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氏从屋外进来,看见崔娆正坐在窗前剪着鞋样。

    她走上前,坐在崔娆身边,微笑道:“阿娆,为阿栉做鞋呀?”

    崔娆扬起脸,对着母亲笑了笑,说道:“是呀!昨晚他不是吵着说我没有给他做过东西?那我便为他做双鞋吧!”

    桓氏看着女儿笑了笑,顿了片刻,又说道:“对了,阿娆,你今年都十六了,也该说亲了。之前是因为阿妙的亲事没说定,弄得你也说不了亲。如今阿妙也出了嫁,也该轮到你了。”

    听了母亲的话,崔娆拿着剪刀的手微微一顿,然后脸上慢慢浮上一层绯红。她缓缓转过脸来,望着母亲,一脸娇羞道:“娘,女儿就陪着你,不嫁人。”

    桓氏一听,便笑了起来:“说什么傻话呀!怎么可能不嫁呢?”

    崔娆低着头,不语。

    桓氏伸手抚了抚女儿的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再说了,娘就算想留你,也留不住啊!”

    崔娆听桓氏这么一说,隐隐觉得母亲话里有话,忙问道:“娘可是有话要与女儿说?”

    桓氏默了片刻,然后对着女儿说道:“先前你伯父把我叫去了,说今日燕王找他,问起你可有定亲。听燕王的意思,可能有意与我们结亲。”

    崔娆一惊:“燕王?”

    桓氏点了点头,说道:“你伯父问娘对这门亲事可有看法。娘看你伯父满面喜色,好像很想结这门亲。不过娘还答应,想先来跟你说说。”

    听了母亲的话,崔娆一怔,半晌没有说话。

    桓氏抬眼看着女儿,又说道:“阿娆,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门亲事?”

    崔娆抬起眼眸,望着桓氏,轻声说道:“娘,我……我是不喜欢。”

    “娘知道,你喜欢谢家三郎。”桓氏轻叹道。

    崔娆红了红脸。

    “可那谢三郎愿意娶你吗?”桓氏转脸问道。

    崔娆一怔,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女儿也不知道。”

    谢浔在建安声名极甚,不少贵女仰慕于他,但他似乎并没有与哪个女子交好。若要说要走得近些,也只有崔娆这唯一的一个女子。不过,崔娆也是靠着与他堂妹谢络是手帕之交,得以经常出入信国公府。可人人都知道是她崔娆纠缠于谢浔,却并不见谢浔对她有何表示。

    于是,桓氏叹了一口气:“这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你喜欢他的,可那谢三郎一直对你无甚表示。你也知道,你父亲早死,娘家势弱,对他来说,其实算不得良配。阿娆,你最好找机会问问谢家的意思,如果谢家无意与我们结这门亲,你还得早作打算才是。”

    崔娆默了默,说道:“娘,明日女儿去问问他,明晚再答复你。”

    明日晌午过后,张家有个赏花宴。谢浔与张家大郎张挺是青山书院的同窗好友,定然会来的。到时,自己寻个机会与他把话说透,看他到底对自己是何意思。

    “那明日再说吧。”说罢,桓氏起身出了屋。

    看母亲出了门,崔娆拿着剪子,却再也无心剪鞋样了。

    这些年来,亲近之人皆知道自己倾慕谢浔。可倾慕谢浔的女子也不少,靠着与谢络的手帕之交,自己得以接近谢浔,缠着他嬉戏打闹,他对自己也无可奈何。可毕竟是自己一厢情愿啊,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意。如果他真的对自己无意呢?

    想到这里,崔娆苦笑一声。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随便嫁给谁,都无所谓了吧。

    她放下手中的剪子,望着窗外,怔怔的发着神。

    次日艳阳正好,谢浔换了一身云青色的袍子,准备到张家赴赏花宴。正要出门,却看见有小厮匆匆赶来,说是谢韶要见他。

    他不敢耽搁,便去了父亲的书房。

    看见谢浔穿戴整齐,谢韶扬了扬眉,问道:“三郎,可是要出门?”

