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修文阁后,云鸿立刻找云寒商议,让他准备救人的事情。

    不过事情一说出,云寒就感到很难做。

    人界之中,何止两百万人?

    中原加火云国、无极国,再加西域番邦、高丽、朝鲜,海外琉球、东瀛,至少也有五千万人口。要在五千万人之中救二百万人,这怎么选?不管选谁,恐怕都会有极大的意见。

    云鸿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过,他并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

    时间不等人,海啸随时都在吞没百姓的生命。

    “只能救一个算一个。”云鸿说道。

    众人一阵沉默,云鸿道:“这场灾难,我不可能救所有的人,只能救一些人族精英。士兵之中,筛选宗师以上的高手,百姓之中,以儿童、妇女为主,智者、谋士、工匠等有特殊才能的人优先录入。从幽京开始,渐渐扩大到周边郡县,一些偏远地区,只能放弃了。”

    所有人垂头叹息,云寒道:“好,我现在就去准备。”

    “等等。”云鸿喊住了他。

    “事情要保密,那些无法获救的人,就不要让他们知道了,免得徒增苦恼。”

    云寒点点头,目光很沉重:“我知道。”

    云寒离开之后,云鸿掐指一算,似乎料到了什么,立即离开了侯府。一路向南疾飞,片刻后来到江南苏州。苏州虽然离海边不远,但幸运的是,海啸还没有波及到这块区域。但极远处的天边已经变成黑色,冥冥中听到一些很嘈杂的声音。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至极。

    桃花村,云鸿上次来过,轻车熟路。

    今天,他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找到昔日故友——虹颜。

    循着记忆,云鸿直接推开一座老屋的大门。屋里并没有人,破旧的桌子上灰尘满积,角落里甚至结满了致密的蛛网,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云鸿一惊,虹颜怎么不在这里?

    院中仍有几个酒壶东倒西歪,石桌石凳依旧矗立。

    眼前,不知不觉呈现出最后一次,与虹颜在这里喝酒谈天的情景。

    “虹颜兄,难道已经……”

    “这位大哥,你找老神仙看病吗?”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年轻人路过,见到云鸿傻傻愣在这里,指点道:“老神仙三年前就搬到穹窿山上了,如果你找他看病,就去穹窿山吧。”

    “穹窿山?”

    那人道:“是的,我就住前面,跟老神仙是邻居,上个月我还上山看过他一次。”

    云鸿心存感激,问道:“小兄弟家中还有什么人?”

    那人道:“一位老母,妻儿三人。”

    云鸿身形一动,已经抓住那人的胳膊,到了他们家的院中。那人惊呆了,以为云鸿是神仙,云鸿也来不及多说什么,简单表达来意后,便祭出乾坤锦囊,将这一家收入了囊中界。

    事成之后,云鸿破空而飞,转眼到了穹窿山,果然见山顶建着一个道观。

    “小终南。”红砖青瓦之间有一个牌匾。

    上前叩门,里面传来苍老的声音,明显带着哀情:“回去吧,今天不看病了。”

    云鸿心中一动,熟悉的声音,继续敲门。

    “谁啊,都说了,今天不看……”

    大门打开,话音却在这个瞬间停滞了。

    自云鸿取走翡翠木兰珠,已经过去了足足十多年。

    十年前,虹颜还能尽自己的力量,为乡亲父老看病,但这十年间,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尤其是近几年,严重的风湿疾病已经让他难以走动。听说终南山被灭后,他怀着最后的希冀,来到这穹窿山,建了这一座道观,取名小终南,也是为了慰藉那一份曾经的记忆。

    他驼背很厉害,云鸿赶忙扶住了他。

    一股正气渗入,发现对方的五脏已经完全老化,尤其是心脏,堵塞很严重。

    凭他现在的状况,再活一年,也就是极限。

    虹颜感受到云鸿的内气,急忙缩回了手:“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

    “怎么?不欢迎吗?”云鸿笑了笑。

    虹颜转头一看,东边的天色愈加阴暗,隐约可以看到电闪雷鸣,空中水汽很充分。

    “怎么会?来者是客,进来吧。”虹颜推开了门。

    “虹颜兄!”

    云鸿一把拉住了他:“我不进去了,不瞒你说,大劫将至,我是来带你走的。”

    “走?去哪?”干涩的老眼望着他。

    云鸿心念一动,乾坤锦囊飞出:“仙器我已经集齐了,这是仙器之一乾坤锦囊,是一件空间法宝。我现在将你送入囊中界安顿,你放心,不管人界发生什么,都不会威胁到你。”

    虹颜望着锦囊,怔怔出神,忽然叹了口气。

    “我不想走。”

    “什么?”云鸿目光一震,他怎么能放弃求生的机会?

    “我的身体快不行了,近日更是病的严重,我不想给你添麻烦。”虹颜说道。

    云鸿握住他苍老的手:“虹颜兄,这是什么话?你我之间是什么交情,这不用多说,我怎么会嫌麻烦?而且,我已是大罗金仙了,完全可以帮你重塑仙身,恢复当年的仙力!”

    这句话令虹颜动容了一瞬,却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云鸿很不解。

    他努力挺直腰杆:“大劫之前,你还能想到我这个昔日的朋友,我已经知足了。不过,你若是有力量帮我重塑仙身,不如留着这份力量,用去救更多的人。百姓们,更需要你。”

    “救人可以,但我不能看着你送死。”云鸿坚定说道。

    “并非是送死。”虹颜摆了摆手:“这些年,或许是仙气完全消退,我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凡人。因此,我的执念,也比以往重了不少。三百年时间,我经历了无数红尘,已经完全看透了。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等死后,和颖儿、浩然他们重逢,顺道看看几位师兄。”

    云鸿从他的话中感受到苍凉。

    虹颜的脸上满是超脱:“如果你还当我是大哥,这最后一段路,就让我自己走吧。”

    云鸿摇头道:“人活着才有希望,颖儿和老师死去多年,早已转世,就算你现在死,到了地府也见不到他们。不如活着,让我助你成仙,渡过这次劫难后,再去找他们的转世!”

