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皇后在欣赏着应莲烟的表情,点点滴滴,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

    “看来,应小姐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叶皇后掩口一笑,脸上带着几分歉意似的,只是应莲烟却清楚,眼前的人不比昭烈帝弱了几分。

    尤其是女人,更是不能小觑了去逆。

    应莲烟闻言一笑,“贵妃娘娘说笑了,莲烟身世清白的很,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告辞了,望贵妃娘娘恕罪。鼷”

    叶皇后没有再挽留,她目的达到了,自然不用再去多说些什么,这样反倒是不妙了。

    应莲烟踏出崇明殿的时候,抬头看向了天空,竟是觉得那太阳十分的刺眼,竟是让她眼睛刺痛,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白离派来伺候她的宫女有些担忧似的,只是到底却是没有上前。而是选择默默地引着应莲烟回了离王府。

    到底应莲烟身份特殊,是不方便住在大明宫里的。

    白离并不在府中,只是王府里的人却是没有人敢怠慢与她。

    “应小姐,殿下吩咐,若是您想要出城的话,让卑职跟在您身边,保护您的安危。”

    保护她的安危?应莲烟唇角微微一扬,哪是什么保护自己安危,分明是要监视自己罢了。

    叶皇后的一番话到底是起了作用的,应莲烟忍不住的心烦意乱。

    “我有些累了,回头再说。”

    她冷声一句,那侍卫却是面色不变地退了下去。

    庭院里只有她自己而已,只是应莲烟却是清楚,这小小的院落四周布满了眼睛,都在看着自己。

    她忽然间站起身来,大踏步地往外出,刚出了院门,却是有婢女迎了上来,“应小姐要往哪里去?”

    应莲烟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怎么,我的行踪,还要向你们汇报不成?”

    那婢女讨了个老大没趣,却是再也没敢问应莲烟。

    而离王府中的人似乎也都同一时间内知道了应莲烟的脾气似的,竟是没有人跟在她身边。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白离又岂会让自己脱离了他的掌控?应莲烟唇角一抿,拐弯进了一处茶楼。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正在讲一段陈年往事,却是再让人唏嘘不已的。

    “若是说咱们这昭华公主,当年先帝爷正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爱护之情只怕是连先帝的几个子女都要嫉妒。”

    听书的人群中顿时一片唏嘘,“先帝子嗣唯独一个齐王殿下而已,据我所知,昭华公主失踪的时候,齐王殿下可刚刚出生,赵铁嘴你这张嘴可真是胡说八道的很,干脆就叫赵谣好了,专门造谣。”

    那赵铁嘴闻言却是不怒反笑,“你只知道先帝爷的血脉现在只剩下齐王殿下,可是齐王殿下却是先帝第六子!”

    此言一出,原本那叫嚣之人顿时愣在了那里。

    应莲烟却是看着那赵铁嘴,眼中有几分打量。

    这一出戏,又是谁安排给自己的呢?

    叶皇后不会无的放矢地说自己和昭华公主相像的,她弦外之音自己岂会不明白?只是,为什么会忽然间说起这件事,将自己的身世抖露出来,她又是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应莲烟只觉得脑中飞快地闪过什么似的,只是她却没有抓住那一丝光亮。

    “那你是说,当今陛下为了保住皇位,所以将自己的几个侄子尽数害死了吗?”

    茶楼角落里忽然间发出的声音不啻惊雷,赵铁嘴忽然间一口水卡在了嗓子眼里,然后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几乎惊天动地。

    角落里的人头上戴着斗笠,将他侧脸都遮挡了去。

    只是那一双手却是极美的,纤细合适,指骨分明,几乎找不出一丝的瑕疵。

    茶楼里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流转在赵铁嘴和这人身上,眼看着自己竟是躲不过去,赵铁嘴连忙道:“我可是没说这话,当年战乱,先帝的几位皇子纷纷遇难,后来侥幸活下来的四皇子却是又被叛军暗杀,以致于先帝血脉只剩下齐王殿下一人而已。当今陛下若真是有心,齐王殿下何以会授以大司马的重任?”

    赵铁嘴一番忠心,那人闻言却是轻声一笑,“是吗?昭武帝也是叛乱受害者,四皇子不过是七岁的孩子,何以竟是成了叛军暗杀的目标?”

    那人淡淡一笑,竟是让茶楼里众人一阵毛骨悚然。

    是呀,当时登上帝位的人是昭烈帝,就算是叛军想要为主报仇的话,又怎么会找到先帝血脉,而不是刚刚登上帝位的昭烈帝?

    就算是昭烈帝难以对付,可是当时的大皇子白庆又为何能逃过一劫,而先帝的四皇子却是偏偏遭了难?

    四皇子被叛军暗杀后,先帝血脉断绝,直到后来齐王殿下才出现,留得了先帝的一丝血脉。

    众人脑中不由浮现一个念头,若是当初齐王殿下和他那四哥一样在襄城,是不是也会遭到叛军的刺杀?

    应莲烟看着茶楼里顿时改变了的气氛,眼眸不由落向了角落里,那人却是端起了茶碗,因为喝茶而露出来的侧颜。

    应莲烟微微皱眉。

    离王府里跟踪她的众人有些***动,只是那人却是浑然未觉,站起身来似乎要离开。

    “公子这么说,岂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那人看了一眼应莲烟,吐露出来的字却是冰凉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一句却又是再度证实了他适才的话似的,茶楼里已经是议论纷纷,而赵铁嘴却是后悔不跌,自己干嘛没事拿别人银子非要说这么一段陈年往事,他正是准备要偷偷溜走,却是一个茶碗忽然间砸了过来。

    碎瓷声一下子让茶楼安静起来,离王府众人却是目光齐齐落在了那人身上。

    “竟敢污蔑陛下,罪当腰斩!”

