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听也火了,把他按到地上,脚朝天,伸手捞过胶布把他的嘴巴封住,拿了一瓶矿泉水,就把瓶口塞到他的鼻孔里往里头灌,钟鸣呛得扭成了一团,就感到手臂上忽然火辣辣地疼,罗明将烟头摁在他的手臂上。钟鸣的眼睛被泪水浸泡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只看到朦胧的一片光亮,他在似真似幻的视觉中,变得有些呆滞了。
    他不知道那两个是什么时候走的,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跪在地上,房间里已经只有他一个人。
    罗明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提了提裤腰带:“看着弱不禁风,倒是挺硬气。”
    “他相好的命说不定就掌握在他手里呢,他不得嘴紧一点?”高邮抬头看见一个人走了过来,赶紧打了招呼,对方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皱着眉头问:“还没有一点进展?”
    罗明摇摇头,说:“打也打了,威胁也威胁了,就是不松口,可能这小子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呢?”
    “那你们得抓紧啊,过了二十四小时,就得向上头申请材料了,不然就得放人。上头可是下了命令了,必须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罗明揉了揉头,回头看了高邮一眼:“要不,咱们再进去试试?”
    高邮吐了嘴里的烟,扭头就朝回走,罗明赶紧跟了上去。
    钟鸣被关押,凌家的人也第一时间得到了通知,凌云知道他们警局里头见不得人的事情,当初凌志刚当政的时候,警局里也没少刑讯逼供。刑讯逼供虽然是古时候留下的不够人道的封建糟粕,不过永远也剔除不了,因为有些罪犯确实不吃苦头是不会招的,这是世界各国都不得已的国情之一,虽然残酷,可是也合情合理,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她怕钟鸣吃不了审讯的苦,所以在第一时间找了律师,要求见钟鸣。
    她是当天夜里知道的,交涉了一夜,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警方终于允许律师进入探视,可是不准外人前往。凌云先去见了凌志刚,凌志刚的身份特殊,媒体都盯着,反而相对安全很多,一切都按司法程序来,没吃什么苦头,家属探视也是允许的。凌云其实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凌志刚钟鸣的事情,可是她想了想,怕扰乱了凌志刚的心绪,从而影响他在应对司法部门的盘问,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瞒下来,只是问凌志刚:“钟鸣是不是还在你们原来那个地方住着呢?”
    “我让他去剧组了,在我们那住着,身边没有人,我怕不安全......他们找到他了?”
    “没有。”凌云咳了一声,说:“我就是怕警方发现他之后再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二哥,你仔细想想,你的事情,钟鸣知道多少?有没有什么内情他是知道的?”
    凌志刚摇摇头:“工作上的事情我从来不跟他讲,就是想保护他。你放心,他们应该短时间之内不会知道钟鸣跟我的关系,要找也照我以前那些女人......知道我们关系的人没几个,陈文他们又都是硬汉子,讲义气,无缘无故不会提到钟鸣的。”
    “你仔细想想,真没有么?万一他们找到钟鸣,对他刑讯逼供,我可不觉得他能撑得住。”
    凌志刚的脸色一沉,沉默了半响:“确实没有。”
    凌云就站了起来,说:“你放心,家里人都在想办法呢,就算洗脱不了他们给你安的罪名,可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大不了出点钱,总会有办法。”
    “凌云......”凌志刚叫住她,嗓子一黯,说:“你找人看着点钟鸣,他要是有了事,你一定要包他。当哥的对你就这个要求。”
    凌云眼圈一红,点点头,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她走到外头,对苏律师说:“请您一定要把钟鸣保出来,另外,您替我带几句话给钟鸣。”
    凌云就把她的话跟苏律师讲了一遍,苏律师听了,点点头,说:“我尽力。”
    天色已经完全亮了,可是是沉沉的白,这是个阴雨天。苏律师跟着办案人员往里头走,走到审讯室跟前站住,他的眉头就站了起来,说:“你们对我的当事人用刑了?”
    办案人员冷着一张脸,说:“我只负责带你过来,具体的你自己进去问。”
    她说着就把房门打开了,苏律师走进去,眼光看向房间的角落,看见钟鸣满身水污地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头发被血和汗水沾的一绺一绺的,遮住了他半张脸。
    ☆、249 戒指
    苏律师动了丁,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工作人员就关上门,在走廊里站着。
    苏律师放下手里的公文包,走到钟鸣跟前,叫道:“钟鸣?”
    钟鸣动了一下,慢慢地抬起头来,目光有些呆滞。苏律师蹲下来,看着他说:“我是你的律师,来救你出去的,我是凌志刚找来的......”