    云鸿提出了实在的方法,却再次遭到虹颜的拒绝。

    这一刻,云鸿仿佛明白了什么。

    或许,虹颜并不是真正想找到他们,他只是想完成,他心中的执念。

    “银虹,我转赠给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跟你很有缘,或许能继承你的众生之道。”

    云鸿望着他:“你不去看看吗?”

    “剑已赠出,何必再看?”虹颜微笑。

    云鸿垂下眉目:“虹颜兄,你……你真的想好了吗?”

    “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丹青卷浮现,在云鸿手中聚出一道灵力。很快,灵力化成一颗龙眼大小的丹药,云鸿将丹药递给虹颜:“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强求。如果你想反悔,服下此丹,可保平安。”

    虹颜没有拒绝,接过丹药。

    “我去救其他人了,你……保重……”

    云鸿眼中有泪,他不想被虹颜看到,话刚说完,人就化作一道清光,原地消失了。

    半个时辰后,乌云压到了头顶,致命的气息洋溢在空中。

    海啸来了。

    道观海拔很高,一眼就能看到数里外,巨浪已经吞没了苏州城,正朝着这边涌来。

    虹颜走到屋中,取出一个木盒,里面放着终南山的蓝白道服。

    他不慌不忙的拿起道服,面料还很新,没有半点褶皱。水响如雷,离耳边越来越近,他却有条不紊的穿上道衣,扎紧衣袋。事吼,又对着水盆,梳理好蓬乱的头发,整理仪容。

    又是一个木箱被打开,仙光散发,他重新背起,属于剑仙虹颜的玄铁剑匣。

    双手背负,淡然一笑。

    肉身可死,道骨需存!

    他走出屋子,登上西面的一处风亭,亭内悬着一口大钟,以及敲钟的木槌。

    水势铺天盖地而来,转眼吞没了前方的大山,虹颜再次检查仪容,缓缓握住木槌。

    咚——

    洪亮的钟声传递在水响之间,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云鸿忍着伤痛,人已经到了西宁。西宁地处蛮荒,四面无水,暂时没有被海啸淹没的危机。不过猛烈的沙尘暴比起海啸,杀伤力丝毫不弱。到西宁,自然是为了找苏灵儿和玄月。

    索性事情比较顺利,苏灵儿只是求着云鸿救一部分百姓,便入了乾坤锦囊。

    事成之后,云鸿立即返回幽京。

    不过,还没见到云寒,云鸿就听到了不好的消息。

    局势还是失控了。毕竟关系到每个人的生死,整个人界五千万人,只有二百万人可以获救,这个比例还占不到二十分之一。也就是说,平均二十个人,才能有一个人活命!虽然云寒竭力去控制,不让消息散播出去,可这种东西有关生死存亡,根本不是人力能控制的。

    一个时辰前,云寒还用正一道祭坛,将计划传到了各个郡县。

    谁知得知计划之后,各个郡县不仅不配合,反而引起了极大的骚乱。

    这场骚乱,比起之前“削众神神格”更加激烈。毕竟,二十个人才能活一个,这样的比例实在太低,而这个存活名额,大多被有钱有势的人占据了,根本轮不到平民老百姓。一些人得知自己活不成,心中便萌生了“我活不了,你也别想活,大不了同归于尽”的想法。

    更有人为了争取名额,竟然认为,只要杀掉十九个人,自己就能活下去!

    这种变态心理,让已经失控的局势更加失控。

    海啸未到,人间已经成了修罗场。

    幽京城,无数百姓围攻皇宫,云寒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派出大军镇压。云鸿刚到幽京就看到了这一幕,皇城之前,满地死尸!好端端的救援,竟成了暴动的导火索!

    云鸿的脑袋几乎要炸了,他没想到,人类的本性如此凶残、暴戾!

    自己好心好意去救的,难道是这样一群人?

    “云鸿,坚定信念,心平气和。”仁虚子幻化一缕灵体,从髓海之中出现。

    “仙翁……”云鸿还是带有沮丧。

    仁虚子一挥手,面前顿时聚来一些灵气,在仁虚子掌心,凝成一滴水珠。

    “你过来看。”

    云鸿走了过去,那晶莹的灵气水滴之中,悬浮着一抹黑气,好像墨汁一样晕开。

    “怎么会这样?”

    仁虚子叹了口气:“天地灵气已经受到污染,说明邪气已经侵占了一部分天道。人的内心本来是善良的,但在这种环境下,难免会遭到邪气的侵蚀,激发出一些负面情绪。”

    云鸿恍然大悟:“难怪这些人变得如此嗜杀。”

    仁虚子皱了皱眉,倒是在担心另一件事。

    “看来九幽教主已经成型了……”

    “按照现在的趋势,天道示弱,就算你救足二百万人,恐怕也不能证圣。”

    功德证圣,就是说达成功德之后,得到天道认可,从而降下紫气,补全不足的力量。所谓的“紫气”,其实是天道自身的能量。然而眼下,天道被邪气占据,已经自身难保了。

    话音未落,幽京城上空,忽然霞光万丈。

    云鸿抬头一看,只感觉一股强大的气息从而天降,隐约带着几分神圣。

    声音在空中传开:“仙界传召,云鸿听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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