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灰黑的往生天空下,老橡树依旧盘根错节,将后殿映衬在一半光亮一半阴沉之下,那一地凋零的残叶仿佛在送走复央一般,簌簌掉落的肃杀之境想必和卿空亲眼见证复央死去时的心境无异。

    “亦王为何要来这里?”慕诀问道。

    “翩舞殿和后殿比邻而居,一千多年的时光,卿空和复央都在这老橡树的守护下陪伴长大。卿空即便是哀乐的子民,可后来心性的养成皆在这里便能看出端倪。一千多年,复恒早就知道预言湖里的显像,却还是让她安然长大,所有的偏宠若真只为了将她养成无用懒惰的神明,这样岂不多此一举!她年幼时对神术非凡的领悟力和平日里的聪慧,复恒又怎么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元亦踩在落叶上,有清脆好听的声音。

    “亦王的意思?复恒对卿空远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残忍?他对卿空的偏宠即便夹杂着王权利用,却更多真心?”

    “将军以为,卿空700多年前单纯的心性,有谁会不喜爱怜惜?”

    慕诀看着元亦并未回答,可是他自己便是最好的答案。他为了将卿空从四方国接回往生,为了卿空能在边界解开心结,三番五次将自己陷入到生死边缘,不过就是因为700多年前,千颜花地里那抹眉眼俱笑的模样,是啊,那般单纯的心性,那般清澈空灵的眉眼,谁会不喜爱怜惜?

    复恒将还是婴儿的她抱回,并未伤她性命,从那时开始,恻隐之心怜爱之情便已经开始。而后种种,不过是父女之情的拖延罢了。

    “一千多年的岁月,复央早朝后便直奔后殿而来,连翩舞殿内的布置都和后殿如出一辙,玉石床和木床见证了他们的彼此陪伴,王室感情本就复杂。可他们却无血缘关联,一个醉心王权,一个却对王权丝毫不放在心上,阴差阳错的简单情愫。只与心中情义有关。这天际,对于他们,没有谁能替代彼此心中地位!所以将军觉得,如此感情,如此重要之人离开了自己。她该是怎样的反应?”

    “卿空对央王,依赖顺从;央王又因为她而死,该是刚刚盘旋大殿内的反应。”慕诀抬头看向那老橡树,卿空被囚禁的700多年,复央看着眼前全是她过去的景致,是如何熬过了那些日日夜夜?

    “是啊,这样的感情,即便终有一日放下了,却从来都不会毫无干系。她再如何疯魔,不过都是情理之中罢了!更何况。我和复央同是王者,他从前对王权的尽职执着我深有体会,也更能理解,今日复央以死表情义,即便是我,也绝做不到他那般舍弃一切。”正因为同是王者,正因为他深有了解,才更惊讶于复央今日以性命成全卿空的举动,只是往生王者已逝,这老橡树。这千年来比邻而居的后殿和翩舞殿,终究烙刻在卿空的记忆里,唯有她自己能忘却,或者走出来。就像当年的心结。无论狄风和萧智起了多大的作用,无论哀乐和自己是不是那个诱因,此事,唯有她自己下定决心,想得通透,才能过去。

    元亦能明白卿空。慕诀自然不必再多加担心,可是,“亦王,她那般模样,会不会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那对复恒毫不留情的毒手,那眉眼之间仿佛看透一切的悲凉,此时她突然消失,慕诀更担心的是她会伤了自己。

    “正如你所说,她并非心思狠辣的神明,即便是血刃复恒之时,依旧没有伤及无辜。她此时消失,只是不想任何人打扰她和复央的告别罢了,想来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元亦虽这么说,可眉头却依旧皱着,“可是她的心绪……当初会因此心中郁结,如今却不知是怎样的局面,不伤害自己恐怕也难……”

    慕诀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昔渊的声音打断了,“慕诀、亦王……盘旋大殿……盘旋大殿,十小国又举兵来犯了!”

    慕诀和元亦立即往盘旋大殿走去,复恒已死,他许诺十小国的所有利益都是泡影,十小国应该立即撤兵才是,没想到非但没有落荒而逃,反而更加猖獗了起来!