    “凌志刚......”钟鸣眨了眨眼睛,他的双手被手铐拷着,忽然抬起来,捂住脸哭了出来,身体不住地颤抖。
    “你放心,他们对你刑讯逼供,我会都写在材料里。”
    钟鸣只是哭,深知似乎有点不清楚,也不知道他遭到了怎么的折磨,办案人员的审讯也很有特点,他们尽可能避免了造成外伤,却折磨的钟鸣筋疲力尽濒临崩溃了。他拍了拍钟鸣,说:“我这次过来时间有限,除了见见你,还有几句话要交代你,你要记住......钟鸣......”
    钟鸣睁开眼睛,看着苏律师。
    苏律师说:“你记住,不管他们怎么对你,不有利于凌志刚的,你都不要说,知道么?只要凌志刚没事,你也一定没事,知道么?”
    钟鸣的声音细如蚊蚁,说:“可是......可是我太疼了,怕撑不住。”
    苏律师微微一黯,看着他面前这个单薄年轻的男生,半天没有说话,他站了起来,夹着公文包出来,看了旁边的工作人员一眼。
    他接这个案子,也是带了风险的,牵涉到政治这层水,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把握,这种例子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能做的,就是尽量让钟鸣出来,二十四小时的限制令已经快到了,只要上头不下逮捕令,钟鸣就能获得暂时的自由。
    他刚过了拐角,罗明就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紧跟着他的,还有那个中年男人,眉头一皱,说:“把刚才那个监控录像剪辑剪辑,给凌志刚送过去。”
    罗明一惊:“给他送过去?那他不得怒了?”
    “怒了也是困兽一个,他是干这行的,能不知道这一行水的深浅?不是说里头这个是他的小情人么,什么方法都得试试。”
    罗明摸了摸头,就进了房间里头。
    苏律师从警局出来直接就进了凌云的车里面,凌云问:“怎么样?”
    苏律师摇摇头:“受了不少折磨了,不过还撑得住,现在就等二十四小时的时限,到时候不出意外,应该能把他弄出来。”
    凌云动了动嘴角,说:“这群王八蛋,就是披着人皮的狼,为了到达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钟鸣可不能有时,我二哥交代了我的。”
    “你放心,出来休息两天就好了,他们审讯很会掌握分寸,只是折磨人,不会造成多大的伤,不然的话到了医院做了伤情鉴定,要是有断胳膊断腿的,他们也逃脱不了责任。”
    凌云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麻烦您了。”
    苏律师从车里出来,凌云将墨镜戴上,伸手发动了车子,车子一路疾驰,过了一个拐角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看了看号码,愣了一下。
    是负责凌志刚案件那个律师打过来的,那个律师现在正跟凌志刚见面。她接过了电话,却发现对方不是律师,而是凌志刚。凌云心里头一惊,立马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二哥......”
    “钟鸣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凌云面上一凝,说:“我......”
    “他被折磨成什么样了,你看见了么?”
    凌云把车子停在路边,紧紧闭着嘴唇,半天没说话。
    “立即去找律师,不管花多少钱,把他弄出来。”
    凌云放下电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凌志刚现在是什么心情,无法想象,也不愿意去想象。钟鸣的事情目前还是只能等,反正也只有两三个小时了,过了时间,钟鸣自然会出来。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她的预料之外,二十四小时过了之后,钟鸣的拘捕令发了下来,理由就是伙同犯罪,并涉嫌帮助凌志刚转移财产。
    凌云立即联系了苏律师,震惊地问:“怎么会这样?”
    “这背后有人在操纵,光靠司法程序是不行了,对方后台太硬,又不是正大光明地对抗,不是光靠打官司就能赢的。”
    凌云气的一把将手机扔到了车厢里头,她摸着嘴唇想了想,立即去见了凌志刚的律师。
    “你再跟警方说一说,我要见我二哥。”
    凌志刚的律师立马联系,让她见了凌志刚一面。她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凌志刚,说:“对不起二哥,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答应你的,可能做不到。就算能把钟鸣救出来,也得几天时间,一时半会,恐怕没有办法。”
    凌志刚忽然笑了出来,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眼睛里满是血丝:“真是有点讽刺,刑讯逼供还是我当初也默许了的,没想到如今报应到了自己身上。”
    “二哥,你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你自己,你出来了,钟鸣也就自由了,你出不来,钟鸣也难脱身。”
    “他扛不住了,我见过他的照片。”凌志刚趴在桌子上,双手抵着额头:“他们是打定了主意,不得到他们想要的口供就不会罢手的,这跟一般的刑讯又不一样,我比谁都清楚,钟鸣会被他们逼死的。”他说着摸了摸额头坐直了身体:“我们玩不过他们,我不能让他替我受罪。”
    “二哥!”
