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墨启请战,请陛下命臣押粮东行。臣定不负皇恩,血刃契鞑,为父报仇!”

    靖嘉帝平静了下来,沉沉看着他单膝跪地,半晌才开口道:“右将军捐躯,实乃举国之痛!朕理解身为人子的心情,但你如今重伤未愈,还是派他人前去吧。”

    “陛下,将军府一门忠心为君,父亲是在战场上去的,臣亦不能丢下东南军在后方偷享安逸!”赫连墨启另一边也跪倒了地上,郑重地磕了个头,额头停于地面久久不起。

    卫瑜默默看着他坚定的背影,虽是跪着,却好似硬如千斤,不折不摧。这个男人一直如山一般,屹然奎立,永不退缩,此时是为了老将军、为了整个东南军,更是为了身为一名将领的信念。

    “陛下,如今老将军不在了,东南军离不开赫连将军,望陛下斟定。”卫瑜也跪了下来,恳求道。

    秦楚歌想了想,也跟着无声跪了下来。

    赫连墨启无疑是最佳人选。

    卫瑜根本不信将军府有何异心,赫连墨启在东南军中的威信与右将军不相上下,且他多年对战契鞑,对敌军知根知底,若能够回到前线,也就解了目前军心不稳的难局。

    “来人,先将郡主扶起来!”

    “陛下!”

    “先起来!”靖嘉帝睨她一眼,哼哼道,“若在这里把身子跪坏了,朕如何向你母亲交代?”

    卫瑜一喜,脱口而出道:“…舅舅的意思是?”

    “朕会考虑。”

    见他松了口,心知其实已算半个妥协,便不再僵持。秦楚歌拉了卫瑜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陛下英明!”

    靖嘉帝叹口气,摆了摆手:“一个个的都不听禁令闯进来,等战事结了,再与你们好好计算!朕还有事,都退下吧!”

    “是。”

    三人从乾清殿里退了出来,向宫门外走去。

    秦楚歌嘴角抽了抽,瞥了卫瑜一眼道:“我绥远侯府多位兄弟都在战场上,你跟我抢着做什么?”

    “唔…一时激动了些,或许是看到你在做什么,就争习惯了吧?”

    “……”

    卫瑜偷抿嘴笑了笑,她进宫来本是想要侧面打探下情况的,没想到借了秦楚歌的光,一切都变得更加顺利。

    来到宫门外,卫瑜在上马车前,转过身去,面对着赫连墨启。

    赫连墨启也站定,静静等待着她先开口。

    “重回战场,好好保重,莫要再受伤了。”

    “好。”

    卫瑜弯唇点点头,上时车又冲秦楚歌悄悄做了个鬼脸,把她气的美眸圆瞪。

    靠在软垫上,卫瑜心里难得地轻松了一些。记挂的一件事有了着落,如今只盼此战能早日结束,家家团聚。

    两日后,将军府果然接到了圣旨,命赫连墨启亲押粮车,前往东边战场。

    与此同时,左将军东陵长齐所率的西北军已成功清理大部貘阖蛮军,正向幽州行移,顺利的话可与东陵殊来个里外包抄,将契鞑余孽一举消灭。

    战事又进行了两月,此间一封封捷报不断送至盛京,西北、东南将军首度汇合,东南军中还弥漫着为老将军报仇的群情愤慨气势,赫连墨启的回归更是将这种情绪激发开来,一时震慑千里,勇不可挡。

    盛京城里被气氛所感染,扫去了之前低迷萧瑟之意,人们又鼓起了精神。德雅文会在此时机,由秦楚歌主办了一期主题为“戎归”的聚会,参加的姑娘们一改平日的典雅文秀,着了轻简戎装,吟歌颂赋,扬大瀛之军威。

    当胜讯终于传回时,貘阖退居北部数百里外,隐于丛林。契鞑奉上了降书,俯首称臣,成为了大瀛的附属之族。

    盛京沸腾了,举国都为之庆贺,此战历经一年多,出动了大瀛西北、东南的精英主将,终是圆了边境安稳之想。

    卫瑜也收到了东陵殊前线传来的家书,苍劲俊逸的笔迹一直是她的最爱,看着满满三页纸的琐碎细事和满腔思念,不由想起他们还不相识之时,自己偷偷从祖父那里偷他的随笔临摹的样子。

    终于是…要回来了呢。

    盛哥儿在她怀里扑腾着肉肉的胳膊,像是要去抓手中的信纸。

    “小心些,若把它撕坏了,当心你父亲回来揍你屁股!”

