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垣到b市时已是深夜,他上了等着的车,看了眼手机里所剩不多的电量,直接就给顾瞻打了个电话,那边的轻柔的语音还是提醒着关机。

    他烦躁地在通讯录里找着可以联系的人,最后把电话打给了顾瞻的经纪人,却还是被告知对方的手机还在通讯中,隔了几分钟再打过去,也已经关了机。

    等车到了顾瞻的公寓楼下,他站在寒风了吹了十分钟才等到姗姗来迟,揉着迷糊的睡眼来开门的人,简直就想一拳揍到那张脸上。

    顾瞻开了门把人放进来都还有点不相信,“你怎么来了,不是应该在s市吗?”他揉了下凌乱的头发驱赶睡意,对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有些不可置信,“顾垣,你不会是看见了新闻,然后就眼巴巴地跑过来打算安慰我吧?”

    顾垣熟门熟路地进厨房给自己到了一杯白水,边一饮而尽,边给了他一个不要自作多情的眼神,冷冽的神情分毫不动,“我只是要来这里开个会,谁知道你的手机就一直打不通,害我在门口等了十分钟。”

    “哦,最近电话有点多,不想接就干脆关机了。”顾瞻说得轻描淡写,倒让一直在观察着他的神情的顾垣有点怀疑。

    “你?”他对着这个弟弟一向不怎么能修饰措辞,干脆也就直说,“你对之前的新闻没什么看法吗?”

    “要有什么看法?”顾瞻去吧台拿了瓶酒,顺便也给他拿了个酒杯,“在这个圈子里,有些事情能说是**,但真能算**的只是那些还没有被挖出来的事,而且这本来就是事实,我就算是有看法,也不能改变什么。”

    他举着手里的玻璃杯晃了几下,说到底还是有介意,压抑着的情绪在熟悉的人面前也就有些难以掩饰,“之前妈妈……带着迟迟走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是她亲生的该有多好,那样就不用连句挽留,连句带我一起走的恳求都说不出口,只能被留在原地。”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身份,事情也不会发展到那个局面,我没了妈妈,也害你没了妈妈,顾垣,你就一点都不讨厌我吗?”

    顾垣有些反感这样剖析情感的晚间节目,但想到眼前的这位是自己的弟弟,虽然从小就没有妹妹来得讨喜,而且还一直和他抢妹妹,但血缘亲情在那里是砍不断的,十几年一起长大的情谊也不是一段单纯的记忆。

    内部矛盾是一回事,外人要是想来招惹,那就只能好走不送。

    “怎么不讨厌你,我从小就不喜欢你来着。只会可怜兮兮地拉着迟迟,和我抢妹妹就算了,还要我一直多个人照顾,差点就从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变成了照顾鼻涕虫的保姆。”

    他端着酒杯抿了一口金黄色的液体,感受着从喉咙里一直灼烧到胃部的热度,“不过害我没妈妈什么的,我又不是要等着妈妈来喂奶的小孩子。”

    他看了眼有些黯然的顾瞻,觉得还是平时那个欠揍的样子比较让他觉得顺眼,“而且,你以为叫了那么多年的妈妈,是一张离婚证就等于白叫的?”

    顾瞻的眼睛猝然瞪大,呆呆地看着他。

    “你不会以为爸真的能记得我们生日,还年年都送礼物来吗?或者你觉得,之前你大晚上生病那次,我是真的打错了电话,把你一个烧得快晕过去的人孤零零地扔在医生短时间到不了的半山腰上,还能突发灵感想出那些对你有奇效的紧急降温的办法?”

    “顾瞻,”他难得认真地叫着这个一直和自己过不太去的弟弟的名字,“我不知道迟迟为什么在记恨你这么多年后还能突然原谅你和爸爸,但我知道,她如果觉得自己错了,那就是她真的觉得自己错了,而不是为了安抚你所做出的妥协。”

    顾瞻点了点头,声音微微哽咽,“我知道。”

    “如果你自责是因为妈妈,因为他们婚姻的破裂的话,那就更加没有必要了,”顾垣在他震惊的眸子里把自己刚才调查出来的东西告诉他,“我刚才查了下,妈妈早在和爸爸离婚前的好几个月就拿到了你和爸爸的亲子鉴定书,她并不是在猝然得知你的身世后才和爸爸离婚的,你不是害得我们家庭破碎的凶手。”

    顾瞻被短时间之内的信息所震惊,之前迟迟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但他一直都以为那是安慰他的话,而现在……

    “我不是凶手?”

