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氏接到谢浔叫人送来的信儿,知道崔娆此时呆在谢浔南安巷的别院里,她一时人有些发懵。

    崔娆是被皇帝招进宫里,怎么出了宫不回府,反而去了谢家别院?

    因为不清楚崔娆此时的情况,怕对女儿声名有影响,她也不敢声张,只让翠晴为崔娆带了一套干净衣裳,两人便悄悄出了门,去了南安巷的谢家别院。

    别院的管事听说桓氏是来找崔家二姑娘的,很殷勤地将她迎进屋,带她到了后院一处青瓦小院里,指着院子正中的屋子说道:“崔夫人,崔二姑娘便在那屋里。”

    桓氏微笑道:“有劳。”

    那管事行了一礼,说道:“小人先告退,夫人有事,派人来叫小人一声便是。”

    “好。”桓氏点头应道。

    管事便退了下去。

    桓氏转脸对着翠晴说道:“我们便进去吧!”

    “是,夫人。”翠晴应了一声。

    桓氏便转过身,向那管事说的屋子走了去。一进屋子,便看见崔娆蜷在美人榻上,面色苍白,头发有些零乱,衣裳有些脏污。她的身旁站着一个小丫头,可能是谢家别院的丫鬟。

    她心里不禁一紧,赶紧叫道:“阿娆,娘来了。”

    崔娆抬起头来,看着桓氏,怔了怔,随即眼睛一红,眼泪便掉了下来:“娘!”

    “阿娆,你没事儿吧?”桓氏走上前去,将女儿搂住。

    “娘!”崔娆叫了母亲一声,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看见女儿如此模样,桓氏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放开崔娆,又问道:“阿娆,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要跟娘说啊!”

    崔娆抬起泪眼,看了看站在旁边那陪着自己的小丫头和翠晴一眼。

    桓氏见状,知道她是有话要跟自己单独说,便将小丫头和翠晴都打发了出去,这才转过脸对着崔娆问道:“阿娆,如今屋里就我们母女两人了,有什么话,快跟娘说说。”

    崔娆看着桓氏,咬了咬唇,然后下定决心,从袖中将那白色的瓷瓶,递给母亲,说道:“娘,这,这是谢浔给我的药。”

    桓氏呆了呆,问道:“药?什么药?阿娆,你有哪儿不舒服吗?”

    “女儿没有哪儿不舒服。”崔娆定定地看着桓氏,咬着牙说道,“这,这是避子药!”

    桓氏一听,一下便呆住了,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娘。”崔娆神色凄然地叫了桓氏一声。

    桓氏神情一怔,缓缓转过眼来,看着崔娆,问道:“阿娆,你不会被皇帝……”说到这里,桓氏只觉得心底一哽,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崔娆抬起眼,望着母亲,戚戚然点了点头。

    桓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栽倒在地。

    她望着泪眼婆娑的崔娆,半晌才从喉咙里憋出一声嘶哑的哭声:“作孽啊!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你身上啊!”

    崔娆用双手捂着脸,又呜呜哭了起来。

    桓氏虽然心伤至极,但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女儿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她赶紧对着崔娆又问道:“那皇帝有没有说要给你名份?” 既然木已成舟,除了进宫,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崔娆抬起头,看着母亲,摇了摇头。

    “天哪!”桓氏顿时面如死灰,“他占了你的身子,又不给你名分,那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听到母亲这么说,崔娆又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桓氏呆了半晌,又说道:“不行,我去找你伯父和舅父,让他们去找皇帝,定要让他给你一个名分!”说罢她站起身,便要向外走!

    “不要,娘!”崔娆赶紧扑上来,搂住桓氏的腿,大哭道,“女儿恨皇帝,女儿不愿进宫。”

    “不进宫?”桓氏此时气得浑身颤抖着,“你都是他的人了,不进宫还能怎么样?再留在家里又有怎么用?你身子已经不清白了,如今还有谁肯娶你?”