    谢浔笑道:“今日张家有赏花宴,不少同窗好友都要去,儿子也去凑个热闹。”

    “那你去吧。”谢韶点了点头,“与同窗聚聚也好,今日相聚之后,你们可要有些日子才能聚了。”

    谢浔一愣,忙问道:“爹爹这话是何意?”

    谢韶说道:“今日一早,朝中接到江安郡守的折子,说是阳坪山出了一帮山匪,聚集有数百人,占山为王,打劫过往百姓不说,前些日子连朝庭的官银也劫了,气势实在嚣张。当地守军攻打过几次,那帮山匪仗着阳坪山易守难攻的天险,反而将官军打得落花流水,如今更是得意不已。江安郡守上书向朝庭求援,爹爹想让你去试试身手。”

    谢浔一听,当即摩拳擦掌,一脸跃跃欲试之色:“好!儿子必不负爹爹期望。”

    听了儿子的话,谢韶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道:“三郎,虽然你上回随你舅父去宁州平过一次叛,也曾小试牛刀,但这一回,可是你独自带兵。那帮山匪打起仗来虽然无甚章法,但却是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做起事来心狠手辣,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可不能掉以轻心。”

    “儿子明白。”谢浔此时极其兴奋,“爹爹放心,儿子不会轻敌的。”

    谢韶点了点头:“如今都未时了,爹爹将手头的要紧事处理一下,晚点与你一起去龙武军官署点兵,你去张家不可久留,酉时前必须回来。”

    “爹爹,儿子去说说话,呆一会儿便归来,必不会耽搁军机大事的。”谢浔说道。

    谢韶微笑着挥了挥手,说道:“那你快去吧。”

    谢浔向父亲行礼道别,便出了门。在去往张家的路上,他心里一直想着不知道崔娆今日会不会来张府。若来了,便把这消息跟她说一声。免得像上回去宁州平叛一般,走得匆忙,没机会跟她说自己便走了,听说她因此还大哭了一场。

    想到这里,谢浔心里一笑。这么多年了,这傻丫头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崔娆与崔植到了张家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客人都到了。虽然大家同在张家花园里赏花,但吃茶的时候,却是男子在东亭,女子坐西亭的。

    因想要寻谢浔,崔娆特意绕到东亭那边看了看,却没看见谢浔,想是他还没有到。崔娆也不急着回西亭,便在去往东亭的必经之路上着等谢浔,想在半路截了他,跟他说说提亲的事。

    张伶薇因为忙着招呼女客们,想着与崔娆相熟,也没多管她,便由着她去了。

    等了半晌,也不见谢浔前来,崔娆等得无聊,但又去园子里看花。

    这牡丹乃花中之后,张家原本就喜欢种牡丹,园中牡丹甚多,引得众人争相来看。后来张家女儿做了皇后,每年春季到张家来赏牡丹沾喜气的人更是众多。

    如今皇后虽然换作了谢缇,但这赏花的传统却是保留下来。张家也极好面子,园中的名贵牡丹品种也越来越多,一到春季,姹紫嫣红一片,甚是好看。

    崔娆知道张府有一株极其稀罕的牡丹,叫绿香珠,开的是绿花,且习性也与其他牡丹不同,怕热,喜长在树荫之下。

    崔娆每回来张府赏牡丹,都必来看这绿香珠。先前自己只顾着去东亭瞧谢浔过来没有,还未去看这绿香珠,想着反正谢浔还未来,不如先去瞧瞧绿香珠开花没有。

    这般一想,她便弯腰进了树林,去寻那绿香珠去。不曾想这林中树枝参差,不一小心,她的头发便被一根树枝挂住了。

    崔娆因为想堵谢浔,也没找人陪自己一起过来,只好自己伸手去解。她怕将头发弄乱了,不能大力拉扯,只能小心地拨弄着,可弄了半天却未解开,她心里不禁有些着急。可越是心急却越解不开,她稍一用力,便扯着头发生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禁大声叫道:“这什么鬼树枝,太讨厌了!”

    话音一落,一个男子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二姑娘,可是有事?”

