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怀疏影怀里呜呜咽咽哭了一会儿,将心底所有的情绪一并发泄出来之后,青蒿这才想起来场间还有一个人在,便擦了擦眼泪,贴着怀疏影的耳边小声嘤嘤道:“殿下,我带了一个人来见您,是高公子身边那个女子。”

    怀疏影闻言,只是轻轻拍了拍青蒿的小肩,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情。“是初七妹妹吗?”她朝着长廊方向唤了一声,猜想那个女子此刻就站在那个方向。

    九月初七神色一凝,眉宇却是微微一挑,见青蒿扭头投来一道好奇的泪眼目光,便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装作大方地走进了凉亭,靠近了这对主仆。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九月初七疑惑道。

    怀疏影笑道:“你是从何处听说我的,我便是在同一个地方知道你的。”

    九月初七心中一阵气结,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将自己的事情也与眼前这个女子说了,难道自己在他面前的所有姿态神容,她都已经知道了吗?九月初七脸颊泛起淡淡的绯红,有些羞涩,在暗暗埋怨了高长离几句之后,心中想着下一次一定要缠着他让他说眼前这位郡主殿下的事情给自己听。

    “他...好吗?”怀疏影问道,听着平和的语气里有些耐人寻味的斟酌和停顿。

    九月初七轻哼道:“不管他现在好不好,反正只要把你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他就一定不会好。”

    怀疏影沉默不言。

    “你的眼睛好不了么?”九月初七盯着她脸上的白布问道,

    “好不好的了,听天由命吧。”怀疏影在青蒿的搀扶下重新坐回了暖玉石凳上,眼睛“看”向亭外清阔的湖面,九月初七望着那张精致到无与伦比的侧脸,低头咬了咬嘴唇,说道:“你是不是在等他回来找你?”

    “回来找我?”怀疏影笑了笑:“我与他之间根本不存在回来或不回来的问题。”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九月初七始终无法明白怀疏影这句话之中的意思,此时她问道:“那你为何会如此安心地待在这里?你应该不喜欢这里才对。”

    怀疏影微微侧过头,循声面朝着初七,说道:“这里是我的家,我有何理由会不喜欢自己的家?”

    “那你为什么会不开心?既然不开心,又为什么会满怀期许?既怀揣期许,又为何总以绝望之姿眺望远处?你明明看不见,却又渴望见到什么,这里确实是你的家,可这里从来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场间再次陷入了死寂,青蒿看了看一言不发的主子,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满含幽怨地看了一眼九月初七。

    “初七妹妹,你我第一次相见,或许...你高估了自己对我的了解。”怀疏影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说出了这一句话。

    九月初七说道:“你我的确是第一次见面,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身上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就像我第一次见到长离那样,似乎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可能...我真的不了,也不想去了解那个完整的你,但至少我方才所说的话,是千真万确的。因为你与我一样,喜欢着同一个人。我要走了,抱歉叨扰你休息了。”

    九月初七说完,朝着怀疏影低身行了一个礼数,这是她第一次非常认真地行礼,即便她知晓怀疏影根本就看不见。站在怀疏影身后的青蒿面露惊讶,看着这位一路同行不甚了解的女子,目露出与以前完全不一样的眼神。

    “妹妹稍等。”怀疏影适时地喊住了她,说道:“不知妹妹可否愿意为我送两封信?”一边说着,一边从雪白的宽袖之中拿出两封似乎早就准备好的信函。

    九月初七面露茫然,但也没有拒绝,从怀疏影手中接过两封信一看,发现这是两封完全不一样的信。一封用再普通不过的脂纸封装,透着寻常亲切的草黄色泽,九月初七嘟了嘟嘴,微微有些不悦;而另一封则是用金黄色的上好桂纸封裹,笔墨庄重,虽然在笔迹上并未透露这封信要给谁,但九月初七一想便明白了。

    “我不太容易见到那个皇帝,真的要我送?”九月初七问道。

    怀疏影点点头:“我现在被困府内,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传用飞信,只能烦请妹妹帮忙了。给圣上的信...若妹妹无法送达,便一并交给长离吧,他知道该怎么做。”

    九月初七的手指在那封贵重光滑的信封上轻轻搓揉了几下,开口道:“你不做皇后了?”

