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花树!听见这个词,倪愁四不觉眼皮一跳,这一段曾经无数次的被人说起,听说,桑花树是琉璃与华光大帝结缘的因果,九重天上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两人在凡间结下的这一段姻缘。

    远远的,倪愁四只听见耳边随风飘荡而来的天籁之音,只是,那天籁之音话中的含义,却并不想去深究,他只想看一个究竟。

    张姓渔民落户镇尾,琉璃倒卖身上一枚随身携带的玉扳指,才凑得薪资聘请张裕出海。将儿子小诺安顿好之后,张裕带足干粮清水,加固船身,带着琉璃飘飘荡荡驶向海外。有了老江湖的帮衬,凿空船漂流正常,第二日起,海风突涨,雷电响彻乌云苍穹之上,掀起一场更为猛烈的浪潮。

    琉璃用绳索缚住张裕,将绳尾系在自己腰间,拖着他挂在船帆之下,一路随浪颠簸,被吸附进一道漩涡似的海口。浓浓迷雾弥漫四周,两人紧抓船板,游水向前,最后抵达一座无名小岛。

    云翳初现,海岸矗立着一块黝黑的礁石,上面并未书写任何字样。琉璃游荡一圈回来,对张裕说:“此是无人岛,遍植藤萝青树,唯独一株古木长势低矮,结黑子,像是《海外异州志》记载的桑花树。”

    她伸出手,出示一蓬油亮细巧的树籽,道:“大叔尝尝好么,像是葵花子,味道还不错。”

    张裕累得精疲力竭,趴在树根上翻了个白眼。

    琉璃笑道:“据说此籽有假死功效,今天对不住大叔了,抓大叔来试试。”说完,她便塞了一点树籽进他嘴里,捏了捏他的咽喉,迫使他咽下。

    张裕服用十粒树籽当即昏死两天,呼吸全无,身体僵硬,如同一具干尸。琉璃用藤蔓搭了条网篷。盛放他的尸身,避免被海鸟啄伤。两天之后,她做好一架简易木筏,推向海边准备回航。

    张裕冥死如故。琉璃对着他的脸想了想,凿出树汁,滴入他嘴角。半日之后,他的脸色逐渐恢复血气,胸腔也开始微微起伏。琉璃暗呼神奇。

    张裕醒来后。对武功高强的琉璃无计可施,只能猛翻白眼,外加要求提升工酬。她满口答应,蹿到树上,将所剩的两个桑花果摘进背囊,取过凿空船残留的水葫芦,盛满桑花树汁。

    一切准备完毕,两人朝着青龙镇驶去。漂流近乎一天,浓雾散去,露出茫茫水面。琉璃皱眉道:“似乎要等下次海潮来袭。才能打开海面的断口,我们才能回去。”

    张裕扯着指头道:“那可如何是好。”

    琉璃昂首挺胸站在木筏上,豪气道:“看我做法。”将手一指,指向远空,念道:“风云雷电,千兵万马,速速破天门冲下!”

    张裕一脚将她蹬落水下。

    琉璃爬上木筏,**地躺着。

    回程之中的辛苦不在话下,张裕牢牢抓住谢琉璃的腰身,大有拼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嫌疑。纠缠时。她背上的桑花果及水葫芦被他捞去,等她伸手去抢,大浪打过来,将他冲远。

    琉璃第四次在白衣公子眼前爬上渡口石阶。喘息如牛。她背过身子坐着,看着茫茫海面,暗地咬牙道:“死大叔,下次再碰见你,一定给你好看。”

    正如她猜测的那般,张裕抢得奇花异水。早就带了儿子遁去。

    隔日,琉璃再次来到渡口,却不见那白衣男子,连续等待三日,终不见其身影,她心里渐渐忐忑难安,如今桑花树已经寻到,她再无理由年年来这东海之滨,却是想在离开之前再见上一见那恍如谪仙般美妙的男子。

    在渡口寻不到她,琉璃便在小镇之中晃悠,混杂在茶馆之中,多方打探,才得知那白衣男子姓华名光。

    暗自在心里计较着探听得知的线索,寻寻觅觅,终于在黄昏之前寻到了华府。

    华府坐落镇外,是一处普通田宅。门前极冷清,树叶飘卷,无车马往来。琉璃敲了一阵门,竟然也没门童出来应答,让她十分纳闷。

    粉墙外正对一片杏林,红粉奕奕,花瓣承泽春露,如裁剪冰玉。琉璃跃上树枝,抚裙坐定,看见青竹后院小亭里坐着两道身影,正焚香煮茶,意态颇高雅。

    琉璃轻轻一咳,白衣公子与青袍老者谈论如故,不曾分神看她这边一眼。

    老者与白衣公子侃侃而谈,琉璃却隐约听见太子爷的叫唤。

    “咦,那个呆子原来是太子爷,只是不知是这诸国之中的哪一国,真是人不可貌相,着实是看走了眼。”她喃喃自语,撑着下巴盘膝而坐,打算等两人课谈完毕,再私下里去见上一见那个唤作华光的太子爷。