    说着,几人已经拔剑出鞘,上前包围住了那人。

    那人却是神色淡然,似乎根本没有将几个人放在眼中似的。

    应莲烟唇角微微一扬,刚准备离开,却是忽然间感觉身后一动,似乎一阵风刮过似的,她刚要金针出手,却是感觉有一双手环在了自己腰际。

    而手的主人则是轻声道:“丫头,不要动不动就谋杀亲夫,守寡的日子可不好玩。”

    楚煜那妖魅的侧颜出现在她余光中,应莲烟却是一跺脚,登时那妖孽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色。

    “几天不见,倒是脾气见长了。”

    离王府中人也察觉到自己似乎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正想要脱身去留住应莲烟,只是那人却又是好对付的?

    顿时,已经是血溅五尺,几人再也动弹不得。

    茶楼里忽然间发生了命案,原本喝茶取乐的大昭百姓顿时傻了眼,待反应过来却是忙不迭地跑了出去,生怕自己晚一步就会死于非命似的。

    “叶大将军好身手。”

    挣脱楚煜的怀抱,应莲烟直言不讳点出了那人的身份。

    正是白佑所担心之人,大昭的大将军,叶墨焕。

    楚煜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不甘寂寞地上前,揽住了应莲烟,“怎么,为夫的身手不好吗?”他可是从马车里一跃而出,然后就抱住了他的丫头的。

    应莲烟白了他一眼,“千岁爷好本事,把所有的事情都瞒着我,辛苦的很,身手自然就差了些。”

    她话里满是嘲弄,楚煜顿时脸上笑意收敛了几分,“倒是没想到,他们竟是早我一步。”

    叶墨焕只是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却是再也没有开口,似乎之前开口说话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甚至,他离开的时候都没有说一句话,饶是早已经知道了他这脾气,应莲烟也不由一愣,“怎么,他没有和你在一起?”

    楚煜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怎么,丫头你希望为夫有龙阳之好不成?”

    胡说八道!应莲烟顿时瞪了他一眼,楚煜却是见好就收,“大昭的大将军,自然是有他的打算的,为夫是千里寻妻来了,他想要干什么,与我何干?”

    楚煜说得信誓旦旦,只是应莲烟脸上却是露出三个大字,我不信!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楚煜不做亏本的买卖,她才不相信楚煜会放下西凉的政事,千里奔波就是为了来找自己。

    觉得自己被误会了的八千岁很是无辜,“丫头,大昭和我并没有什么干系,想要怎么处置,一切都随你的心。”他容易吗?千里寻妻,却是遭了冷脸,而且还被人身袭击,好在不过是脚而已。

    应莲烟并非蛮不讲理的人,只是一开始的确是恼怒了。

    白佑显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否则也不会一再纵容自己。

    而楚煜,显然也是早就知情的。应思远当初在诏狱里定是留下了什么的,只是却是被他给毁去了。

    “是吗?我还以为千岁爷是不想要让我知道这一切。”

    还在生气。楚煜忖度了一下,最后还是坦白道:“之前不想要你知道是因为大昭局势并不明朗,那老狐狸本来就想要对你下手,若是知道你母亲的死与大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两国帝王若是联手想要除掉你,便是我也保不住你。”

    应莲烟不由望去,楚煜何等样人,她不是不清楚。这天下最是狂妄,却又是有本事狂妄的人。只是他都没把握的话,自己……

    她原本气恼的心忽然间冷静了下来,“我错怪你了。”

    她忽然间的态度改变让楚煜一愣,旋即却是将应莲烟揽入了怀中,“傻丫头,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

    应莲烟心中的弦松了下来,任由自己依偎在楚煜的胸膛前,只是那眼眸中却还是带着几分闪亮。

    “只是他们欠下的,我总要替母亲夺回来。”

    叶皇后的用心,应莲烟此时此刻却是清楚了。

    想要用云静辰的身世把自己视线引开,其实这不过是一个障眼法而已。

    若是没有楚煜这一出,也许自己还真得就被叶皇后骗了。

    “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楚煜闻言一笑,“不多,不过刚巧知道你是大昭皇室后裔罢了。”

    应莲烟皱了皱眉,“从你见到白佑开始?”

    楚煜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自从我在李宗道栽过一次跟头后,我从不打无把握的仗。还记得本督送给你的那幅画吗?”

    应莲烟脑中有一瞬间的混沌,旋即却又是想了起来,“那幅画,你从那时候就知道我身份?”

    楚煜却又是摇头,“那时候不过是诧异而已,云静辰当年名扬京城,可是后来却是不声不响地死了,甚至于整个相府对之都讳言莫深,一双儿女一个痴傻另一个则是被送到了穷乡僻壤,任其自生自灭。你若是我,是不是也会很感兴趣?”

    应莲烟唇角弯起,扬起嘲讽的笑意,“当然,相府中的老人死的死,没的没,只当新进府的小姐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而已,更何况有应锦绣珠玉在前,谁又会在意一个应思远并不疼爱的身份不明的二小姐呢?”

    “只是这二小姐却并非是任人摔打的主儿。”楚煜正色道:“她为了活下去,手上早就沾染了鲜血,一个会自己动手杀人的人,又怎么会害怕一群后宅里的妇人小姐呢?”

    “所以你就一直在想着,该怎么样恩威并施,把我收到自己麾下?”

    这次楚煜却是摇了摇头,“丫头你错了,从你给了我一闷棍之后,我就决定,找到你后定是要让你心甘情愿对我臣服。我早就对你动了心,只是你却不知道罢了。”

    应莲烟闻言却是没有半点感动,反倒是觉得楚煜这情话说的分外肉麻,她不由哆嗦了一下,“别说这些废话。”

    看着眼前人竟是不解风情,楚煜无奈,“只是京城之中风波诡谲,各方势力都是均衡的,想要打破这均衡,自然是要除掉那老狐狸最为信任的人,而想要除掉应思远,自然是要从他的后宅动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应思远身不正,家不齐,这国,自然是要乱了的。”

    应莲烟微微皱眉,“那当初,我和薛金莲在储秀宫的事情,你也是参与其中?”她忽然间想起旧事,眼中不由凝聚着一丝光亮。

    楚煜摸了摸鼻子,面不改色道:“自然,我可不是出手救了你?”

