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岁晚径直出了客栈去,身上衣衫整齐,除了脸部有微微红晕,一点都看不出经过情事的痕迹。微风一吹,那一股燥热的气息也散去了。
    去买些西街的糖吧,岁荃喜欢吃的。岁荃平时看着冷酷,结果私底下却爱吃甜的东西,李岁晚到现在还觉得很惊奇。
    西街是一条街,也是糖铺的名字。铺子虽并不大,但因着在此处传了叁代,也算是个老字号,平日里的生意也好得很。
    而且他家的几样招牌每日限量,李岁晚只当碰碰运气,不知能不能赶上最后一批。
    进了铺子问了店家还有某某几样吗,店家笑着说最后一点儿都被方才的姑娘称走了,顺着店家指的位子一看,那姑娘正接过店员打包好的几个袋子。
    似乎察觉到这边两人的动静,转过来看了一眼。这姑娘奇怪又不奇怪,现在天还有些热,她却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脸部还蒙了面纱。只有一双眸子露在外头,杏眼又大又亮,里头闪烁着天真的光。
    身子虽然纤弱,却长得很高。李岁晚自己已经算是比较高的个子了,可略微估了一下这姑娘似乎比她还高一个多头。
    李岁晚知道现在仍有些人家迂腐,死守着叫自家的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出门也一定要戴上面纱。
    这些所谓匡正儒学的卫道士们,有多少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呢,只会将矛头对准弱质女流,自个儿倒是将无耻当文人风流了。
    她向店家道了声谢,便准备离开。刚出门口时却感觉到身后有人想碰她,习惯性地便将身子侧了过去,那人一个踉跄,好在李岁晚发现是那个姑娘,伸手攥住了她的胳膊让她不至于跌倒在地。
    “姑娘抱歉,我不习惯陌生人的触碰。”李岁晚见她露在外头的眼眶好似红了红,忙道。
    “对不起,我只是听见你方才问那掌柜的话了,我这买的多。”姑娘的声音有些尖细,却因为她压得低低而显得并不那么突兀,她抬了抬手中的糖包,“可以分你一包。”
    “多谢姑娘好意。我只是恰好路过想进来看看,并非…”
    “不必客气。”
    那姑娘却直接塞了一包在她的怀中,边上有辆马车驶过来,应当是她家的车,李岁晚还来不及拒绝,便见她已经上了车厢去。
    李岁晚拎着糖,有些懵。这姑娘看穿着像是儒生家的女儿,可性子怎得如此——
    也不认识,便将糖塞给了自己。比起那些刺客投毒之类的,李岁晚更相信这是女孩儿家特有的善良亲和。她勾起唇角,决定接受了。
    离了铺子,李岁晚顺着街随意逛了逛,她贪看着外头的人间烟火,卖货的用方言吆喝着,带着特有的风味,小孩儿馋糖葫芦,哭了两下见到眼前的红果子又笑了,还有青年男女带着羞涩却又牵着手在卖簪子的铺前挑选,连铺子上大娘气势汹汹的砍价她都觉得颇有趣味。
    可是终究还是得回去啊,她看了看天色,为什么会有人向往深宫呢,明明外头才是山河远阔啊。
    就像当初她让岁荃出宫去,从这座孤城里走出去,岁荃明明知道这宫里有多折磨人心,却跪在地上攥住她的手,固执地留了下来。
    回到小院子,循着过道终于回到了宫中。寝宫内燃着名贵的熏香,瞬间将清新的空气推开了。李岁晚剥下外衣,颇有些疲累地倒在了床上,虽然好玩儿,但是她这种惫懒的性子,娇贵的身体,走了那么长时间,自然受不住。
    “岁荃!”她扬声叫了两下,殿外便传来了声音。岁荃端了个水盆,走了进来。李岁晚懒得动,岁荃将她的身子抱住,微微移动了些,上身还躺着,只腿垂在床边。
    “累死了。”李岁晚抱怨道。
    “奴以为陛下乐不思蜀了,闻家的小公子也正当妙龄。”岁荃跪在地上,垂着脸脱李岁晚的鞋袜。
    李岁晚扑哧一笑,也不在意他话里的埋怨:“岁荃莫非喝了一壶醋来,好大的酸味啊…”
