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离村子半里多路的时候,商洛突然停了下来,他的表情不象是离开小村子时那样轻松了,脸上好象升起了一片阴霾,浓郁的化解不开。

    目光打量着四周的地形,刚才他跑过去的是一片茂密的小树林,旁边是毗连的庄稼地,泥土都是开春后新翻的,还没有下种。新土上两行紧挨着的脚印,而脚印的旁边却是杂乱无章的宗门弟子法靴踩踏的痕迹。

    商洛祭出乌龙走到了路边,然后和在乌龙一样下伏弓着身子,矫健如狸猫般地窜向田野。现在虽是黄昏时分,暮色沉浮。他接近到林子百步的距离,隐约看清了参差枝桠,挺虬盘结的树干。

    接近林子的边缘,商洛慢了下来,表情越来越凝重,就象一根扯紧将要崩断的丝,他怕自己来晚了一步,那将终生后悔莫及。他甚至希望许蓉蓉和宋黎不在林子里,他希望她们能远走高飞。

    此时乌龙突然皱起了鼻子,呼扇着,巨眼望向了前方。商洛明白,前方出现了状况。商洛的心情促使他暴扑向前,人在半空中倏滚猝翻,有如一抹黑色的流光闪入林中。

    落地的刹那,他就发觉林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身形微蹲,脚尖点地,双臂急抖,从枝桠的缝隙跃到树顶,由树梢闪掠,往返腾挪旋飞,似蜻蜓点水,飘逸快捷。在飞身穿跃中,俯瞰周围的一切,还是芳踪渺渺。

    天边的那抹嫣红,已变为灰蒙蒙的沉暗,远处的景色更显模糊,夜幕即将垂临。用已看不出颜色的法衣衣袖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坐在了田埂上。他现在才开始回想刚才在树梢的展转腾挪,在情急的情况下,他又一次激发了自己的潜能,他发现自己有可能已经突破了元婴期,可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来过问这事儿。

    商洛又开始心慌意乱,方寸间失去了斟酌。乌龙肯定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他猜测不出许蓉蓉和宋黎是不是还没有逃离险境,是否真的来过这片林子,那些宗门弟子的法靴印迹是不是追踪她们到此?

    夜色阑珊,商洛没有再往前赶路,他有一种感觉,许蓉蓉和宋黎就在这附近。

    出了小树林,不远处有一片芦花荡,春季河滩里的水还没有上涨,枯黄的芦花荡里又生长出一片青绿。

    商洛和乌龙进了荡里,脚下的软沙和细泥柔软的象一张床,商洛有了想在这里过夜的冲动。

    为了使自己更加放心,商洛还是在这方圆不大的芦花荡里搜索了一番,芦花荡的三面都是长满杂草藤蔓的浅泽泥潭,根本不能走人。也就是说,出入芦花荡只有他进来的这条路,不过,如果在这芦花荡里躲藏着两个人,他是很难寻找到的,这是一片很好的藏身之地,商洛希望她们俩还没有来过此处。

    不过,这里也是一块死地。在乾坤域界中,修士不能御剑飞行,唯一的一条就是怕火攻,这里如果燃起大火,修为再高也是死路一条。

    商洛坐在软草上想着心事,虽然疲倦多次袭来,可他就是有那么多想不完的事。直到东方发白,泛起了蒙蒙亮,周围飘起了薄雾,细细的水气,带着丝丝寒意。远处的景物象是蒙上了一层细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凝视着荡外的萋萋野草,商洛又陷入了沉思,脸上略带犹豫的表情,他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必要在此等下去,不知道在此傻等能有什么结果。乌龙好像也失去了唯一的一丝气息,在苇荡里窜来窜去。

    突然,嘎巴一声,不远处传来了踩断芦杆的声响。接着两个细微而急促的喘息声传入商洛耳际,经验告诉他,有两个仓皇奔逃的人进了芦花荡,衣物摩擦芦叶声和踩断芦杆声不断传来。

    乌龙也竖起了两只大耳,加杂着脚步的踉跄和呼吸的紧迫,从惊慌的脚步声中,商洛可以判断这两个人是受到了惊吓或在逃避什么。

    商洛凝视着声响传来之处,静静地等待,纹丝不动。一丛芦花被突然分开,两条互相搀扶的身影歪歪斜斜地冲了过来。不用再仔细地端详了,商洛知道他苦侯的人终于出现了。

    强行抑制了刹那间的惊喜,商洛还是静坐在软草上,等待着她们来到自己身边,由于激动,溢出的泪花在眼圈里打着转儿。

    就这几十步的路,许蓉蓉和宋黎已连续跌倒了三四次,她们嘘唏娇喘着,模样孱弱而又疲惫不堪。

    看到离开多时的道侣,被归元宗那帮孙子折腾成这模样,商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们身上不再是那种惯见的净白色法衣,而是一袭式样古板、破烂、老旧的灰色女衫,肥大的腰袖遮掩了她们原本窈窕多姿的身段,显不出玲珑剔透的曲线。头上青丝蓬乱,用一条褪色也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布巾胡乱地包扎着,不再是云髻高挽,清爽飘逸的雍容。脸色被灰尘汗迹涂抹成了暗黑的花脸,苍白中显露着灰青。