    应莲烟也是一笑,只是有点嘲讽,“可不是救了我,先把我置于险境,然后再出手相助。”她语气骤然冰凉,楚煜却是牛皮糖似的贴了上去,“可是若是我一开始就提点你,你岂会信我?”

    楚煜辩驳的一句竟是这样有理,应莲烟无话可说。

    “那万候夫人之所以进京,莫非也是你一手安排的?”她脑中忽然间将所有的问题都串联了起来,竟是异常的清晰。

    “你是想要用万候夫人吸引他的注意力,然后再谋安排?”

    楚煜这次却是摇了摇头,“并不尽然,当时其实是万候夫人有意要避开昭烈帝,所以就寻求我帮助,我缺钱,她要躲人,自然是一拍即合。”

    那还不是落入你的算计之中?应莲烟微微撇嘴,“那你早就知道薛金莲的身世?”

    “锦衣卫并不是万能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一国之君这般举动,我多少都是会注意的,再加上当时万候夫人避而不去,一些陈年往事一调查就是清楚的很。”

    应莲烟点了点头,昭烈帝当时的举动也引起了她的怀疑,只是她手中却是没有锦衣卫这么一股力量,所以很多事情也不过是凭借自己的大胆心细,才证实了真相的。

    “那后来承恩侯世子的事情是你一手安排,就连红莲甚至乐文,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就是为了让应思远一朝身死?”

    楚煜脸上露出一丝轻蔑,“乐文的事情是我后来得知的,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既然有这么好的办法除掉应思远,何乐而不为呢?既然当年他能够为了功名而弑君杀父,一朝失去帝王宠信尸首分离也早就该在他预料之中。”

    应莲烟沉默不语,楚煜从相府里究竟搜出来什么,她当初并不怎么清楚,只是凭着自己当时所掌握的证据,隐约间知道了应思远当年所为,只是从楚煜口中听说,却又是别样滋味。

    因为她的父亲,当年所害之人,正是楚煜的父皇。

    若是没有应思远的举动,也许楚煜现在就像是皇甫镜一般,是大周的太子殿下,而不是仗着当年救杀父仇人的功劳而跻身为权贵之流。

    “他们之间的糊涂账,我自会跟他们算清楚的。”楚煜笑着揽过了应莲烟的脑袋,“既然觉得亏欠我了,那就以身相许好了。”

    原本以为应莲烟不是掐他一把就是会冷眼嘲弄,楚煜骤然听到她一句“好呀”竟是有几分不敢相信。

    应莲烟却是眼中带着泠泠笑意,“只是待此间事了,我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楚煜闻言顿时笑了起来,“此间事了,这还不简……”

    应莲烟堵住了他的唇瓣,“只是,到底是我的事情,就由我来解决。”

    楚煜咬住了那手指,心中有些愤愤,早知道的话,自己就一开始和白佑联手,如今应该是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向来算无遗策的楚煜这次却是失误的很,千岁爷心情很不好,应莲烟却是在那里偷乐。

    既然瞒着自己,就要做好被自己惩罚的准备。

    茶楼里的斗殴发生半个时辰后,整个襄城似乎都戒严了许多。应莲烟回到了离王府,彼时白离看到她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几分诧异。

    “我还以为,应小姐和故人谈的久了,并不打算回来了。”

    应莲烟皮笑肉不笑,“离王殿下特意安排这么一出好戏,我若是不配合,岂不是不识趣的很?”

    白离闻言脸色一变,“应小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既然殿下听不懂的话,那就当我没说好了。”应莲烟轻声一笑,正要回自己所住的院落时,却是被白离骤然抓住了手腕。

    “应莲烟你很聪明,可是我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即便是你是楚煜心尖上的人,可是他现在在西凉,鞭长莫及,我若是想要对付你,轻而易举,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

    因为要挟,他脸上露出几分狰狞,只是应莲烟见状却是笑了起来。

    “离王殿下知道我是楚煜的人,还敢这般对我,难道就不怕因为你抓了我的手腕,他会砍掉你的右手吗?”

    看到白离脸上一闪而逝的恐惧,应莲烟唇角露出轻蔑的笑意,“离王殿下可知为何楚煜万千美人看不上,却是独独挑了我?”

    看着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人,应莲烟笑了笑,“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离王殿下真的以为我会孤身涉险,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吗?”

    她笑着挣脱开白离的束缚,“答应离王殿下的事情我自然会办到的,只是还希望殿下到时候守信,不然女人若是发起狠来,可是比男人还要狠戾几分的。”

    白离看着转身离开的人,眼中露出了一丝凶狠,“没查出来她究竟去了哪里?”

    身后的几个人却是齐齐跪倒在地,“属下无能,还望殿下恕罪!”

    白离想把几个人脑袋砍了的心都有,只是最后却还是忍住了心中怒火,“好生盯着,若是再发生这种事情,下次不用本王说什么,你们就知道该怎么做吧?”

    襄城的一处院落里,楚煜坐在那里饮茶。

    应莲烟拒绝他出手相助让他很郁闷,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将手下人手尽数调给了应莲烟,他反而倒是整日里悠哉悠哉的颇为恣意。

    画眉和卫三也都随着楚煜从西凉赶来,两人之间似乎关系缓和了许多,只是画眉做事却是更为妥帖,虽然心中十分担心自家小姐的安危,可是到底也是忍住没问。

    百无聊赖的千岁爷盯着画眉看了半晌,最后得出结论:卫三想要抱得美人归,似乎还要再努力一大把。

    襄城里似乎又陷入平静之中,朝堂上的官员却是发生了大变化,原本被白离安插的人如今尽数都得到了提拔,占据了朝廷里的重要位置。

    菜市口和天牢里每天都上演着血腥与暴力的一幕幕,这天白离刚刚回到府中,就有侍卫迎上来道:“殿下,应小姐让卑职传话,说她已经安排好了。”

    白离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却是皱起了眉头,“这几日她做了什么都。”

    那侍卫闻言犹豫了一下,旋即道:“除了昨天离开王府去酒坊里打了一斤酒以外,再也没做什么。”

    白离闻言不由皱眉,“那酒坊可是盘查了?”