    怀疏影一愣,惊道:“妹妹怎知...”她稍稍一顿,马上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九月初七自己推测出来的,当下局势,她这封给辛帝的信中除了这一件事情之外,也无甚可说的了。

    “妹妹真是聪慧灵敏。”怀疏影感叹道:“整个天下都在等着圣上的一个交代,这也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九月初七将两封信收起来,看着怀疏影说道:“等下一次再见面时,我会带一双眼睛过来。”说完,便转身呼啸而起,眨眼便不见了身影,只留下凉亭之中错愕出神的主仆二人。

    ......

    遥远且神秘的谷苗境内,有一座高耸入云霄的山岳名曰孟滁,这里是谷苗所有阵法的中心。孟滁山脚下围建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村落,村中的百姓皆以孟滁山为祭拜的对象,他们单纯而坚定地相信着这山中居住着保佑他们生活劳作的神仙灵物,因为他们隐约能看见这孟滁山上有着一些类似宫殿的建筑,偶尔甚至可以瞧见有人绕着山巅在飞来飞去,不是神仙是什么?

    但其实这山中根本没有什么神仙,有的,也不过是黎均极其手下的那些伪境死士罢了。

    这个时候,孟滁山的山顶,黎均盘膝坐在崖边,望着西面方向默然不语。在他身后,断去一腿的绥浅斯坐在轮椅上,斥江大刀横在腿上,那自行砍去的右腿如今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是接上了新的肉肢,缠满了白色的纱布。

    “比煌城中的五千名西凉兵今日便可入谷苗。”绥浅斯说道:“从今往后,你我二人的命运便真正地牢牢牵扯在一起了,一起生或是一起死,西凉与谷苗也同样如此,一同兴或是一同亡。”

    黎均眯着眼睛说道:“西凉?你的西凉早就已经没有了。”

    绥浅斯笑了笑:“无所谓,只要你能让绥公复活,我当你谷苗的黔首又有何妨?”

    黎均叹了一声气,山崖上的烈风吹动他额前的发丝,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勾勒得更加俊厉。

    “你倒是说得轻巧,没有血玉,也没有火种和神鼎,拿什么复活绥凌二公?”

    绥浅斯皱眉道:“且不论火种和神鼎,没有血玉,不是还有息壤吗?拿息壤铸肉体,不也一样?”

    黎均嗤笑一声:“息壤铸不出真正有生命的肉体,即便最后成功了,也不过是个没有人形的兽物罢了。”

    “啊?!”绥浅斯闻言立马呸了一声,骂道:“他娘的,费了这么大劲搞回来的息壤,闹了半天竟是没有屁用!”

    黎均笑道:“你急什么,息壤自然是用在别处了。至于那三样东西...除了血玉暂且下落不明之外,其余两样也并非无迹可寻。”

    绥浅斯眼睛一亮,说道:“你知道火种在哪?”

    神鼎有九,且渐渐地在逐个露光,绥浅斯自是不会对此有什么兴趣,倒是那一直处于失踪状态的火种让他心生巨大的好奇。

    黎均说道:“火种先前一直被封印在青玄门之中,如今此派已灭,唯一的线索,当然是青玄门之中仅剩的那一根独苗了。”

    “你是说高长离?”绥浅斯茫然道,随后想了一会儿又摇头说道:“若说他为了抢火种而屠尽师门倒也说得通,可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他用火种干出什么大事来。况且他一直声称自己并非是灭门弑师的凶手,若火种真的在他手上,这一切倒是牵强得很。”

    黎均笑了笑:“你倒是不笨,火种在不在高长离的身上暂且不知,但其失踪却一定与他有关系。至于这其中的牵扯,我说不清,你也不用问,以后自然会清楚的。”

    绥浅斯望着黎均的背影,说道:“你的内心深处似乎有许多别人而无法探知的秘密。”

    黎均置若罔闻,只是一双锐利的眼眸忽然睁大了几分,说道:“西凉内,这最后一场战事终于开始了。”

    绥浅斯笑了笑:“这一仗本不用打,但向良先生说了,于梦大军已残,若不借此机会杀了他,以后恐怕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我想了想确实如此,借此狠狠挫一挫虎狼师的锐气,想想也痛快。”

    “向良...”黎均的语气变得有些冷:“你似乎很信任那个男子?”

    绥浅斯反问道:“难道你对向良先生有所怀疑?”

    “不管他以前遭遇过什么,他终归是夏阳的人,仅凭这一点,我便永远无法对他产生任何信任。”

    绥浅斯知道黎均的性格固执,除了冷哼一声之外也没有其他的辩解,不过他眼珠子一转,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开口问道:“从咸阳城抓回来的那个董家公子,你把他怎么样了?”

    黎均淡淡地回答道:“已经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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