    “你走吧,剩下的事我来办。”
    凌志刚说着就站了起来,大踏步离开。凌云站了起来,呆呆的看着凌志刚的背影,她抿了抿嘴角,眼神忽然变得坚毅起来,转身离开。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走到外头,发现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这是新春的第一场雨。
    钟鸣似乎也听到了这雨声,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房间的门忽然开了,罗明走了进来,扔给了他一身衣裳:“把这个换上,跟我走。”
    钟鸣哆哆嗦嗦地换了衣服,一瘸一拐地,跟着罗明出了门,他也不知道转了几个弯,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两条腿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直到前来接待他们的人跟他说:“凌志刚要见你。”
    钟鸣的眼神渐渐有了光彩,他微微张开了嘴唇,问:“凌志刚?”
    对方点点头,说:“进去以后要老实,知道么?”
    钟鸣点点头,跟着那人往里头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就停下了脚步,在一个通告栏那里站住。
    领着他的那个人就回过头来,眉头一皱:“快走啊。”
    钟鸣看着通告栏的玻璃,他的影子模糊地倒影在上面,他抹了抹眼睛,对着玻璃抚了抚湿漉漉的头发,抚的整齐了,他又整了整衣领,用衣袖的内里擦了擦嘴角的血痕。他吸了吸鼻子,看见了自己透过玻璃倒映的泪光。
    他用大拇指抹了抹眼角,跟着那个人进到了房间里面。
    凌志刚就在桌子的对面坐着,看着他进来。
    他在桌子对面坐下,冲着凌志刚笑了笑,笑容牵扯到他嘴角的伤,他的笑容就有些僵硬:“你还好么?我一直担心你。”
    凌志刚点点头,问:“他们打你了?”
    “审讯嘛,总得吃点苦头,不过还行,除了嘴角,没什么伤。”
    凌志刚伸出手来,钟鸣知道自己的手指头还在肿着,没有伸出来,而是坐在那里,双手插在兜里面:“你找的律师,我见了,他说我很快就能出去了,他们什么也问不出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凌志刚动了动嘴唇,可是什么都没有说,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把手伸进外套的兜里面,掏出来一样东西,递了过来。
    是他亲手从钟鸣的手指头上取下来的那枚戒指。
    凌志刚的嘴唇动了动,说:“还给你。”
    钟鸣忽然“呜”一声,哭了出来,一只手捂住脸,眼泪透过手指缝一直往外流,说:“凌志刚,我不想你死......”
    ——这一章,我写的时候哭成什么样了。最近几章是全文最高潮,即将步入尾声部分。
    ☆、250 离别
    这世上最让人伤心的,是美人白发,英雄末路。
    凌志刚就笑了,说:“谁说的,我会死?”
    他说:“大不了坐几年牢,死不了。”
    钟鸣颤抖着吸了一口气,抑制住自己的抽噎,凌志刚晃了晃手里的戒指,说:“拿着。”
    “我不要,我要等你没事了再给我,到时候我再要。”钟鸣说:“他们给你安的罪名我都看了,都是重罪,你无论如何都不要承认。就算他们打你,你也不能承认,你知不知道?”
    凌志刚笑着说:“什么时候还要你来教我。”
    “你答应我,你什么都别认,行不行?”
    凌志刚动了动嘴唇,布满血丝的眼睛忽然有了泪光,他叹息了一声,说:“我有点累了,不想坚持了。”
    他说着,看向钟鸣,说:“我认了罪,他们应该就会放你出去了,你出去之后,什么都不要问,我有我的律师替我打官司,你不懂,什么都不要插手,呆在剧组里,老老实实地拍你的戏,灯电影出来了,我看看你是不是像孙导说的那样,是个天生当演员的料。”
    “你没看过书么,书上都说,黎明前的黑夜是最黑的,熬过去天就亮了。你认了罪,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又多累?要放弃呢,我都不放弃,你还要放弃,他们打我,我都不放弃,不就是想让你好好地出来?”钟鸣红着眼睛说:“你以为他们真的没打我么,快打死我了,敲我的手指头,掰我的腿,灌我辣椒水,可我什么都没有说,不都是因为你!”
    凌志刚嘴唇一哆嗦,眼泪就掉了下来。
    钟鸣看见凌志刚掉眼泪,就更伤心了,哭着说:“我为了你,你就不能为了我,咱们都不认账,他们能把咱们怎么样,他们又没有证据。”
    凌志刚抿着嘴唇,伸手撇去自己眼角的泪水,吸了一口气,说:“我以前虽然不说,心里还是很狂妄的,以为自己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个位置,已经很了不起,到现在,才发现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总之你都听我的。自从咱们俩认识你就一直不听话,现在能不能听我一回?”
    “我不停。”钟鸣说:“我妈常跟我说,能有多难的关,咬咬牙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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