    侍卫点头,“从头到尾,卑职几人都盯着的,而且酒坊已经开了十多年,那老板卑职也是认识的。”

    白离闻言脸上却是更有几分凝重,应莲烟动不了手脚却是还把消息传了出去,偏生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自己还不知道,这岂不是更可怕的事情?

    他不由自主地往应莲烟所住的清心院走来,刚一进去却见她正在那一梅花树下饮酒,似乎料定了自己的到来似的,举着酒杯对自己道:“殿下来得正好,这酒味道不错。”

    她又是斟了一杯酒,酒杯是原本就准备好的,证实了白离的想法,应莲烟早就料到自己会来的。

    看着那酒杯里的酒,白离犹豫了一下,应莲烟却是轻声笑道:“怎么,离王殿下怕我下毒不成?”她浅笑轻吟,却是带着几分讽刺似的。

    白离却是端起了酒杯,只是在唇边过了一下,却又是放了下来。

    应莲烟笑了笑,“贪生怕死有贪生怕死的好处。离王殿下小心谨慎,想来定是有望成就大业的。”

    白离闻言不由皱眉,应莲烟口中的“有望”这个词他听着很是刺耳。

    “你打算什么时候约白佑出来。”只是他到底沉住了气,却是再也没有动那个酒杯。

    应莲烟轻轻一笑,“离王殿下想知道的怕是我到底是怎么传达的消息的吧?”她看向白离的眼光带着几分玩味,似乎在试探似的,“若我说,其实离王府中有我的人,殿下会不会将王府也盘查一遍呢?”

    白离顿时色变,一双眼中顿时露出了杀机,“应莲烟,我倒是不知道你手竟是伸的这么长!”

    应莲烟不甘示弱,“我手长短与否,殿下何必在意,只是后天我将白佑请来,还望殿下也履行约定才是,不然,我想殿下会很后悔的。”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要挟,白离神色又是一变,看向应莲烟的眼神几乎带着杀机。

    应莲烟却是浑不在意地又是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可惜了这上好的花雕,殿下可真是没口福的很。”

    她分明是在嘲弄自己胆小!

    白离几乎觉得自己的底线一再被应莲烟挑战,可是她人却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似的,竟是让他一时间无话可说。

    半晌,应莲烟将一壶花雕饮尽,白离才开口道:“父皇想要见你。”

    应莲烟轻轻挑了挑眉,“陛下见我?”她唇角带着嘲弄,“我又不是灵丹妙药,他见我做什么?想必殿下也知道,上次我进宫的时候见了叶皇后,她还特意请我去崇明殿里饮茶。”

    白离脸上带着几分嘲弄,“怎么,难道你打算告诉我你和她之间谈了些什么?”

    应莲烟摇了摇头,“殿下好手段,想知道的话自然会知道的,还用得着我献殷勤吗?只是我听说叶皇后颇是疼爱三皇子,大有将其当做亲子的打算,难道殿下就不担心吗?”

    大昭三皇子白彦,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醉心文墨之中,前段时间正是外出游迹。

    “不过是个废物而已,难道本王还能怕了他不成?”白离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应莲烟你不必和我玩什么花招,若是明天我见不到白佑,我要你看不到后天的太阳。”

    应莲烟闻言脸上露出笑意,“用这句话威胁我的人不少,可惜都没成功。”

    她淡淡一句回了过去,白离只觉得火冒三丈,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应莲烟不过是三言两语地挑拨而已,自己竟是这么容易就火大。

    “我今天有些累了,只怕是难以进宫见驾,还望离王殿下帮我婉拒了,回头我自然向陛下请罪。”

    她轻飘飘的一句,白离顿时皱眉,“你要抗旨不遵?”

    应莲烟却是头也没回,“抗旨?离王殿下抗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多我这一次也不算什么,莲烟在此先谢过了。”

    白离的怒火被挑拨到最高,他长袖一挥顿时带着那石桌上的酒壶酒杯尽数落地。偏生应莲烟却是头也不回地进了去,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怒气冲天似的。

    “我且容你到明天!”白离看着那消失在眼中的身影,眼中带着跳跃的火簇,几乎火烧遍野,几近燎原。

    应莲烟到酒楼的时候,白佑已经在等着了。

    看到应莲烟到来,白佑匆匆迎了上来,“可是打听到了他的消息?”

    叶墨焕竟是没有联系白佑?应莲烟不由微微惊讶,只是心底里却是又有几分满意,看来楚煜果然没有插手此间事情。

    “大司马这是在打听谁的消息,竟是这般着急上火的?”白离脸上带着淡淡的嘲弄,从外面走了进来。

    白佑见状不由一惊,目光却是落在了应莲烟身上,“你和他联手了?”只是虽然是疑问,他却又是笃定的,甚至脸上闪过一丝杀机。

    应莲烟却是视而不见,“齐王殿下若是真诚些,我也会与你联手。”

    白佑顿时色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外面错杂的脚步声响起,白佑几乎可以判断出包围这酒楼的士兵不下五百人,“白离你好大的手笔。”竟是为了除掉他,不惜手段。

    白离闻言一笑,“大司马军功赫赫,我自然是要万无一失才好。至于应小姐为什么和我合作,白佑你真的该反思反思,说起来咱们都是堂兄妹,甚至你们俩血缘上更是亲近几分,可是为何你却是死活不肯告诉莲烟真相呢,不然也许今天束手被缚的人就是我,而不是你了。”

    白佑闻言神色一变,只是他人却是看向了应莲烟,“你都知道了?”

