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鬼做了一个梦,梦里灵蛋一身鲜血淋漓地向她走来,生生吓醒。眼上蒙着药布,不论睁眼闭眼,眼前都是一片漆黑。伸手往身旁摸去,并没有如往常摸到灵蛋。屋子里就这一张床,灵蛋不在床上睡觉,是去哪里了?

    远方传来阵阵如雷般的轰鸣,隐约有光线穿透眼上的纱布,进入视线。是打雷闪电吗?是要下雨了吗?

    突然想到那个梦,白若鬼身子一震,再睡不下去,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滚落到地上,头晕地转的混乱中,她抓着床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眼上的纱菱落下,她眨了眨眼,看着被窗外一闪一闪的耀眼光芒照亮的屋子,惊喜不已,她的眼睛好了,她能看到东西了!

    屋外的雷声闪电还在继续,但明明夜空晴朗无比,甚至月亮比往常都大都亮。白若鬼顺着声音寻去,终于看到了所谓的雷声闪电是怎么回事。

    那个梦的梦境愈来愈逼真,让她喘不过气来。

    “灵蛋……”白若鬼喃喃着,不顾身上剧烈的疼痛,踉踉跄跄地跑出门去。

    远处,蜀山掌门罗玄已与万兽之王灵蛋大战了千百回合,却是不分胜负,甚至彼此重伤程度都差不多。

    空中,一剑一掌再次击在一块,几乎彼此都用尽了全部力量,便见整个夜空突然像是爆开了一般,轰炸声震得大地都剧烈抖动起来,光芒照得天地犹如白昼。狂风肆虐中,二人皆暴喷一口鲜血,从空中急速冲向大地。

    灵蛋落地的瞬间,激起千层土浪,灰飞烟滚,大地崩裂。他尚未站稳,甚至还未来得及回过神,一圈圈法阵自他脚下而起,令他无法动弹。而与此同时,外面三百名弟子手中仙剑大放光芒,瞬间脱离,如脱弦之箭,在空中划过一道流光,穿过了法阵中灵蛋的胸膛。

    原来,他们早就设计好这场以众敌寡的战局。

    法阵对于万兽之王并不具威胁,只是他在破解法阵之时被那三百只仙剑穿透胸膛而过,带来的重伤要比法阵厉害得多,令他连再次凝聚法力都做不到,鲜血涌流,瞬间浸湿了全身。

    破解了一半的法阵随着灵蛋的鲜血落了一地,再次复原,牢牢禁锢住了这个满身鲜血的人。

    灵气渐渐于体内消散,看着面前那些望着自己的人的得意神情,他真的好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明明好不容易听到鬼鬼说不修仙了,说要一起过他们的日子……

    这一次,却是轮到他说话不算数了么?

    罗玄在众弟子的法力托着下,平稳地落到地上,不等弟子们说话,他已再次祭出仙剑,附以可将形神俱毁的法术,凌空刺去。这是他赌上此生所有修为的最后一击,人在剑中,剑负人魂,人剑合一,毁天灭地!

    就在这亘古难见的一瞬间,一个不起眼的小身影扑了过来,抱住了法阵中的万兽之王。罗玄的长剑,凌空而下,狂风大作,云气沸腾,光华照彻长夜,不等眨眼,便已经刺穿了法阵中两个人的身子,带着无穷无尽地毁灭之力。

    白若鬼紧紧抱着灵蛋,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那张好久好久没见到的熟悉而嫩气的少年的脸。她从未觉得这般安宁过,耳边除了灵蛋轻微的呼吸声,什么杂音都没有,眼前除了灵蛋的脸,也什么都没有。

    要走的话,我们一起走。我答应过你,绝对不会再丢下你了。我们一起,去过我们的日子。

    灵蛋震惊了一瞬后,却笑了,含泪吻上了白若鬼的唇,把满口的鲜血喂到她的口中,舌头押着她的舌头,强迫她把血喝下去。

    他和卫念卿不一样,卫念卿不肯用他的血救她,他来做。因为他是这样相信着他的鬼鬼,喜欢着他的鬼鬼。这份心情,卫念卿永远也不会懂。

    白若鬼震惊地看着灵蛋在面前灰飞烟灭,而她的身子却因为得了兽王的力量而勉强存在了下来。

    她颤颤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是扑了个空,摔在了地上。灵蛋空旷的声音回荡于这个孤冷的夜里:“鬼鬼总是说话不算数,这一次也让灵蛋说话不算数一次吧。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不能看一看鬼鬼康复后的样子,应该还和以前差不多吧。如果有来世……”声音戛然而止。

    有来世又能怎样呢?这一世的灵蛋是这一世的灵蛋,下一世是另一个人。他不希望她再如追着卫念卿一般,带着对他的感情去看待另一个人。

    所以,到此为止吧。

    “带我走……求你带我走……”白若鬼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她所有的一切,都被无情地夺走。她的世界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一个颤抖的声音问道:“发……发生了什么?灵蛋呢?我问你,灵蛋去哪里了?”

    白若鬼抬头看着夏侯云兮,目光呆滞,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刺穿她身体的剑伤还在往外冒着血液,仿佛在将她一点点抽空。

    不用白若鬼回答,夏侯云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方才灵蛋消失的瞬间,她正好目睹了。她这样问白若鬼,只是……只是没办法相信而已,所以想确认一下,想从白若鬼口中知道灵蛋没有死,灵蛋只是去哪里玩了,刚才看到的都是她的幻觉!