    眼下哀乐只有木哈带领的一支残兵,对付十小国是不可能的了,可是往生边界军力皆在此地,十小国一定是确信哀乐和往生已经反目,所以一齐攻下哀乐,到时候再联手所谓的“袭照国”对付往生,这是他们小国唯一能一举推翻天际两大强国的机会!

    元亦在即将踏入盘旋殿之时冲慕诀看去,若此刻慕诀有心灭他哀乐,他的确毫无还手之力,他仙躯有损,木哈的军力也已经到了穷尽边缘,哀乐是否能存活,此时只在慕诀的一念之间罢了。

    “亦王不必担心!亦王仙躯有损是为了我往生将士!在这危难关头,我和往生将士绝不会将亦王和木哈将军丢弃于敌军之中!亿年前,秦天云将军深知自己虽神术高强,却不是治国明君,所以扶持元垳登上王位,在天际始建哀乐国,此后千年,天际安稳无数!如今,我效仿当年秦天云将军,我深知自己虽是天际常胜将军,却对王权二字并无野心,对前朝筹谋更是知道寥寥。能为天际择明君,也不枉我这第一将军的头衔,也算我对秦天云将军的一番敬意!若天际终有稳定的那一日,我只愿守护卿空周全的到那一日,如此,我与还愿石和她之间才算是终结!”慕诀说的坦荡。

    元亦虽惊诧,但也只有一瞬,他双手握住慕诀的胳膊,此时一切皆可无言,唯有那力度是他对慕诀临危之时的信任,更是对慕诀在危难之际鼎力相助的感激!

    慕诀看着那一袭血红的王袍,已经看不出袍子原本的颜色,这盘旋大殿之上,再也不会有复央威严独立,这天际王权势必是一场分崩离析,却也一定是一场重生!

    他此时要做的,便是助元亦一臂之力,将天际一统建好雏形,未来的天际,那唯一的王者必定是卿空的。这天际。十小国会阻拦她登上王位,“袭照国”也会,任何国度都会是威胁,可是元亦不会。哀乐便不会,他不会,往生就不会!

    为了卿空,慕诀绝不会让往生毁了哀乐,从而使各小国得逞。即便现在。此事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而元亦看着齐齐向盘旋殿而来的各小国将士,那兵刃发出的寒光仿佛在告诫他一般,哀乐必亡。

    他坐在黑色玉石王座上,狼头扶手传来冰冷的触感,他知道复央700多年来的冷静隐忍,知道卿空700多年来的等待执守,他是能理解他们的情义,能明白复央为她而死,她为复央疯魔的种种情由。

    可是卿空带走复央时绝望的神情。依旧刺痛了他,她那般失望的模样,再次向他毫不隐瞒的显露了她对复央的在乎。他甚至来不及心痛,便要面临眼前和今后接踵而来的麻烦。

    可是,卿空,预言湖里的显像,你如今的神术和聪慧,以及逼不得已的狠辣无一不再印证着预言湖里的真言。

    我不知道你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接受复央已经永远消失在天际的事实;我也不知道我和慕诀能维护这天际到何时,可是我既是哀乐王者,王权安宁。平定小国,护你周全,便是我的职责所在,且义不容辞。

    秦天云将军当日殚精竭虑辅佐父王建立哀乐。以他当时在天际盛名,对父王要怎样的敬重信任,才有后来日益强大的哀乐和天际诸多只能学到哀乐皮毛的小国!

    今日,我虽不如秦天云将军大义,但这天际王权,一时安宁。我一定会替你守好这第一关!

    只是卿空,但愿你接受复央之死的时间不要太过漫长。否则,我想我不如复央,在几百年全然无望的等待里,还能那般确信,你心中的位置,依旧是属于我的。

    今日,你为他疯魔,我知道那是千年陪伴的情义,谁都阻挡不了。可是这天际还有我在等你,但愿你会在不是很漫长的某一日,想起哀乐的白日光,想起我……

    盘旋殿下,往生将士筑成仙躯之墙,死死的挡住了十国去路。

    “我等只取元亦性命!只与木哈的队伍为敌!往生若愿助我等一臂之力,我等自然依旧以往生为首!”十国中带头的神明说道。

    “你等不必再与哀乐死死纠缠,复恒已死,之前的协定全数作罢,你们若现在退出往生,我们便可免了一场血战!”黑色的将军袍,一如平日里的坚毅。

    “慕诀将军,眼下你若愿与我十国联手,这天际王者,非你莫属!何必去固守哀乐往生的格局!哀乐如今只有残兵,往生更无王者牵头,将军在天际的威名比起当日的秦天云有过之而无不及!”那领头的神明引领士气继续道:“推慕诀将军为天际之王!从此一统王权!”