    小亭内弥散淡淡茶香,时有粉红花瓣飘落下来,点缀桌上,岑寂书写融融春意。白衣华光与青袍老者相谈一刻,摆出一副棋局,转而论及到棋策上。

    华光持白子,被上下两方黑子围困,逐渐覆没了两列地界。

    “先生如何破解?”他首先质问。

    老先生摇头:“太子爷内心有决策,何必再来问我,只管全力挺进,分击上下两处,收复白子疆域就是。”

    “先生果然知我。”

    “棋道如政道,有公子执柄,应是我天朝之福。”

    两人轻声而谈,又恃背风,完全不在意院外树上还坐着琉璃的身影。琉璃伸长脖颈瞧了瞧亭子,掠了一眼桌上棋局,因尊重先生在课谈授业,也并未有意开通耳力去打探两人说什么。毕竟巫族是不能擅自使用巫术的,更遑论这般鸡鸣狗盗的偷听。

    先生再絮絮谈论茶经道艺,华光聆听如故。

    琉璃等了一个多时辰,忍不住摇了摇树枝,鼓嘴一吹,拂送出数片花瓣。

    先生转身查看风向,这才完全看清境况,笑道:“原来有小友拜访。”

    琉璃扶着花枝站起,朝着小亭躬身施了一礼,道:“见过公子、先生。”

    华光冷淡不语,并不还礼。

    琉璃笑道:“可否请先生移步院外。容小友占用一席时间?”

    先生回身看着端坐的华光,问道:“老朽自然无妨,只是公子是否有意?”

    华光却冷淡道:“陋处不便与他人往来。”

    先生叹道:“这个倒是不假。”又转身看向一脸期待的琉璃,道:“小友莫怪。公子不便与小友往来,待老朽我出来请你喝茶。小友有话尽可让老朽转述公子。”

    琉璃眉开眼笑:“好嘞。”轻轻跃下树枝,走到正门石阶前等待。

    片刻过去,半个时辰过去,整个上午都过去。老先生还没走出紧闭的大门。琉璃抓着头,又听不到宅内任何动静,一时之间有些发怔。她转到杏林旁,跃上树一看,先生果然还在孜孜不倦地讲解什么,华光端坐依然,眉眼始终凝澹,不见任何异色。

    琉璃垂头一叹,依着花枝继续等待。

    这一幕人间之事倒是实在过得平白无奇,倪愁四看的昏昏欲睡。陡然间,突然又是一阵青烟升起,倪愁四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和唱,“碧落上神、神勇将军到!”

    听见这声音,倪愁四激灵灵的打了个机灵。

    再抬眼去看,只见重泽与琉璃相伴而来,这是天帝的凌霄宝殿,天帝已经端坐在他的九龙敦上,一旁立着早已哭成泪人的璇姬公主,殿下则坐着银发紫衣的华光。

    天帝是个温儒的人。虽然贵为神界之主,但身上却毫无帝王的威压,反而给人一种亲切、温和的感觉。只是一旁立着的璇姬公主,瞧见碧落上神和重泽一同踏进这凌霄宝殿。周身上下肆虐起了暴戾的气息。

    倪愁四瞧见璇姬公主的那番做派,便忍不住去看重泽。璇玑公主是谁?那是重泽唯一的弟子,璇玑公主对于重泽是个什么态度,九重天上人人都知道,当年璇玑公主甚至再天帝与诸位仙官面前放言,此生非重泽不嫁。

    重泽携着碧落上神走到近前。只是拱手对天帝作了个揖,便算是行了君臣之礼。

    倪愁四不禁抚额,这样算不算有些居功自傲,太不把帝王放在眼中了?

    琉璃倒是规规矩矩的,只得向前盈盈一拜,尊敬的说上一声,“琉璃拜见天帝。”

    一阵疾风撩起琉璃的白色素袍,鼻尖闻到一股浓郁的粉末花香。“见到本公主,怎么不懂行大礼?”

    璇姬的性子向来傲慢,会做出这种举动,倒是没有出乎倪愁四太大的意料。

    “璇姬公主的品阶恐怕和本尊是一样的,本尊为何要对你行大礼?”碧落上神对于璇玑公主的傲慢却是有些不领情,他的脸上染了一丝薄怒,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

    “你……”小公主瞪圆了眼睛,似乎还想发难。

    “璇姬修要胡闹。”殿上,温文尔雅的天帝轻飘飘的来了这么一句。

    碧落上神抬眼去看那被憋的满脸通红的璇姬公主,不知为何,看见她吃瘪的样子,琉璃的心情大好,装模做样的走到重泽身边坐下,还不忘亲昵的去喊一声,“重泽,你的徒弟对琉璃这个师娘怎么这么无礼?”