    应莲烟脸上带着几分冷淡,“知道了一些,不多,还望离王殿下信守承诺才是。”

    白离心情大好,“这是自然,应思远死之前其实是想要告诉你,当初你母亲之所以会死掉,他也是被迫无奈的,有人知道了你母亲的身份,甚至借机要挟与他,若是你母亲不死,应家就会灭门。孰轻孰重,假如应小姐是令尊的话,又该如何选择?”

    应莲烟脸色微微一变,白离却又是继续道:“其实当初那人是要你们母女的命的,只是应思远终究是爱上了姑姑,所以才会留下你,只是你到底是隐患,他只好把你送出应家。”

    “说来,应思远倒是一片爱护之心,苍天可鉴,是吗?”应莲烟冷笑着道:“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离王殿下是应思远的儿子呢,竟是这般维护他。”

    白离闻言却是一笑,似乎并不恼怒,“应莲烟,你果然嘴皮子厉害的很,不过嘴皮子厉害却是救不了你的命,知道了当初的真相,你也可以安心地去死了,只是本王很是好奇,九泉之下你该怎样去见保你一命的应思远呢?”

    白离脸上露着残酷,似乎想要看到应莲烟痛苦失色的神色似的,只是出乎他意料,应莲烟却是笑了笑,“若是九泉相逢,我只让应思远后悔这辈子有我这个女儿。”

    保自己一命?若是他舍弃权势,母亲就不会死!

    说的这么大义凌然,其实不过是衣冠禽兽罢了。

    白离有些失望,他没有欣赏到应莲烟大惊失色的模样,不免几分不满。只是想到过会儿应莲烟和白佑就要死在在酒楼之中,万箭穿心而死,他却又是觉得莫名的快意。

    “随你,只是还有这一时半会儿,你们表兄妹不如好生说一说,黄泉路上要作伴的人,可是不要有嫌隙的好。”白离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叫嚣道。

    白佑脸色有几分难看,他没想到竟是连应莲烟也上了白离的当,白离从来说话不算话,这事自己清楚的很,可是应莲烟却是不清楚。

    到底是大意了。

    应莲烟闻言却是一笑,“离王殿下说的是,既然大难临头不如多笑笑才是。”她脸上带着嘲弄,白离不由一惊,只觉得应莲烟似乎在说自己似的。

    下一刻,她又是开口道:“离王殿下耽于酒色,只怕是并不清楚大周有这么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又有童子。”

    白离听到这话却是大吃一惊,他连忙跑到了窗边,从窗口望去,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身玄甲的人竟是从后面包围起来。

    自己原本布置的人猝不及防,竟是尽数被玄甲军格杀,顿时鲜血四溅。

    “玄甲军,你竟是和父皇联手了?”

    白离的脸上露出了惶恐,他一直以为玄甲军已经没有了,不然自己当初发生宫变,为何玄甲军却是并没有出现。

    可是今天看到,白离却是明白,自己竟是输了,这么大意的输了。

    应莲烟轻声一笑,“怎么会,这可不是我的手笔,说来离王殿下也真是大意的很,我明明告诉你叶皇后和三皇子不可不防,偏生离王殿下不以为意,这下可是后悔了?”

    白离闻言脸上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你是说,父皇竟是把玄甲军交给了三弟,怎么可能!”三弟除了琴棋书画,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怎么能掌控玄甲军呢?

    死到临头却还是不知悔改,应莲烟唇角露出一丝轻蔑,“事实俱在,离王殿下难道睁眼瞎吗?”

    似乎应了应莲烟的话似的,脚步声响起,下一刻有人推门而入。

    为首之人正是白彦。

    应莲烟与之见过,只是却并不熟悉,看到原本白净的面皮上如今却满是风霜之色,应莲烟不由转过了头。

    “二哥,父皇在等你。”

    原本软绵绵的绵羊腔而今却是带着刀戈的戾气,白离惊讶兄弟的变化,只是他还未问出口,白彦却是将目光落在了白佑和应莲烟身上。

    “麻烦堂兄和应小姐随我一同进宫。”

    白彦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白离想要多说一句却是被玄甲军毫不留情地堵上了嘴。

    玄甲军行事向来毫无顾忌,便是皇亲国戚也是照杀不误。白离想起这个传言,更是毛骨悚然。

    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失败,明明他已经都安排好了的,为什么白彦却还是进了襄城,甚至带来了玄甲军?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离王殿下,你就不曾怀疑过,你所谓的宫变太过于顺利了吗?”应莲烟忍不住提醒,白离是蠢死的,毫无疑问。

    昭烈帝是重病不错,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轻而易举就被夺了权,他又岂会是当年战乱中登上帝位的君王?

    大明宫守卫焕然一变,似乎一切都只是为了等待白彦的归来似的。

    只是在寝殿里的人,除了昭烈帝,竟还是有叶皇后。

    她一身大红的凤袍,一脸的雍容华贵,看到来人时,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应小姐昨天拒绝了本宫,可曾想到,今天会这般相见?”

    她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应莲烟却是没有任何的惶恐,反倒是看着叶皇后喜形于色,脸上带着几分轻视,她没想到叶皇后竟是这般沉不住气。

    “若我是猜到了,贵妃娘娘会不会觉得奇怪?”

    寝殿里,安静地几乎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叶皇后带着笑意的脸顿时一寒,看向应莲烟的目光充满了杀机,“早知道,当年我就该除掉你的!”

    原本那张雍容华贵的脸上满是杀机,寝殿中众人都是一惊,便是昭烈帝也听出了这话外之音,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轻眉,你在胡说什么!”

    昭烈帝的低声呵责惹得叶皇后一笑,“皇上,到了现在你觉得还能瞒得住吗?何况,有玄甲军在,难道她还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她低声细语,温柔地给昭烈帝擦去了额角的汗水,旋即却是轻轻站起身来,“本宫告诉你,温家那老不死的中的毒其实是没有解药的,白佑所谓的解药其实是另一味毒药,虽然能让那老不死的醒来,可是半个月后,他就会无声无息地死去,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应莲烟,亲手将最是疼爱自己的人杀了,这滋味如何?”