    可是,现实总是这样难以逃避。

    她终究是来迟了,尽管她很努力地从那两个小妖设计的幻境里逃出来,最后将那两只小妖杀了,才破除幻境,来到这里,没想到辛苦赶来的结果,却是目睹了灵蛋灰飞烟灭的瞬间。

    那块她精挑细选的玉蛋从她的手中掉落在地,她仰天大笑,笑得满脸是泪。

    昆仑再也没有她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第四妖王,子彝,的记忆开始慢慢复苏,她终于记起了一切,记起了她身为妖界第四妖王该有的记忆和身负的责任。

    水魔剑霎时间光华大震,在那些修仙弟子认出夏侯云兮身份之前,已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他们斩杀而去。

    妖王之力是何等可怖,眨眼间,已是一片血尸残骸。

    蜀山掌门的由于方才使出对付万兽之王的那一击,加上本就受了重创,又修为耗尽,一直寄宿在剑里调息,尚且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待他从剑里出来,看到他门下三百名弟子惨死的场景,怒火攻心,正欲找凶手,身体已被从身后而来的第四妖王的水魔剑刺穿。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剑,眨眼间接连刺了九剑,招招至心脏。

    夏侯云兮狰狞的脸出现在罗玄最后的视线里。

    天边渐渐泛白,一缕晨光刺破天际。

    夏侯云兮持着一把水魔剑,站在尸山血海之中,望着这缕晨光怔怔出神。突然她看到地上掉落的麻绳拴着的玉蛋项坠,眼神颤了一颤,走过去,将玉蛋拾起握在了手中。

    “白若鬼,好好照顾自己。你的这条命,是我给的,是灵蛋给的,倘若让我知道你再不珍惜,我夏侯云兮定不会放过你!”夏侯云兮道完,收起水魔剑,扬长而去。

    尘缘如梦,起起伏伏终难平,到如今都成缥缈烟云。情也空,梦也空,事事空,宛如拂风,留也伤神,不留也伤神。

    白若鬼渐渐恢复了神志,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看向身后那一片血尸,满脸血泪,眼神如死水,面无任何表情。她缓缓抬起手,轻轻一挥,便见那片血尸瞬间燃起熊熊烈火,不稍会,化为了白灰,风一吹,飘飘扬扬。

    蜀山掌门以及其带领的三百名精英弟子,在斩杀万兽之王时被小人偷袭杀死的消息,在三日后传遍了所有修仙门派。有昆仑虚的弟子寻到了蜀山掌门被杀死之地,寻到了已死之人的骨灰,在骨灰里竟嗅到了神之火的味道,当即回去告诉了掌门曜姬。

    十天后,十大修仙门掌门及弟子,以及其他诸多前来凑热闹的小门小派,将白若鬼住的小茅屋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乎整个村镇的上空都是满满的仙人弟子。

    此时,白若鬼正在屋内,慢慢地擦着灵蛋的灵牌,眼神空洞无神,脸上也无一丝表情,仿佛一个失了魂的空壳。

    天上风云变化,竟下起了冰雹,兵兵帮帮地打在屋檐上。

    突然,那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亮光,仿佛想到了什么,她缓缓站了起来,拿起桌边蜀山掌门罗玄的玄铁神剑,打开门,走了出去。

    由于身上的皮肤还未完全愈合,她如今仍是一身裹着药布犹如干尸的模样,众人看到她的刹那,皆震惊又毛骨悚然。

    昆仑虚只来了掌门曜姬和两位白胡子元老,以及十来名年轻的弟子。见到白若鬼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曜姬只一阵胆寒,想到她犯下杀害蜀山掌门之罪孽,早已无了同情之心,只想着快些把她斩杀于剑下。

    蜀山则来了上千名弟子,带头的便是蜀山掌门罗玄座下最得意的弟子傲雪音。此时的傲雪音已然失去了平日里宛如九天玄女的风采,双眼通红,咬牙切齿,满心为师父报仇。当看到白若鬼抱着她师父的剑走出来时,她再也抑制不住杀气,身后一把玄光闪闪的幽兰色仙剑铮然出鞘,腾空而起,带起厉风阵阵,却被昆仑掌门曜姬挥手压了下去。

    面对众人的目光,曜姬冷静道:“她既是我昆仑虚的学生,自当由我昆仑来管!”说罢,从云头跃下,径直来到白若鬼的面前。

    即使看到昆仑虚掌门,白若鬼依旧没有任何神色,仿佛麻木了般,只是抱着蜀山掌门的剑,呆呆地站在那里。

    曜姬大怒道:“白若鬼,你为何杀害蜀山掌门和蜀山三百名弟子?”

    白若鬼这一回终于有了神态,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僵笑,声音阴冷,低沉道:“他们该死,他们该死……”说罢,将手中的剑拔了出来,指向曜姬,目光寒意大盛,“这里是我和灵蛋的家,不欢迎你们,你们快离开这里,不然,休怪我把你们都杀了!”

    不难看出,她已经疯了。

    曜姬不由长叹,谁会想到眼前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曾经是一个灵动可爱、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世事难料啊!

    “既然如此,为了给蜀山一个交代,给天下一个交代,我只能使出万绝神剑,将你彻底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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