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卿尘在马车中抱剑倚窗看着熟睡的华锦,她的面容恬淡,闭上了深邃不见底的墨眼更显得人畜无害,正是他看惯的样子,他承认就在几天前他曾经在草原上幻想过他和她的永恒,但如果她想要这世间最尊贵的位置,他愿意倾倒世界来保护她,追随她,即使最后只是在她的身侧站了方寸之地。

    “母妃。。。”华锦叮咛了一声,皱起了眉头,韩卿尘用手抚平她的眉间,握住她的手,她已经很久没做这样的梦了,上次还是在西梁帝入了梁攸的计中被杀,她牵着他的衣袖,委屈娇蛮的和自己说不要睡去,若是不睡,是不是再没有天明?幼稚的不像华锦,他想华锦还是后悔的,尤其是在夜里委屈后悔,寂寞,他都看得清楚,平常人只看到她的光芒,那底下藏住的血痕却只得他看到。

    那些艰难的时日里,他都是这么觉得的,她若是一睡不醒。。。也好。

    他照顾她一辈子不知不念,也好过华锦在这五国中凭着执念挣扎,挣得这一身的伤痕。。。。。。

    “有刺客!”外边的哄闹声响起,韩卿尘不愿打扰华锦安眠替她盖上被子,看她又轻皱起眉头,不自觉的弯起嘴角,冲出马车,他扫过那些拼杀过来的刺客,他们的着装衣饰他再熟悉不过~~红色虫茧的纹路,黑色的紧身外衣,他们此行的对手,那个神秘的组织,一个人他们都抓不住。

    他们此行好像还未摸到头脑正直直向赵沥泉他们冲去,韩卿尘感到背后有人拍了拍自己,道:“去吧,他们应该目的不在我,脸上绑上布不要太出头,我知道你想救林婉颖吧。”

    华锦醒来看他站在外面看着那些刺客攥紧了剑柄有些犹豫,盯着林婉颖周围的十几个刺客,便知道他的心思,上次林婉颖上次在叶天山庄大厅便被射了箭矢,他没救到,这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韩卿尘点了点头,几个翻跃,到了林婉颖的身边,华锦看着那两人剑气如虹,凌厉剑招冲杀交接的样子,配合默契的像一个人,看了眼林中,淡然一笑,又回了马车里。

    “你变了。”这一声这一幕华锦愣住,血液仿佛凝固般的绝冷,她面前的那个人穿着男子的锦衣斜倚长榻,把玩着一封书简,眼神淡淡的望着窗外,掀起红帘的一角。

    她乌黑的长发泻在榻下,长发间容颜清绝,她第一万次的着迷惊艳于这般风华,那张脸是她的母妃,她东华唯一的贵妃,太子的亲母虞妃,她亲手用冰冷的利剑插入她腹中,一点一点看她绝望的逝去的人,她一生的罪孽。

    “母妃。。。华锦看着她眼眶中的泪水禁不住的流下,心和手却越来越冷,渗出冷汗,来道:“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分明是个男子,身形也不像,她绝不能因为旧事,自乱了阵脚。

    那人望向她的眼里充满了狡黠和玩弄,好笑道:“你还不是太笨,能冷静过来,怎么看到了这张脸呆不住了么?华锦。”

    华锦把手中的白玉扇的机关打开,擦擦眼泪墨色的眼睛直看着那人道:“外边是你的人?”

    那人弯起嘴角不置可否的拍了拍身上的土,挑眉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一向这么抓不住重点么?不过你也不用如此紧张,今日我来就是想和你聊聊,都说东华虞妃易容术天下无双,今日你见了我脸上顶了她的脸也不新鲜吧。”他眨了眨眼道:“毕竟是看烂的场景。”

    “你想要什么?”华锦看着他绷紧了全身,陌生的敌人追求利益,既然来找自己必然有目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这和自己多费唇舌。

    他卸下面上的脸皮,露出了青瓷般的肌肤却是俊舒朗如月的面庞带着男子特有的棱角分明,杏色长袍端雅清逸,别有一番淡月云疏的气质,道“这两年西梁和虎符巨灵戟,药鼎都收入你的那囊中,不觉得有点太贪了么?我多次劝告你来投奔我,为什么不来,昔日你在东华时本王就告诉过你过慧易折的道理,你怎么还是以一己之身夺这些东西?我这次来是忍不得你了,这偌大的北戎你也想要么?”

    华锦听了他这番酸话反而镇定了许多,他说劝了自己多日那便是那个一直找自己的红色虫茧的背后之人,之前见过自己那便是在东华寿宴之时,难道他和母妃的死有直接的关联么?