    崔娆听出,这是王家六郎王玄的声音。

    听到有人来了,崔娆心中大喜。

    她此时只想有人帮自己解围,也顾不得其他,赶紧大叫道:“六公子,快来帮我啊。”

    听见崔娆的叫喊,王玄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进了林来,一看,却是崔娆的头发被树枝挂住,一脸狼狈之相。

    “哈哈!”王玄笑了起来,“二姑娘,别人都簪花,你怎么簪树枝啊?”

    崔娆知道王玄一向嘴讨人嫌,可此时自己有求于他,也不敢与他计较,只好耐着性子说道:“有劳六公子帮我看一下,如何才能将绊住的头发解开。”

    崔娆别的优点不敢说,但这长相却是极美的。一个如此美貌的姑娘找自己帮忙,是男子都不会拒绝的。

    因而,王玄也不再笑话崔娆,走上前,一看,却是那树枝不偏不倚,钻进了崔娆头上的玉簪的梳齿里。崔娆怕弄乱头发,不敢取玉簪,自然解不开这头发。

    王玄转过脸来,对着崔娆一笑,说道:“二姑娘,若要解下你头上之发,恐怕要将你这玉簪取下才行。”

    崔娆一听,急道:“那怎么行?若没有玉簪,我头发可就要散开了。”

    王玄想了想,说道:“二姑娘别急。一会儿你自己取下玉簪的时候,用另一只手将头发按住,等取下树枝,又将玉簪放回去,头发便不会散了。”

    崔娆摇头道:“一手取簪,一手按发,那我如何能取下这树枝呢?”

    王玄微笑道:“若二姑娘不嫌弃,在下帮二姑娘取树枝便是。放心,在下的手绝不会碰到二姑娘肌肤的。”

    崔娆顿了片刻,想到此时也无其他办法,只好点了点头:“那便有劳六公子了。”

    “二姑娘客气了。”王玄笑道。

    崔娆伸出右手,将头发按住,再用左手将簪拔下,对着王玄叫道:“六公子,劳驾你帮我取树枝。”

    王玄抬起手,将插在崔娆发中的树枝取了下来:“二姑娘,好了。”

    “多谢六公子。”崔娆说完,便将玉簪重新簪入发中,然后回过脸来,对着王玄笑了笑,问道:“六公子,我头发还妥当吧。”

    看着崔娆美颜如玉,王玄不禁呆了一下。他赶紧转过眼,指了指崔娆头上的玉簪,微笑道:“簪子有点斜。”

    “啊?”崔娆一听,赶紧伸手正玉簪,可正了几次,却未将玉簪正过来。

    “别动!”王玄突然叫一声。

    崔娆不知怎么回事,停下手,呆呆地望着王玄。

    只见王玄突然飞快地伸出手,将崔娆头上的玉簪正了一下,然后对着崔娆一笑:“好了。”

    崔娆没想到王玄亲自出手为自己正簪,呆了一下,伸手便在王玄手臂上拍了一下,娇呼道:“六公子!”

    虽然被崔娆打了一下,王玄似乎并不在意,对着崔娆微笑道:“二姑娘,这下你的簪便正过来了。”

    见王玄如此,崔娆也不好再多说,只好低头说道:“有劳六公子了。”

    “二姑娘多礼了。”王玄笑道,“下回走路小心些。”

    想到自己被树枝挂住一事,崔娆也颇为不解,皱着眉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被挂住,而且还偏偏插到簪子里去了。”

    王玄哈哈笑道:“也许见二姑娘长得太过美貌,这树枝也嫉妒,恨不得化作这钗子随了二姑娘吧?”

    听了王玄的话,崔娆羞得面色一红,对着王玄娇声叫道:“六公子又取笑我!我不依!”

    看着崔娆这模样,王玄哈哈笑得更欢了。

    正在此时,谢浔也来了张府,进了园子便往东亭走去。

    他对崔娆的声音异常敏感,走到路边,一下便听到有崔娆与人说话的声音。他心中顿觉好奇,便弯腰往林中走来,不想正看见王玄伸手帮崔娆正头上的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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