    好吧,倪愁四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碧落上神琉璃有点太不地道了,这会装的有点太作了吧。

    果然,琉璃这句问话刚一出口,齐齐接收到了华光以及天帝诧异的眼色,唯独,重大将军还是怡然自得的坐在琉璃的身旁。

    “天帝,那魔帝魂魄未散一事,琉璃已经在妖族得到了证实。只是现下,却不知那魔帝魂魄究竟在何处,如今,该如何处理?”重泽在凌霄殿上一贯的冰块脸,此时,连着琉璃都化解不了。

    魔帝?怎么又牵扯到了魔帝?倪愁四顿时觉得头大!

    倪愁四偷眼去瞧了瞧重泽,又往殿上去瞟天帝。天帝嘛,总是冠冕堂皇,霓裳羽衣飘飘扬扬,一派仙家风范,可是,琉璃怎么隐约觉着,天帝身上散发出一种若有若无的杀气?

    天帝一双漆黑的眸子闪了闪,转眸去盯着琉璃看。“碧落上神,你以为如何?”

    琉璃一时愣怔。她掩嘴轻声咳嗽,以掩饰方才的尴尬。“请恕琉璃愚昧,不知天帝为何会有此一问?”

    “你把聚魂珠镶嵌在凤翅瑶仙簪上的事情,我告诉父王了,华光叔叔说,你的凤翅瑶仙簪给了魔帝,不问你,还要去问谁?”不待天帝发话,一旁亭亭而立的璇姬公主,倒是着急要给碧落上神按罪名了。

    “启奏天帝,琉璃在神魔大战之中,以一己之力对抗魔帝,为此差点羽化湮灭,此事众位仙僚亦可作证。那凤翅瑶仙簪交予魔帝一事纯属无稽之谈,当日,琉璃只是用凤翅瑶仙簪助琉璃束缚魔帝所用,却并非是赠与他,还请天帝明察秋毫,不要听信一面之词。”重泽起身,亦如方才,脸上并未起任何波澜,只是铮铮有词的将琉璃与魔帝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

    琉璃却不得不去看看华光,他此时,是何表情。

    华光,一头银发还是随意的披在脑后,紫衣之下,更显沧桑。只是,他却一直低着头,并未对此作出任何评判,琉璃有些诧异,今日,他怎么如此安静?

    华光在殿上安静的有些诡异。琉璃以为,他既然告诉了天帝,琉璃将那凤翅瑶仙簪给了魔帝,此时,他必得站出来,义正言辞的驳斥重泽对于琉璃的一番开脱之词,然,他如此这般静坐,置若罔闻,却是为何?

    “师父,下界之中尚有一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怎么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包庇眼前之人。”璇姬对于重泽如此袒护琉璃的一番言辞显然很是不满,纤纤玉手指着琉璃的鼻子,义愤填膺。

    “璇姬,今日你既然喊琉璃一声师父,那么你是不是该有一些为人弟子应有的礼仪,对你的师娘,岂能如此出言不逊!”重泽眼里闪过一丝薄怒,难得,他的脸上还能表现的波澜不惊。

    “魔帝重生,事关重大。不知,那魔族可有什么动静?”殿上,天帝似笑非笑的看着重泽,不疾不徐的问道,虽然依旧让人觉得温润如初,只是,一闪而逝的杀机却又再次出现。

    这是琉璃第二次捕捉到这位温文尔雅的天帝闪现的杀机了,与琉璃印象中的天帝着实不符,难道是琉璃的幻觉?

    琉璃侧头,忍不住去看重泽,此时,方记起,琉璃避世之前,重泽对待天帝该不是这般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即是重泽再怎么居功自傲,也绝不会对高高在上的天帝表现的如此顾盼自雄才是,如今,这般却是唱的哪一出?

    重泽此时,依然是一派平静如水的神色,仿佛天帝身上那一闪而过的杀机,只琉璃一人察觉。“启奏天帝,那魔族已经数次骚扰妖族,以冀夺回魔帝魂魄。只是,臣探听多日,依旧无从得知,那魔帝魂魄如今在何处!”

    “如此说来,那魔帝果真依靠那聚魂珠重新凝魂聚魄了。……”天帝沉吟了一声。

    “哼,那样便是坐实了琉璃上神背弃天下苍生一事。定是他将那镶嵌聚魂珠的凤翅瑶仙簪交予了魔帝。”璇姬倒是转的快,立刻便接着天帝的话,再次将矛头指向了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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