    原本那淡然的脸上露出一丝裂缝,慢慢地扩散犹如鸿沟一般。叶皇后欣赏着应莲烟变色的脸,唇角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若是那解药轻而易举就能被你偷走了,本宫岂不是白活了这一辈子?白佑,你还真是蠢得不可救药,就凭你这点脑子,还想登上大宝?真是愚不可及!”

    白佑脸色也是难堪至极,他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得来的解药竟然是催命符。他几乎不敢去看应莲烟的眼睛,生怕从那双眼眸中看到恨意。

    “至于你,离儿,你太沉不住气了,难道你真的以为你父皇已经老迈到不能察觉你的狼子野心吗?别忘了他可是战乱中登上帝位的,你用的这些手段不过是当年他当年都不屑一顾的。”

    白离看着病榻上的昭烈帝,又是看向了叶皇后,脸上带着几分恨意,“那我总是要搏一搏才能有一条活路,父皇从来不把我放在眼中,最是宠爱三弟,便是太子他又有什么,不过是仗着自己长子身份就能够入住东宫,我就比他小了一个月,我什么不比他好?他还不会说话的时候我就能喊出父皇母后,他还不能提笔的时候我就能写出大字,他刚刚挽弓的时候我已经猎了一头小兔子给父皇。”

    白离双眼通红,看着病榻上的帝王,“他不过就是比我早生了一个月而已,他哪一样比得上我?可是父皇你眼中只有他,我献给你的猎物,你让人给放了,我最是满意的文章,你揉作一团丢了。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就这般不待见我,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吗?”

    压在心底多年的疑问一朝终于吐露出来,白离忽然间觉得心头上竟是轻松了不少。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帝王,眼中带着几分讥诮,“成王败寇,只是我不甘心。”

    他不甘心,生在帝王家,他没有父皇的宠爱,自己筹谋,最后却是输了,他不甘心呀!

    “离儿,你……”昭烈帝刚刚开口,却是猛的咳嗽起来,那声音之大,几乎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叶皇后连忙上前,“陛下,离王这般大逆不道,实在是辜负了您一片苦心,您又何必动气?来人,把这忤逆不孝,犯上作乱的贼子给本宫拉出去斩了!”

    她骤然间高声,殿外竟是进来两个玄甲军,动作粗鲁地将白离押了出去。

    白离没有惶恐,只是憎恶地看着叶皇后,恨不得用唾沫将她淹死似的,“叶轻眉,你不得好死!”

    昭烈帝咳嗽不止,似乎想要说话,只是一口鲜血却是喷了出来,直直落在了叶皇后身上。

    她却也并恼怒,甚至动作轻柔地替昭烈帝擦去了唇角的鲜血。

    “陛下,您身体虚弱,不能动怒的。”

    昭烈帝却几乎是咬着牙道:“朕不准……你,你杀离儿。”

    唇角处,又是溢出了一丝丝的鲜血,叶皇后见状不由叶叶眉轻轻一皱,眼中带着几分不赞同。

    她轻轻转过了头,却是目光落在了白彦和应莲烟身上,“彦儿,你说本宫该留你二哥一条性命吗?他适才可是要挟了本宫的。”

    白彦面无表情地看着叶皇后,“顶撞母后者,杀无赦。”

    他的回答让昭烈帝大吃一惊,“彦儿你,他是你二哥!”

    白彦却是神色未变,叶皇后脸上带着几分无可奈何,“陛下,臣妾说了,您身体不适,不宜这般动怒的。”

    只是她一开口,昭烈帝又是咳嗽了起来。良久之后才停歇了下来,只是浑身气力却是几近消失,再没力气指责叶皇后的不适了。

    寝殿外一片安静,只是就在昭烈帝猛咳之时,却是有沉闷的落地声,应莲烟知道,那是白离发出的最后的声响。

    脑袋落地,尸身跌倒的声音。

    “其实应莲烟,你该是最为赞成本宫意见的,毕竟留着这么个祸患,只不过是给本宫找麻烦而已,虽然他也掀不起什么波浪了,只是看着他肥头大脑的,本宫真的很是讨厌,你也赞同本宫的意见,难道不是吗?”

    从之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应莲烟的眼中带着几分杀机,“贵妃娘娘说的没错,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望贵妃娘娘能够告知。”

    叶皇后抿唇一笑,“说起来,你和本宫本就是有几分血亲的,但凡是本宫能回答你的,自然会让你死得明白的。”

    应莲烟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当初我母亲身份之事,是你要挟的应思远?”

    这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当初她甚至还待嫁闺中,又怎么有这般权势竟是能要挟应思远。即便是大昭民风较之大周开放了几分,闺中女儿,而且她不过是叶家旁支之女,又怎么有这手段,简直是手眼通天。

    而且,她刚才说下毒,云老太爷中毒之事甚至是三十年前的旧事,她那时候,她那时候也不过是小姑娘而已,又是怎么办到的。

    叶皇后看着那拧着的眉眼,不由轻轻一笑,“你很怀疑是吗?本宫今年也不过才四十而已,又怎么会有这般手段呢?”

    她呵呵一笑,眼中却是带着一丝恨意似的,“那是因为我并不是叶轻眉!”

    一语犹如惊雷,病榻上的帝王瞪大了眼,双目欲裂,“你在胡说什么!”怎么可能呢,他的贵妃怎么会不是叶家女儿叶轻眉呢?