    他傻傻得重复了一遍,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你当然不是凶手。”

    顾垣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

    “说起来,其实还要我代表妈妈和你道个歉,她当年伤心远走,只记得带走最需要她的女儿,却忘了还有个眼巴巴爱哭的小屁孩需要她的安抚和解释。”

    顾瞻粗鲁地抹了一把眼睛,“我不是眼巴巴爱哭的小屁孩,我只是,”他的话语顿住,就像是多年来压在心底的石头一下之间被搬开,轻松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呼吸。

    “我只是,觉得一切来得太快,快得我都还来不及反应。”

    顾垣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杯子,盯着里面的自己的倒影,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他又何尝不是,才知道一直看不对眼的弟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上了个学回来,就得知妈妈已经飞快地和爸爸离了婚,带着妹妹远走他乡,去了他只有在地图上才能看得见的国度。

    而等到他可以追寻过去的年纪,所有的人都已经在悄然地改变了。

    活泼得让人头疼的妹妹变得寡言少语。

    只会哭着拽着姐姐的袖子的弟弟成了面无表情的小酷哥。

    而他自己,也在成长里锻造了面具,学会用冷漠掩藏情绪。

    曾经形影不离的三个人,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方式长成了一样的人。

    两个人沉默着平复了一下情绪。

    顾瞻把杯子里的酒一干二净,“迟迟现在在沙漠,应该还不知道这次新闻的消息,我和她的经纪人说了先不告诉她。”

    顾垣看了他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语调又变成了找抽的模式,“行啊,当年只知道追着姐姐的人好歹也长大了。”

    顾瞻用眼角看了眼他,径直朝着房门走,最后还是在开门之后顿了顿,觉得现在暗黑的夜色已经足够掩饰他的神色才低低地说了一句。

    “不管怎样,谢谢。”

    他说完就立刻走人关门了。

    顾垣坐在吧台上“哼”了声,“连声哥哥都不叫,一个两个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也不想想现在你们的钱都是谁在管着。”

    他喝完杯里的酒正准备回自己占据的客房休息,一直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起来,跨了大洲的电话。

    他接了还没来得及说句话,那边就噼里啪啦开始。

    “阿垣啊,你现在在小瞻那里吗?我打他的电话都打不通啊,难道顾大平给我的是个假号码?……你们也真是的,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居然都不告诉我……你先安慰一下你弟弟啊,我马上就……”

    顾垣正避着那边太过嘈杂的风声而把手机拿得更远了点,突然就感觉没声音了,低头一看,没电自动关机了。

    他正要去充电开机,找了一圈没发现数据线,还准备去敲顾瞻的门,客厅里的灯光闪了下,彻底熄灭了。

    停电也来得这么巧。

    《国色》的拍摄进入到最后的阶段,如果沙漠的天气给力的话,最多还有两个白天就能顺利杀青。

    一群在沙漠里吃了好几天沙子的工作人员都干劲十足,像是勤劳的蜜蜂一样一丝不苟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而之前最有干劲的裴域裴导演却坐在小板凳上,忧伤地看了眼远处缓缓落下的夕阳。

    “我和女神朝夕相处的时间居然就只剩下不到三天,老天啊,你为什么就这么残忍,视我的一片真心于不顾?!”

    他边感慨着边深呼吸着叹了口气,却没想到一小阵风过来,长着的嘴里就被糊了半嘴的沙子。

    正当他“呸呸”地吐着沙子的时候,耳聪目明的裴导就听见了身后传来一声同病相怜的叹息,他回头一看,正是之前拒绝改戏的编剧程鱼。

    想到改戏他就想到上次安澍弄出来的ng。

    本来是想好好谈谈人生和理想的,但看见对方和自己颇为相像的感伤神色,他又忍不住心里一直挠着像小猫爪子一样的好奇心,戳了戳程鱼的胳膊。

    “你在难过什么?”

    程鱼的视线移到左侧,那边的安大影帝和苏暖宝正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像是在对戏,不经意之间对视的眼神里都含着脉脉如同春日刚化开的河面上的水流的深情,更不要说那相视一笑的美好画面。

    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语气满是挽伤,“以后就再也不能近距离看见了。”

    没有安男神和苏女神秀恩爱来闪瞎她的钛合金狗眼,她觉得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裴域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眼里却只看见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神,他一调三折地叹了气,“是啊,以后该有多寂寞啊。”

    两个同样哀伤的人对视了一眼,在这一刻觉得对方无比地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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