    盛哥儿咧着嘴,扑腾的更欢了。

    卫瑜亲了亲他,跟着笑了起来。

    大军凯旋归京之日,夹道欢迎的百姓们排出了盛京城外几十里。

    安平公府定好了最佳的视线点,卫瑜随着安平公夫人更是一早就来到了酒楼。

    军号长鸣三声,城门缓缓开起。

    左将军东陵长齐一马当先,踏马而来,身上铁甲铮铮,清癯的面容一派肃穆,挺直坚韧。身后,东陵殊银甲清冷,一旁的赫连墨启身抱右将军赫连骥的灵位,并肩骑行。再后面可以看见身提过人高的长曲梃的卫瑢、洒脱举高手臂的杜晟、俊逸不羁的常晔,还有郭义、赵椽、东陵樾、东陵棣等人…

    曾经少年公子们打马喧闹从盛京街上而过,惹得姑娘们春心萌动,掷果盈车。而今战场上同进退,凯旋而归,兄弟之义薄云天,生死之交当如是。

    “哈哈哈哈…盛京城!我常二郎又回来了!!”常晔开怀大笑道,打了马屁追了几步,到了东陵殊身侧,“我说容廷啊,这又不是在战场上,这么多人来欢迎咱们回来,拿出你成亲时的喜庆劲儿,来来笑一个嘛!”

    东陵殊淡淡睨了他一眼,眼神微眯:“你若再胡言,我不介意一会儿对常四姑娘讲了某人夜巡时掉到自己战沟里的事迹。”

    “哎喂喂——”常晔急了眼,“不是早说好了这事儿翻篇儿了吗!为此我都替卫瑢多值了两晚夜了!”

    “嘿嘿,这可不怪我,又不是我要对常妹妹讲的。”卫瑢在后面幸灾乐祸道,手中长曲梃蹂蹂转了两圈。

    杜晟头一偏,怒道:“卫老二,你看着点儿,小心打着哥哥了!”

    “呸,哥哥的手法你还不放心?瞧你那小样儿…”

    “去你的!契鞑小儿你还没打够手痒是不是?跟哥哥说啊,哥哥再赏你两拳头!”

    “嘿嘿,不管几拳头也没用了,战争结束了,你永远都得比我少两个人头哈哈哈哈!”

    “你奶奶的卫瑢,走走走哥哥今儿必须得教训教训你!——”

    东陵殊嫌弃地打马提前了几步,不去理会那帮臭小子。

    拖他们的福,这般热闹的大军入京,他还是第一次经历。

    侧目见赫连墨启脸色不太好看,出声问到:“兆希,伤口可还好?”

    赫连墨启镇定地点头:“小伤而已。”

    东陵殊向前看去,淡淡道:“伤要趁早治,你并不是孤身一人,要对自己的身子负责。”

    “嗯…”

    邻近点将台,东陵殊的目光不自觉地在路边的二层窗间寻找,被他扫过的姑娘们不由尖叫出声:“殊郎!殊郎看我!——”

    受到下面公子哥们轻松氛围的感染,也不像从前那样拘谨,忙着将手中的绢帕向他们丢过去。

    常晔不小心被两个果子砸到,低低吐了苦水道:“我去,原来这般受欢迎的滋味也不好受啊!”

    抬头间,脸又僵住了,喃喃扯了扯卫瑢的缰绳道:“你快瞧,容廷突然笑的那般骚气是中了邪?”

    “你才中了邪,没见我妹妹在楼上吗?等等…她怀中抱着的,可是我小外甥?!哈哈哈…我小外甥!!!”

    卫瑜终于看到了他们,一颗心砰砰直跳,将盛哥立在怀中,举起他的小胳膊冲着下面之人挥舞着。

    “盛哥儿!快看舅舅!我是你二舅舅啊哈哈哈!”卫瑢蹬着马镫站了起来,张牙舞爪地吼道。

    卫瑜忍俊不禁,掩嘴笑了出来。

    她见东陵殊停下了马,无视她人丢在身上的花果绢帕,朝她伸出了手。

    卫瑜一怔,不好意思地从自己袖口中也抽出了一条,试了两下,最终咬牙一闭眼丢出了窗外。

    “啊——!!”尖叫声四起,卫瑜睁开眼睛看去,正见他拍马跃起,在空中握住了她那条扔的一点也不到位的绢帕,银色的铁甲在阳光下锃锃明亮。

    落地,缓缓将绢帕递到唇边,印下一吻。抬头看向她的黑眸深如繁星,笑意溢出如融冰暖阳,让人移不开眼。

    四周不少姑娘们嗓子已喊哑,卫瑜却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世界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遥遥相望,空气中弥漫着长久的思念。

    “容廷!走了——”前面,东陵长齐苍劲的声音传来,东陵殊将绢帕小心收进袖口,翻身上马,夙雨扬蹄嘶鸣一声,追了上去。

    点将台上,靖嘉帝带着王轶之亲迎众将,未见王渊之的身影。

    三公中,也缺了稷宁公萧塬,据传他在上交了传爵于世子萧澹的请命书后,隐居他处了。只是不知,萧澹才会回归接位,重振稷宁公府。

    东陵长齐在此时机卸了战甲,请求回河内本家颐养天年。

    靖嘉帝封他为一等忠义将军,并下令命东陵殊接替左将军、赫连墨启接替右将军之职。

    台下,西北军和东南军的将士们一齐单膝跪地,银甲与玄甲动作划一,高呼道:“誓死守我大瀛边境,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贯彻盛京,百姓们也跪下欢呼庆贺,大瀛迎来了新气象,处处欢喜喧闹。

    卫瑜等人先回到安平公府,等待着东陵殊封赏后晚间归家,却先等来了武子的通报。

    “少夫人,爷让属下送您去塘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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