有多聪明,而是她对武嗣侯的感情没有姚姨娘那么深。

    从她看到姚姨娘带着翊哥儿和武嗣侯站在一起时,她就深刻体会自己在这个府邸不过是个外人,所以她从来没让柳月把樟木箱子里所有东西都整理出来。

    她想,武嗣侯府也许只是个暂时安身的地方,因为她不喜欢跟其他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也不喜欢搅入这样无休止的感情拉锯战中,她只想过她的生活,平淡、真实、自由,即便日日粗茶淡饭也让人心满意足。

    然而现在她梦想的这一切,只是个奢侈的愿望。

    不知武嗣侯是不是想补偿她什么,戌时末平生敲开了梨香苑的院门。

    “大晚上你来这里干什么?”开门的是柳月,她举过灯笼,照亮了平生英武的脸庞,语气明显带着不满。

    平生嘿嘿笑两声,趁黑想摸一摸柳月的脸,却被一把挡了下来。

    “有什么话快说!别大晚上动手动脚的。”她白了一眼,作势要关门。

    平生“哎哎”了两声,一只大手撑在门上,讨好道:“我是来传话的,你别生气嘛。”

    “传话?传谁的话?”柳月明知故问,楞没给他好脸色。

    平生咧嘴一笑:“除了七爷还能有谁,你可别跟我揣明白装糊涂啊。”

    柳月轻哼了声,态度倒和善了几分,侧了侧身子让他进来说话,面上却严肃道:“天色太晚了,有什么话说了赶紧离开,不然传出去对四小姐名声不好。”

    平生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应道:“是是是。”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枚普蓝平安扣腰佩,上面蔓藤穿花的图案在火焰的光亮下,栩栩生辉,如同真能开出花来一般。

    “这,这是?”柳月一愣,她记得这枚平安扣的腰佩,是武嗣侯在边塞缴获的战利品。

    不等眼前的伊人再开口,平生将一支簪子插入柳月的发髻中。

    “这是什么?”

    柳月伸手摸了摸,一下明白过来,还有那枚流光溢彩银丝镶珠发簪。

    “这两样东西,四小姐不是已经还给七爷了吗?”

    平生顽皮地眨了眨眼:“是啊,四小姐是还给七爷了,可七爷一直把这两样东西视为珍宝,藏在书苑呢,今儿要我带过来给四小姐。”

    柳月赶紧把簪子拔下来,娇嗔道:“那你还给我戴上!”

    平生看她又急又气的模样,觉得甚是可爱,不由笑出声:“我听说当初这簪子不是四小姐给你了吗?既然已经给你了,当然由你戴上咯。”

    “净胡说!”柳月没好气白他一眼,“现在这是七爷给四小姐的东西,就是四小姐的了,以前的怎能作数。”

    平生逗她:“那你真的不要?”

    “不要。”柳月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平生伸出手:“那还给我吧。”

    柳月一愣:“什么还给你?”

    “簪子呀。”

    “美得你哪!”柳月戳了下平生的脑门,“你好大胆子,七爷给四小姐的东西你也敢拿。”

    看来对方还当了真!平生一边摸了摸额头,一边讪讪告饶道:“当时还回来时,七爷就知道四小姐把簪子给了你,他不好驳了四小姐面子,就把簪子给了我,这意思你还不明白?”

    柳月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就觉得脸颊热热,娇羞低下头,嗔了句:“你这人真讨厌!”

    平生眼里满满欢喜,却只顾着傻笑:“呵呵,我就知道你最聪明了。”

    柳月故意板起脸,撅起小嘴睨了一眼:“少贫。”

    平生看着那润泽饱满的绛唇,只觉得浑身一燥,忍不住动了动喉结。

    “柳月。”他轻声近乎呢喃。

    柳月不明所以转过头来:“何……”一个“事”字还没出口,一张柔软的唇就贴了上来,不偏不倚,正好碰到她的唇上。

    不知是月色太美太朦胧,还是夜晚的秋风太凉,只想让人靠近取暖。柳月并未挣扎,任由平生搂住那盈盈一握的腰身,沉溺在无尽甜蜜中。

    两人似乎都忘了时间,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咳,惊醒了一对鸳鸯。

    柳月别开通红的脸,往后退了一小步,只道:“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我会把东西交给四小姐的。”

    平生“嗯嗯”应了两声,交代几句后便离开了。

    柳月关好院门,又落了闩才转过身来,对着捂嘴偷笑的辛妈妈点了点头,就赶紧回了东厢房。

    一进屋,赵小茁就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柳月低下头支支吾吾,只说平生跟她说了几句话才走,然后赶紧拿出武嗣侯交代那枚平安扣,搁在矮榻上,一五一十道:“四小姐,七爷说物归原主,要您一定收好。”

    赵小茁愣了愣,没想到他第一次送她的东西还完好如初的保存着,心里不由一热。可是感动一瞬,她的目光落到柳月头上,指道:“咦?这不是那次一起送给我们的发簪吗?大晚上你都戴上了,没想到你这么喜欢这簪子。”

    “我,我,我……”柳月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下半句,她忽然想起刚才平生又给她戴上,情急之下忘记拿下来了。

    赵小茁忽然明白过来,捂嘴一笑:“看来刚才平生不止是跟你说说话这么简单吧?”

    柳月别过脸,不敢直视赵小茁的双眼,羞涩道:“四小姐别乱猜了,奴婢和平生真的只是说说话。”

    “真的?”

    “嗯。”

    “此地无银三百两。”

    柳月无言以对。

    见她脸都快红得滴出血了,赵小茁决定不打趣她了,收了笑朝她摆摆手:“你叫辛妈妈进来值夜,你赶紧去歇息吧。”

    柳月如得救般,赶紧冲了出去,没一会就把辛妈妈叫进来。

    “四小姐还不睡呢?”辛妈妈脸上还挂着笑容,进来问了句。

    赵小茁轻轻含额,拍了拍床沿,道:“妈妈过来坐吧。”

    辛妈妈从没跟主子平起平坐的习惯,一声不吭地端了个杌子,靠床边坐下,笑道:“四小姐有何吩咐?”

    赵小茁知道辛妈妈是个中规中矩的人,也没再勉强她,只道:“妈妈,我想你帮我办件事。”

    辛妈妈正色道:“只要老奴办得到的,四小姐只管开口子。”

    赵小茁一笑:“妈妈别紧张,不是什么难事。”

    “那是?”

    “我想把柳月许给平生。”

    话音一落,屋内顿时静默下来。

    好一会辛妈妈才开口道:“四小姐想好了?”

    赵小茁镇重其事的“嗯”了声:“想好了。”

    辛妈妈似乎有话要说,可是见自己主子已经打定主意,便点点头应声道:“行,老奴明儿就去问问那丫头和平生的意思,然后再选个黄道吉日把喜事给办了。”

    赵小茁满意点点头。

    辛妈妈却迟疑了一下:“四小姐,老奴觉得这事还得七爷主持得好,毕竟他是一家之主。”

    这事倒忘了,赵小茁含额道:“也罢,那就麻烦妈妈选个日子,七爷那边由我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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