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将紫阳村毁去,活下来的朱家人,都是九死一生,恨师父入骨。

    说实话,我并不希望师父造太多的杀戮,所以,我希望朱家人都能活着。可是朱家人活着,又会来找师父寻仇,这件事,怎么想怎么难处理。

    现在师父灵力稍有减弱,朱家人就能将师父引入这猛鬼阵,以后要是再降,该怎么办?

    不对!

    奇怪了!

    这件事怎么想怎么奇怪!

    如果是因为师父灵力减弱,被朱家人引入猛鬼阵的话。那么在阵中的师父的灵力,怎么这么强大呢?能将朱家人轻而易举地杀死?这不是自相矛盾么?朱家人也不是傻子,干嘛把师父引到阵里,还来斩杀自己呢?

    就在我愣神的当口,又一只血淋淋的眼珠子打到了我身上。

    我低头去瞧,眼珠子滚落在地上。

    四次了,师父杀同样一批朱家人,已经杀了四次了。----这还是我在现场看到的次数。我不在的时候,师父已经经历了多少遍同样的场面呢?修灵说师父已经入猛鬼阵几个小时了,是不是代表着师父一直在这里,重复着同样的杀戮呢?

    当第五批同样的朱家人出现的时候,我咬破了中指,把血滴到铜钱上,然后念动口诀,同时,把佛手高抬,掌心向外,朝前面推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这样一弄,阵法破开了,朱家人刚刚将师父围成一个圈,就统统原地消失不见了,而师父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中间,手里高举着阴令剑,刚准备杀人,可是人却突然不见了,于是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狐疑。不过,这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师父突然转换了目标,把阴令剑往我这边移了过来…;…;

    “师父。”

    我向前前一步,阴令剑抵到了我的喉咙上,我顿时感觉到一丝刺痛。

    “师父,我是小佛啊,我是你徒弟,你忘了我了么?”

    我不停地说话,可是师父的神智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吸了,目光涣散,脸上麻木,一点表情也没有。

    “师父,你不要再杀人了。”

    我鼻头泛酸,想哭,可是我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阴令剑又向前了一点点,脖了上的痛楚更加明显,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了下来,落在我的手背上,我的鼻子里闻到了一丝丝血腥味。

    “师父,我是小佛啊…;…;”

    师父的眼里再次闪过一丝异色。

    “师父,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师父突然将阴令剑横划了一下,“叮”地一声,铜钱飞了过来,替我挡开了剑锋,阴令剑将铜钱划成了两半,铜钱落到了地上,死了一般。阴令剑也落到了地上,动也不动。我脖子上流下了一道细小的口子,虽然有些疼,流了点血,却也并不致命。

    师父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还做着一个“夹”的动作,左手大张,还是握剑的姿势。

    我低头看了看,破成两半的铜钱并不是我之前施法的那一枚,再看看师父的右手,很明显,刚才那枚替我而死的铜钱,是师父打出来的。

    师父的左手执阴令剑杀我,可是右手却又来救我,可想而知。师父的神智还是有一点点清明的。

    “师父,师父你醒醒啊,我是小佛!”

    在这个当口,师父要杀我的当口,都想到要来救我,这叫我怎么能不感动?

    “师父…;…;”

    我实在是控制不住,眼泪流了几滴出来。

    师父皱着眉头紧紧盯着我。半晌,蹲下身子,双手抱头,声音低哑:“走、走…;…;”

    我摇着头:“不走,绝不走!师父,不要老是赶我走啊!”

    “走!”

    师父低吼,同时,站起身来,眼睛里发出红色噬血的光,朝我扑了过来。我笑了笑,师父要杀我,我一点都不害怕,真的。一点也不!

    “嗯…;…;”我的喉咙被修父死死掐住。

    师父的手指很修长,白皙干净。可是力道却跟钳子一样。

    他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同时面部表情却又十分痛苦,不多时,师父的手松开了一点点,像是认清了我是谁一样。

    “小、小佛…;…;快走…;…;”

    我忍住心底的痛,默默看着师父的眼睛,希望能唤回曾经的师父。

    “走…;…;”

    师父放开我的脖子,用力把我往前一推,我重心不稳,跌倒在了地上,师父脸上闪出一丝心疼,忙向前来扶住我。可是下一瞬间,师父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胳膊,他平整的手指甲突然变长。锋利得像刀片一样,深深地刺进了我的皮肉之中,鲜红的血涌了出来,将我的衣袖都染红了。

    师父眉心出现了一只眼睛,血红的眼睛,这只眼睛在黑色的长发里若隐若现。

    “师父,小佛好疼…;…;”

    我使出了苦肉计。故意更加靠近师父,让师父长长的指甲把我抓得更紧,让血流出更多,染到师父白色的广袍上去。

    “啊…;…;”

    师父抬起头,仰天长吼一声,然后又低下脑袋,死死盯着我,用力一拉,我两个衣袖撕啦一下碎掉了,手臂上的皮肉翻卷了起来,鲜红的血不断地涌出,全部染到了师父身上,像一朵妖艳的两生花。

    “师父,小佛带你回家好不好?”