    叶皇后却是笑了笑,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之色,“陛下,你也被臣妾骗了十多年不是吗?轻眉她,在先贵妃去世之前就没了的,只是当时为了保住叶家地位,族长找到了我父亲,说是要轻眉入宫。你说轻眉已经死了,可是眼前又是泼天的富贵,我父亲穷苦了一生,该如何选择是好?他总不能让一个死了的女儿入宫吧?最后他却是想到了李代桃僵之计,写信给我,要我顶替轻眉的名字进宫为后。我们姐妹本就长得像极了,便是族长也分不清楚的。陛下,你可知道,伴随了你十多年的枕边人,其实她不是叶轻眉,她的名字叫叶轻寒。她过着别人的日子,十多年呢。”

    昭烈帝陷在震惊之中,久久未能恢复过来。

    应莲烟却是拧着眉头,“那你……”应莲烟依旧不明白,即便是叶轻寒顶替了叶轻眉的名字入宫为后,可是那不过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云老太爷中毒之事,那可是三十年前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知道母亲会是沦落到温家,然后她……脑中忽的闪过了一丝光亮,应莲烟想要捕捉住那线索,只是手却是伸得慢了一步。

    叶皇后唇角微微一扬,似乎看出了应莲烟心中的困惑似的,她低声一笑,“小妹原本就因为家境穷苦而迟迟未嫁,谁知道都二十四五了却又是迎来这泼天富贵。她比我小了十岁,而我,早在大昭内乱头几年就离开襄城,嫁为人妇了。”

    叶皇后看了眼应莲烟,眼中带着几分笑意,“说来,我所嫁之人,莲烟你也是极为熟悉的。”她脸上带着俏皮的神色,似乎在恶作剧似的。

    应莲烟再度陷入震惊之中,一个年将半百的女人,却是保养得像是三十余岁的妇人,这并不足以让她十分震惊,可是叶皇后的话却是让她意识到。

    自己脑中适才一闪而逝的线索究竟是什么。

    “说来我这一生却是最可笑不过的,两次嫁为人妻,却都是做继室的命。”叶皇后笑了笑,看着应莲烟道:“你猜的没错,我当时所嫁之人,正是温家那老不死的!”

    饶是已经猜出了真相,应莲烟却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温家主母,当年要将母亲嫁给洛州王家三少爷,给外祖父下毒,要挟应思远,迫害母亲至死。

    所有的一切都联系了起来,应莲烟猛地抬头看向了她,眼中闪过杀机。

    “想杀我?”叶皇后轻声一笑,“应莲烟,如今你是本宫的阶下之囚,又有什么本事来杀我?痴心妄想!”她冷声一笑,眼中满是轻蔑。

    昭烈帝从最初的震惊已经慢慢恢复了过来,他看着自己最是熟悉的枕边人,眼中透着几分困惑。

    这就是他这些年来最是宠信的贵妃,这就是他不顾亲情来维护的人?为什么他觉得竟是这般陌生,好像自己从来不认识眼前的呃人似的。

    “轻眉,你……”昭烈帝低声道,可是却又不知道问什么。

    叶皇后闻言一笑,“陛下,叶轻眉早就死了,您难道到现在也不想承认吗?是呀,英明一世的帝王如您,竟是被自己的枕边人骗了十多年,还真是一场笑话,可笑得很。”

    昭烈帝闻言又是咳了起来,只是这次叶皇后却是冷眉冷眼看着他,似乎在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夫妻多年,陛下放心,我自然会给陛下一个最是妥贴的死法的。”

    昭烈帝闻言瞪大了眼,却是看向了白彦,“彦儿……”难道他最是宠爱的儿子,竟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

    叶皇后闻言却是泠泠一笑,“陛下,白一族的血脉到此为止,臣妾不妨还可以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您那个一辈子都窝囊的太子终于男人了一次,他竟是想要鱼死网破一把,只是臣妾最是讨厌别人做垂死挣扎了,此时此刻他应该先走一步去地下见大昭的列祖列宗了。其实他有血性起来,倒是有陛下您当年几分神勇,只是虎父犬子,陛下您也不必太伤心,黄泉路上有的是时间来教训教训,说不定下辈子还能继续做父子。”

    昭烈帝乍闻这消息瞬间龙颜大怒,只是他想要站起身来,浑身上下却是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气力。

    “您又何必挣扎呢,臣妾亲自配的药,便是煎药的时候,臣妾也不曾假他人之手。”叶皇后轻声笑语,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似的。

    “陛下,您真可怜,其实有件事臣妾应该告诉您实情的,琳儿其实是您的亲生女儿,先贵妃气恼你竟是和万候纠缠不清,所以才特意气您的,这些她临终的时候都告诉了我,并且嘱咐我要好好照顾陛下,她是真的很爱您的,只可惜……”

    叶皇后脸上露出一丝惋惜,她的独角戏唱的足够长了,“刷”的一声长剑出鞘,泠泠的冷光泛着清寒,“黄泉路上,陛下可不要怨臣妾。”

    看着昔日的枕边人一步步走向自己,昭烈帝胸口起伏,目光似乎看着远方,“琳儿,琳儿……”

    高高在上的帝王在后悔呢,后悔自己误会了自己的发妻,后悔对自己的女儿所作出的一切。

    叶皇后看着躺在榻上坐以待毙的人,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就是眼前的男人毁了她的一切,却又是给了她一切,让她爱恨不得!

    长剑直直刺了出去,她闭上了双眼,等待着鲜血溅到自己脸上时的灼热,只是良久之后,却是没有。

    叶皇后不由睁开了眼睛,长剑的确是刺在了人身上,只是那人……

    “彦儿,我的彦儿,你怎么了?”看着自己刺伤的人不是在昭烈帝,却是自己的儿子,叶皇后顿时色变。

    “丫头,你说我这一招移花接木,如何?”