    “有人的!”崔娆一听母亲上了钩,忙说道,“谢浔说他愿意娶我的!”

    “他愿意?”桓氏一怔,随即摇头道,“之前你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他自然愿意娶你。可如今,你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他还会要你?”

    “他要的!”崔娆望着母亲,淌着眼泪说道,“娘,你别忘了,我们这是谁的别院?”

    桓氏一怔。

    这里是谢家的别院。崔娆怎么会来这里的?对了,大伯去找谢家父子来救她,难不成是谢浔将她从宫里带出来的?

    想到这里,桓氏抬起眼,望着崔娆,沉声问道:“他知道你的事?”

    崔娆怯生生地点了点头:“这避子药还是他给我的。”

    闻言,桓氏呆了呆,又问道:“那他到底是何意思?”

    一想到先前谢浔在马车上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崔娆眼睛又红了起来。他以为自己被人夺了清白,却还是愿意娶自己,还说如果被人发现自己失.身一事,便让自己说那男子是他。

    崔娆,今生今世,你能得谢浔如此相待,也算值了。

    于是,她抬起头来,望着母亲,眼中闪烁着泪花,缓缓说道:“他跟我说,他明日便来提亲!”

    听了崔娆的话,桓氏面色极为震惊,半晌才应道:“他,他真这么说?”

    崔娆微笑着点了点头,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掉。

    桓氏一下便沉默了下来。

    崔娆已经被人毁了清白,如果皇帝不纳她进宫,她很难再嫁人,就算嫁,也不能嫁个好人家了。

    没想到,她出了这么大的事,谢浔还愿意娶她,确实让她大感意外。

    看桓氏低头不语,崔娆含泪问道:“娘,你还是不愿意让我嫁他吗?”

    望着女儿,桓氏神情微微有些发怔。

    之前,为了桓萱,她确实不愿意崔娆与谢浔在一起。她总想着以崔娆的家世相貌,除了谢浔之外,还能找到好人家的。这样一来,既可以让女儿嫁得好,还可以避免刺激到桓萱。

    可如今女儿这般情形,还能有人要都算不错了,若还能嫁给谢浔这样的人,那可谓是天大的好事。自己心里再疼爱侄女,可也不能不顾女儿啊?

    可那谢浔真的还愿意娶崔娆?他真的能对崔娆好这一辈子?以后成婚日子久了,他会不会还能像现在一般对她?

    想到这里,她眉头轻轻蹙起,对着崔娆问道:“阿娆,你不怕你嫁给他后,你失去清白一事会成为你与他之间的刺,日后你们成亲久了,他对你的心淡了,会以此看轻于你?”

    崔娆抬起脸,对着母亲凄清的一笑:“娘,这都是女儿的命!女儿此生唯有一愿,便是能嫁给谢浔,就算待到他日,他嫌弃厌烦了女儿,女儿也绝不后悔!”

    桓氏听到女儿的话,不禁也有些动容。不管怎么样,女儿真的是很喜欢谢三郎的。

    看桓氏神色松动,崔娆又含泪叫道:“娘,女儿求求你,你就成全女儿吧!”

    桓氏默了片刻,又问道:“谢三郎今日还会回来这里吗?”

    “会的。”崔娆赶紧说道,“他跟我说过,他会回来看我的。”

    桓氏点了点头,说道:“待他回来,我跟他谈谈再说!”

    见母亲松了口,崔娆心头大喜,连忙点头道:“好的,娘。”

    桓氏又看着女儿身上那还带着血污的衣裙,又说道:“阿娆,娘为了带了身干净衣裳。你赶紧去汤室浴身,将脏了的衣裳换了吧。”

    “是,娘。”崔娆应了桓氏一声,又向着门外叫道,“安云,备点水到汤室。”

    很快,先前陪在崔娆身边那小丫头便出现在门前,对着崔娆行了一礼,说道:“请姑娘稍候,奴婢这就去备水。”

    崔娆点了点头,说道:“那快些去吧。”

    “是。”安云便退了下去。

    等了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安云便回来了,请崔娆前去汤室洗浴。

    崔娆叫上翠晴便往汤室走去。

    这时,桓氏突然叫住她,说道:“对了,阿娆,药你吃了没有。若隔久了吃,怕失了效。”

    崔娆一怔,这才想起桓氏指的应当是避子药,忙点头应道:“女儿已经吃过了。”

    “这便好!”桓氏松了一口气,“那你赶紧去洗浴吧。”

    “是。”崔娆便与翠晴、安云一起出了屋。

    谢浔来到别院之时,天都快黑了。

    “阿娆!阿娆!”