    我忍着巨痛,轻声细语地问师父:“师父,家里的花草还没有浇水,天气瓶还没有换冰晶,我们的宝宝还没有取名字…;…;师父,我们回家吧,好吗?”

    师父麻木的脸上有了一丝表情,他定定看着我。眼睛里滴出血红的液体:“小、小…;…;”

    我不停地点头:“嗯,对,我是小佛,我是你的小佛。”

    “小佛?”

    “师父,小佛来找你了,你快点跟小佛回家啊。”

    师父缓缓地摇头,“心魔未走。我不能走。”

    “心魔?”我轻轻向前,轻轻拥住了师父,师父没有反抗,就那么呆呆地坐着,跟失了魂魄一样。我的心很疼,只能将师父抱着,给他把血泪擦干净,轻声说话,“没关系,心魔不走,我们把它赶走就好啦,师父你乖,小佛会帮助你的。”

    我像师父平常安慰我一样,去安慰师父。

    这种方法很有效。师父不再对我做出攻击性的伤害,而是愣愣地盯着我看,看了半晌,然后说了两个字:“可爱。”

    我陡然怔住了,脸腾一下就红了。

    师父是在夸人家嘛!?

    啊!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对了!师父说心魔没走,是不是指师父自个儿心里的魔?猛鬼阵的威力是不是能激发人的心魔?师父的心魔是不是斩杀朱家人,救活母亲?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哼,你以为你能走得了?”

    师父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冷冷的,跟寒石一样冰。

    我愣了愣,在师父的手背上拍了拍,安慰他没事的,然后就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果然跟我料想中的一样,在我的身后,还站着一位“师父”。他白衣广袖,墨黑长发,定定站在那里,面如神佛,气场却跟最凶恶的鬼魂一般。雪亮的阴剑被他握在手里,同样散发出噬血骇人的光芒。

    “师父?”

    我喊了他一声。

    这就是师父的心魔?

    “师父”冷冷盯着我,白袍被风扬起,阴令剑横在眉心,眉心多出来的红色眼睛在长发下,闪出红光。

    “小佛,这世上无人比你更重要。”他弯起嘴角,同我说道,“你的心可以救母亲,我培养了你那么久,现在,我要来取了。”

    “好。”我淡淡回答,“只要是师父想要的,只要是小佛有的,尽管拿去。”

    阴令剑直直刺了过来,我没有躲闪,就这么看着。

    我笑了笑,又说:“师父,你会一直记得小佛么?”每个人都有正反两面,都有阴阳两面,都有灵识和心魔。师父的灵识是疼爱我的,那么…;…;师父的心魔对我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呢?我很想知道。

    “师父”嘴角翘了翘。露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小佛,师父爱你,也爱母亲,若在你跟母亲之间选择一个…;…;对不起了,小佛。”

    “嗯。”我满意地闭上了眼睛,“我懂了,谢谢师父。”

    阴令剑直抵心窝。尖锐的痛直达大脑,我痛得有点麻木了。

    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会被挖心,可是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这样…;…;也好,也好。如果挖了我的心,能救活师父的母亲,也能让师父的心魔散去的话,也是值得去做的一件事。

    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挖心之后,我的身体能够消失。

    这样一来,师父清醒过后,也不必抱着我的尸体而伤心难过了。最好啊,能去阴司讨要来一碗孟婆汤,把我从师父的记性里抹去。那样的话,就算我的尸体还在,师父看我也跟看路人差不多了。

    师父这个人,外冷心热,对待陌生人冷得不行,可是真正的熟识了,却是会对你很好。遇到危险的时候,也不会轻易地丢下你。

    比如修灵,虽然师父嘴上不说,可是他对修灵好,我看得出来。比如夏蝉,要不是夏蝉想要杀我,师父绝对会把夏蝉带出第二个紫阳村的。比如夏日,比如药君,比如妞,比如爸爸妈妈,比如外公外婆…;…;师父都没有伤害过他们。

    只要是我的亲人,是我的朋友,师父都尽力去保护过他们。

    师父是多好的一个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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