    此言一出,十国将士皆振臂呼应:“天际之王!慕诀常胜!一统王权!”

    万千将士,呼声高昂,在盘旋殿的台阶下一片赤诚。

    这便是常胜将军的威名,在动乱之际,神术和行军之道有时候就等同于王权!

    十国为复恒出力,为了私欲,可利益所趋,终有分崩离析的那一日,唯有真心归顺慕诀,保天际一统,才是十国将士心中真正所愿。更何况,这盘旋大殿之下,即便十国士兵的数量远超往生将士,可是只要慕诀在,他们就一定胜不了,眼下局面,在他们看来,唯有刚刚高呼的,才会是今后的权势走向!

    “正如各国所说,慕诀乃天际常胜将军,700多年行军生涯从无败仗!各国将士若愿随慕诀一起尽忠新主,一统这天际王权,从此之后,天际再无各国厮杀!慕诀便愿引领各位将士一齐护这天际安宁!”

    慕诀此言一出,各国将领自然都看向盘旋殿王座上的元亦,一时之间交头接耳不断,行军之人,此等情境只是片刻,便互相使了个眼色,要一齐劝诫慕诀。若劝诫不成,他们再决定是撤是攻也不迟!

    那一袭血衣王袍的神明却从王座之上站起,接着慕诀的话继续说道:“各国将士若愿随我们一齐尽忠新主,这天际便从此相安无事,天际子民也可坐享安宁!可若各国将士还是要攻我哀乐,那往生哀乐已是一国,这大殿之下,即便十国联手,能胜慕诀的机率也是少的可怜!”

    他是哀乐王者,最知道此时如何动摇十**心,眼下只缺最后一剂,“想必不是少的可怜,是根本就没有!慕诀将军身边有神医圣手相助,那便是不死之身!可你们,却不知道任何不经意之间,会中了何毒?是何迹象?如何破解?700多年,数百场血战,无一失手,绝非是谣传!”

    十国将领皆面面相觑,慕诀行军的出其不意,神医圣手的诡谲药术,他们听说的自然不会少!

    元亦嘴角不经意间现了一丝笑意,看来现在时机已经成熟,“哀乐往生如今已是一国,十小国若愿归顺,那天际诸国来依附也不过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天际从此便只有一国,这一统天际的王者便是复卿空!”元亦此话一出,十国将领皆是一惊!

    “哀乐王后如何能做一统天际的王者!如此那这天际王权不还是在你哀乐手中!慕诀将军此事万万不可,往生如今如此大好局势,将军万万不可拱手让人!”刚刚带头的将领说道。

    “慕诀将军说她可以是一统王权的王者,她就是!”元亦却直接如此回答道。

    “荒唐啊!”将领中最多的声音莫过于此。

    慕诀回头看向那血色王袍的主人,此时他已经消失在了王座之上,萧智则一脸诧异的看着慕诀,这般随性的王者,萧智以前虽听神明说过这样的元亦,可如今亲眼所见,倒真的证实了传言。

    当时韩桑未死,元亦经常连续十几日不上早朝,喜乐大殿内的重臣要求他痛改前非,元亦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那顽劣之态一点都不像平日里温润儒雅的王者,想必此种描述就是眼前这番场景吧!

    十国将领本以为他要夺天际王权,却没想到这一统天际的王者却是他的王后,复卿空。他们自然要他解释,可他却不按常理的消失在了往生!

    眼下,这盘死局却迎刃而解。一时之间,天际没了各国王者,唯有慕诀,他们自然会归顺慕诀,至于天际王者的头衔,归谁所有,他们倒未必在乎了!

    这传言中顽劣奇怪的一面,竟也是他治理王权的智慧!

    ps:(嗯……复央已经死了,结局还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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