    他一踏进院子,崔娆便听到他迫不及待的声音。

    “我在这里!”崔娆一边答应,一边走到门边迎他。

    谢浔走到门前,便看见崔娆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眼前,心头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此时崔娆已浴过身,换上干净的衣裳,又重新挽好了头发,精神比先前也好多了,看起来又是自己心头梦里那个明艳照人的崔家二姑娘了。

    谢浔盯着她,像在看一块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眼睛也不眨一下。

    崔娆见到谢浔一进门,便盯着自己看,完全没有理会站在一旁桓氏,脸不禁红了红,对着谢浔轻声说道:“三公子,我娘来了。”

    听到崔娆如此说,谢浔一怔,随即转过眼,便看见站在一旁,神情略微有些尴尬的桓氏。

    之前他也听崔娆提起过,桓氏是反对自己与崔娆的亲事,因此,谢浔心里对桓氏也有几分忌惮。

    他缓缓上前,对着桓氏深深一礼,说道:“小侄谢浔,见过崔二夫人。”

    “谢三公子不必多礼。”桓氏抬了抬手。

    谢浔微微一笑,便直起身来。

    桓氏抬起头,细细打量着谢浔。

    若说这谢浔长得真好,比他父亲当年风姿更盛,难怪崔娆与桓萱要死要活地都要嫁给他。

    当初他爹谢韶连正眼都没瞧过自己一回,没想到,他的儿子却喜欢上了自己的女儿,连她失去清白一事都不介意。世间之事,可真是难料啊!

    想到这里,桓氏抬起眼,对着谢浔问道:“听阿娆说,三公子明日便会来崔家提亲?”

    谢浔怔了一下,然后低头说道:“明日,小侄恐怕不能来崔府提亲了。”

    崔娆听到这里,心里一惊。

    难道他反悔了?他始终还是介意自己失.身一事,不愿意娶自己了?

    想到这里,崔娆眼泪哗啦啦流下来,对着谢浔叫道:“你是反悔了吗?你还是嫌弃我吗?”

    谢浔转过头来,看见崔娆正哭得一脸稀里哗啦的。他一脸讶然道:“阿娆,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

    “能有什么误会?其实,你还是介意我并非清白之身的,是不是?”崔娆哭着说道。

    听到这话,谢浔一怔:“你跟崔二夫人说了?”

    “我是她母亲,有何事不能跟我说?”桓氏冷然道。

    谢浔看了桓氏一眼,然后转过身,走上前,便去拉崔娆的手:“阿娆,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

    崔娆恨恨地甩开他,说道:“谢三公子,你身娇肉贵,不要碰我这个不干净的女人!”

    谢浔面色一白,心道这事闹大了,急忙说道:“阿娆,你真误会我了,不是我变卦不愿求亲,只是这时候不能求亲。”

    崔娆捂着脸,大哭起来:“你反悔了,不要我了,便明说吧,有什么不能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谢浔又好气,又好笑,“我只是让你多等三个月罢了。”

    崔娆一怔,抬起泪眼,对着他问道:“为何要多等三个月?”

    谢浔看着崔娆,面色冷峻,声调平缓:“皇帝驾崩,三月内民间不能行婚亲喜事。”

    闻言,崔娆一呆。

    皇帝驾崩了!

    他该不是被自己用镇纸打死了吧?

    想到这里,崔娆心里一颤。

    这可是族诛之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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