    许蓉蓉的左臂已经用布条缠上,不再流血。可她不时的用手捂着嘴咳嗽,好象是受了伤,走不了几步就在宋黎面前不远的地方颓然倒下。

    宋黎在她身边也坐了下来,她的目光惶恐不安地向四周观望,就是没有看见商洛。于是,低头看了看许蓉蓉的伤势,伸手就向袖筒里掏东西,可她失望了,没能掏出任何物件。

    商洛知道她想掏什么,一条柔软洁白,绣着一对鸳鸯的雪白汗巾,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她的面前。

    宋黎大吃一惊,还没来及回头,就被那雪白汗巾上的鸳鸯吸引住了,那是一对忒像野鸭的鸳鸯,是出自她的杰作。

    “商洛?商洛!”那鸳鸯汗巾是她绣的,被商洛戏称野鸭的鸳鸯。

    当宋黎回头看见的是一张胡子邋遢,看不清相貌的野人时,还是惊呼出声。

    “你是什么人?难到商洛真的陨落了?”宋黎退开两步,吃惊地看着商洛。许蓉蓉也挣扎着站了起来,怀有敌意地看着商洛,她们已成惊弓之鸟。

    商洛眼里充满柔情:“蓉姐、宋黎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商洛啊!我一直在乾坤域界里寻找出路,正好碰到你们被归元宗弟子追杀,我千辛万苦可找到你们了。”

    宋黎慢慢放松了警惕,眼里放射出由惊讶、狂喜、激动、迷惑所共同造成的兴奋扑到了商洛怀里,放声痛哭。

    许蓉蓉也看出是商洛,也冲上前去,挤进了商洛怀里。两位美貌女修所受的委屈全部释放了出来,没有任何言语,面颊抽搐,泪如涌泉,埋在商洛怀里,泣不成声。

    商洛没有任何抚慰,他只是静静地拥抱着她们,任由她们尽情地哭泣,他知道这时候哭泣是她们最好的发泄方式。这两天所遭的磨难、惊恐、委屈释放出来,她们的身心就可以得到抚慰。

    非常耐心地等着两人哭够了,商洛又递过了那条鸳鸯汗巾,宋黎破涕为笑,接过汗巾擦拭着脸上的斑斑泪痕,一边也帮着还在抽噎的许蓉蓉擦拭。

    宋黎一双略显红肿的杏眼里还残存着荡漾的泪波,戾声道:“我要杀了陈迹那狗娘养的!”

    商洛拍了拍她的肩头:“我不会放过陈迹的,他要付出代价,我也不会放过陈克胜和那批归元宗弟子。我们不用找,他们已经来了。”

    宋黎和许蓉蓉离开商洛的怀抱,打量着静悄悄的芦花荡,根本没有任何动静。

    “都出来吧,不用躲躲藏藏的了,出来也好做个了断,我商洛明人不做暗事,加害我道侣的陈迹何在?”商洛最后一句大吼,惊的从芦苇丛里蹦出一位,正是归元宗外门执事陈迹。

    在乾坤域界中,所有修士都改变的斗法方式,不能御剑飞行,只看陆地修为。

    “哪里来的野人,竟敢冒充已死的商洛,还要助违抗武神殿命令的女修,想造反了!”陈迹说完,芦苇丛又站起了四个归元宗,一个筑基后期和三个筑基中期。那筑基后期修士商洛还认识,正是陈克胜的弟子王横。

    几个高阶修士站了出来,身后呼啦啦又站起五十多名归元宗弟子,这些弟子都是筑基初期,有的根本不知道商洛是谁。

    “你们想太岁头上动土?我乃是柴神道宗主、武神殿执法使、霹雳道宗首席长老、炼器阁缥缈宗首席执法使商洛。”商洛看到归元宗弟子人多,自己这边就他一个可以斗法的,现在的形势对他不利,只有拿起自己在区域各宗门的头衔,在气势上压倒他们。

    陈迹一惊,商洛所抬出的哪个名头都够他喝一壶的,于是用阴晴不定的目光向其他几位传递着心有灵犀的信息:今天这三位都不能放虎归山,如果跑了一个,他们的死期就到了。

    王横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有死无对证,他们所做的一切才不会泄露,才能保住老命混下去。

    一挥手,王横身后的归元宗弟子围了上去,他们没有御剑升空,可见知道乾坤域界的情况,都祭出了自己的独门法器。

    本来归元宗弟子在武域骄纵惯了,不管是高阶修士还是低阶弟子,凭他们手中的法器把那些不敢反抗的修士欺辱了个够,所以归元宗弟子各个目中无人。在进乾坤域界之前,就因为小瞧了许蓉蓉的金丹后期修为,吃了不小的亏,还死了俩,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这次围住了人,都带上了趁手的法器,势必要做掉眼前的三人,毁尸灭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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