    岁荃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但他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旁的他替李岁晚找来陪睡的人在他看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李岁晚不可能因为幸了人家两叁次便喜欢上,只这闻珏是李岁晚母家的弟弟,可以说是自小被李岁晚爱护着长大,又没脸没皮惯会缠着李岁晚。
    依着闻仲对李岁晚的爱护,若是李岁晚愿意,二人两情相悦,便是将闻珏送进宫中做个妃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况且人家少年意气又漂亮非常,难保李岁晚不被迷了去。
    “阿珏还是个孩子呢,他恐怕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十几岁了还是孩子?岁荃心中发闷,从前十几岁都能生孩子了,况且闻珏对李岁晚什么心思他还不知道,令人作呕。李岁晚说闻珏不知道喜欢是什么,那她呢,她自己知道么,她喜欢闻珏么。
    至于谢蕴这号人,完全不在岁荃的考虑范围内,一个懦弱卑怯的孤儿有什么威胁呢。
    将李岁晚的脚放入水中,他的掌握着圆润的脚,给她稍稍做起了按摩,娇嫩的掌心泛着红,随着岁荃用力的按压,李岁晚舒服得呻吟出声:“嗯…对了,桌上那包糖是给你带的,不是喜欢吃?”
    岁荃愣了愣,没想到她还记着。其实哪里是喜欢吃呢。
    年幼的时候哪里尝过糖的味道,摆在琉璃盏中的糖花花绿绿多么诱人啊,吞了吞口水想伸手拿一个,却被狠狠打掉了手。那么多的糖,被眼睁睁看着倒进了狗笼中。那人恶狠狠说,想吃的话就去和狗抢啊。
    后来他终于不需要看人脸色,去糖果铺买了好多糖,连着每天都吃,吃了整整叁个月。吃到看见糖果就想吐。李岁晚只当是自己爱吃糖,却并不知晓背后的缘由。
    那段疯狂吃糖的日子现在想想也觉得很好笑吧,是什么驱使的呢,岁荃自己也说不清楚。
    “多谢陛下。”岁荃拿了毛巾,握着李岁晚的玉足,细细将水擦拭干净,脚趾因着他的手动了动,蹭到他的掌心,痒痒的。
    提起那包糖,李岁晚便想起那个姑娘,那双又亮又天真的眼睛真漂亮啊。
    “岁荃,你不知道,我今天碰见个…”李岁晚闭上眼,将自己和那姑娘的偶然相遇复述了一遍,”当然,那糖可不是顺带带回来的啊,我是真的想给你买的!”李岁晚补充了一句。
    “是…”岁荃拖长了语调,颇有些无奈,冷冰冰的眸中藏了一抹温柔,“奴知道陛下最疼奴了。”这冷硬的语调说出这样的话,叫李岁晚微微打了个颤。
    李岁晚毫不在意那女孩儿,但岁荃不可不重视。一切莫名其妙出现在李岁晚身边的人,他都需要仔细盘查了,毕竟李岁晚如今虽已高居帝位,但难保有些漏网之鱼在暗处龇牙咧嘴呢。
    “陛下,今日可要送人来?”为着李岁晚借种一事,岁荃简直像变态似的令手下去暗探京中的儿郎们,一是看相貌清俊、身体康健,二是要未经人事、无甚情史,第叁观其周身、擅生女儿则是前两项都筛选完了之后由他来判断。
    因着挑选美男,背地里不知谁传的消息说他变态,好分桃断袖,当时人心惶惶,但见他久无动作便罢了。岁荃听着都想翻个白眼,这京城能满足前两项的人少之又少,不知那些自信的人在担心什么。
    依着岁荃的私心,除了那叁项之外他挑的都是些年轻且没有什么背景的人,即使东窗事发也不至于闹得难看或是逼着叫李岁晚娶了去。他近日里好容易挑到了个,家世清白,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儿郎,只待李岁晚一个点头,当下他便能将人劫来。
    李岁晚还念着白天和谢蕴那场情事,心一动,也不点头,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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