    应莲烟微微一笑,她踮起了脚尖,轻轻一吻落在了楚煜的脸颊上,然后看着目瞪口呆的人,脸上露出一丝狡邪的笑意,“不错。”

    总是被楚煜吃尽豆腐,这次,她也要反客为主才是。

    楚煜一时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若是没有记错,这可是他的丫头第一次主动给他投怀送抱。

    不过,这滋味真不错。

    楚煜内心有些***动了。

    应莲烟却是已经恢复了正常,适才楚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冒牌的白彦替换了昭烈帝,叶皇后弑君不成,却是误杀了自己的儿子。

    如今可不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楚煜,你竟然敢与我为敌?”叶皇后那一剑,刚好刺在了冒牌的白彦心口,不过是片刻间,那家伙已经提前去地府报道了。

    一瞬间从快意弑君到误杀亲子,叶皇后脸上的雍容华贵的面皮彻底地扯了下来。

    楚煜却是闻言一挑眉头,“哦,怎么,叶皇后莫非想要报复本督不成,这可是要拿出点手段的。”

    他轻声一笑,“温家昔年的财产被你席卷一空,只是你这些年在深宫鞭长莫及,那些银钱却是只减不增,至于你一手栽培出来的玄甲军?”楚煜轻蔑的一笑,“如今已经去了地下,许是回头能成为你的鬼差。”

    叶皇后闻言脸色一变,看向楚煜的神色带着几分惊魂未定,她看向殿外,想要高呼玄甲军救驾,只是却又是怕楚煜看出自己的心思而先下手为强。

    楚煜却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大将军,你们的贵妃娘娘似乎并不相信本督的话,不如你勉为其难说一句,也许她能信服一二?”

    叶皇后闻言也是看向了殿门处,却见一人背着那骄阳缓步而入,射进殿内的阳光太过于刺眼,以致于她看不清来人的样貌。

    可是那一身冷冽的气质,却让叶皇后恍然,来人究竟是谁!

    “叶墨焕。”她低声呼道,眼中却是露出了一丝惶恐。

    当初白离没有找到的人,自己也不曾找到,如今却是出现在自己面前,一身肃杀。

    看到骤然出现的叶墨焕,最为震惊的人却是白佑,他脸上的激动不加以掩饰,恨不得立马上前去问叶墨焕,他这段日子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和他断了联系,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着急,真的害怕是白离将其控制了。

    关心则乱,明明知道他这么厉害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的担心。

    “阿焕……”他低声唤道,待察觉到叶墨焕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白佑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还好,他的阿焕还好好的。

    “叶墨焕,你别忘了你也是叶家人,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迫害与我,不出手相救吗?”

    叶皇后骤然站在亲情的制高点出手,叶墨焕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

    白佑开口道:“皇……”

    “在你将你父亲灭口的时候,你早已经不再是叶家人。”干涩的声音犹如破风箱似的,显得几分刺耳。

    只是这确实是叶墨焕的声音,所有的人都看着他开口说话,似乎因为太久没有开口的缘故,他说话的时候很慢。

    应莲烟闻言不由一惊,原本以为当初在茶楼里说话的人便是叶墨焕,却不想他还是借别人的嘴巴,难怪他向来很少说话。

    如此一个谪仙似的人物,却是这般声音,的确是有些不和谐。果然还是白佑做他的嘴巴比较好。应莲烟不由多想了一些,倒是白佑,似乎听到叶墨焕的声音有些惊诧。

    他没想到,阿焕竟是开口说话。

    叶皇后也是一愣,旋即却是笑了起来,“叶家人?你可知当年我为何远走他乡,就是因为你们叶家人做过的好……”

    她声音忽然间戛然而止。

    脖颈那里,一柄精致的匕首露出了把柄,微微颤抖着。

    鲜血从她口中不断地溢出,她想要说话,只是发出的只有咕噜咕噜的声音。

    应莲烟没想到叶墨焕竟是会突然出手,快准狠,简直是没有打算给叶皇后一点活路。不过,她忽然间莞尔,什么时候起,自己竟也是心慈手软了?

    活路,这东西那是要别人给的?而叶皇后,即便是叶墨焕不动手,自己也会让她生不如死的。

    而叶皇后似乎没想到,自己算计了一辈子,最后竟是会死。

    她不甘心地睁大了双眼,直直瞪着叶墨焕,似乎心有不甘。

    “我只问你一句,当年杀我四哥究竟是不是你指使的?”

    白佑看着骤然间失魂落魄的帝王,眼中隐约着怒意。

    叱咤风云二十余年的帝王茫然地回过头,看着白佑似乎并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病体维艰,费了好大的气力才走到叶皇后的尸身旁边。

    “再问那些,有什么意思吗?”他这一辈子,却又不像是他的一辈子。大昭内乱让他悠闲王爷的生活彻底消失,他有了野心,想要更多。

    就像是皇兄一样,只是等到自己真的坐到了帝王之位上,他却又是有些疲倦了。

    九五至尊,高高在上,却是注定了独享孤单与权势。

    “我这一辈子,也只有在遇到她的时候,才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有意思。”昭烈帝忽然间笑了笑,看向了应莲烟,“其实,我没有想打搅她们母女的安稳生活,只是她向来有苦只会埋在自己心中,我怕她们母女受委屈。”

    应莲烟没想到,时到如今,昭烈帝心中竟还是挂念着万候夫人,只是……

    “陛下,夫人早已经放下,陛下何必念念不忘呢?”

    昭烈帝闻言不由一笑,“放下?”他忽然间大笑起来,枯瘦的脸上有闪亮的液体滑过,一瞬间胸口衣襟湿了些。

    帝王的笑声不绝于耳,良久之后却是才堪堪停下。

    楚煜将应莲烟揽入了怀中,只是目光却是落在了昭烈帝身上。

    大笑之后,帝王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只是看着白佑,“这江山,最终还是你的,皇兄,你真幸运。”

    他声音中带着几分羡慕,似乎将眼前的白佑认错了人似的。只是他却又是安详地去了,一番起落,这个叱咤风云二十余载的帝王,终于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应莲烟看了他一眼,缓步离开了寝殿。

    寝殿外,黑白服色充斥着她的双眼,飞鱼服的锦衣卫执剑而立,而昔日叶皇后一手培育的玄甲军却是纷纷倒在地上。

    帝王之怒,血流成河,浮尸千里。这大昭的天,终于变了色。

    应莲烟忽然莞尔,正色看着楚煜,“我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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