    “想要,除非你拿我母妃的死因和棺椁来换。”华锦容姿娟娟,挑了眉,向后倚着却全身绷紧,她扇了扇白玉扇浅笑的弧度正是练过千百次的样子。

    “萧杞若是你西梁的身份被揭了,人们知道女子你说会如何?祁辉知道你在这里他不会举国杀来么?北戎皇知道萧杞在这还会轻易被你牵制么?你知道的,我若是想杀你随时都可。”

    “不可能,你这话若是两年前说我信,可如今你想杀我靠这些?你以为我很蠢笨么?”西梁处处是自己的人,便是自己是女子又如何?祁辉如今就是个纸老虎,以现在自己的兵力难道怕他,唯一有可能来的不过就是北戎皇了。

    “这封信是我亲手写的上面记录了我知道的所有虞妃被杀的线索,我只有一个条件,投靠北姜为我所用。”那人笑得浅淡看着她势在必得的样子让华锦厌恶,他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回答,贪婪的看着自己,她讨厌这人,她从未如此确定。

    “不答应的话,你以后会受罪的,你知道我的手段,你以为我的人只有览月么?你一定要一直和我作对?”

    “道不同不相为谋。”华锦扔下那封信,决然而斩钉截铁道:“我从不相信敌人的线索,也不会相信北姜的王爷,我的家事会自行处理。”

    那人好像并不失望,掀了车顶便不知从哪里走了,这人来去匆匆,想来外面的人是退去了吧。

    “走吧,青浔,就留下那人好了。“

    ”是。”他走的时候深深看了韩卿尘一眼,道:“这样的人竟然看上了一个傻子。”青浔向来以为殿下冷情绝欲,然而今日看到他出门那一刻,看见那个面孔,看见他在她身侧时的神情,听见他清淡却又在意的语气,看着那女子,容颜倾城却高贵,行走举止间气度竟然和他有些相似,还带着点久居上位的疏离尊贵味道,却又不是属于女子的娇柔的尊贵,而是殿下所拥有的那种,惯于指点朝野的尊贵,便知道殿下一直追逐东华太子的原因,竟如此简单。

    “你没事吧。”韩卿尘击退了那些人,看着收起剑的林婉颖道。

    林婉颖在韩卿尘身后看着他的剑剑荡出,划起斑斓的扇形弧光,那光影刚刚闪现于眼帘,瞬间,湮灭于她的袖底,旋转飘扬的广袖舒卷,身形渐落,洒满紫樱的月白色裙裾缓缓铺开,却挥舞出那些刺客的一片血光,她不明白这样惊采绝艳的人为什么眼里只有那个娇弱而一无是处的人,她想得到这个人也正符合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小姐你还好么?”韩卿尘看她愣愣的看着自己,不解的问道。

    “没。。。没事,韩大哥你快去看看小七妹妹吧。”林婉颖推挤着韩卿尘,韩卿尘点点头道:“好。”

    他踏上华锦刚才的那个马车,看到华锦在他披的毯子下还在安睡,舒了一口气坐在她身边,却看到她的白玉扇又重新握在手中攥的紧紧,扇柄上的刺刀锋利依旧,指节发白,他把她的指头一个一个的掰下,轻轻的按摩,置白玉扇于案头。

    “你向来不会出这样的错误,刚才出什么事了么?”韩卿尘握上她的手却惊觉,本来细腻的柔荑在掌根部和食指第一指节带着细细小小茧子,他心疼的把她的手合在两手中亲吻道:“还装睡么?”

    他叹了口气,把她的手重新合在被里,守在一旁,是什么事她都不愿提么?

    夜晚里山路上寂冷,四面冷露凝霜,冬夜雨声里只有蛩虫在凄凉的做最后挣扎之鸣,外间的雨细细的洒过来,地面泥泞,脚步踩上去啪嗒啪嗒的响,蓑衣里的天地却十分沉静,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和呼吸,混杂在蓑衣淡淡的草香里,不知道谁的心跳怦怦的震人,或许两个人的心跳都有。

    偶一偏头看见对方的侧面,都觉得弧度美好在雨夜里勾勒出最精美的剪影,多看了一眼又快不知道路怎么走……

    华锦咳了一声却吸入更多的寒气,真的咳得剧烈,韩卿尘扶着她的背道:“有什么事,非要在夜里找林婉颖说么?你的身子白日里都受不得寒气,现在怎么得了?”

    “我不过是看你好笑才咳一咳的,现在只是喉咙痒而已,你先回去吧,女人的对话不听为好。”华锦向他浅笑,如同黑夜中的昙花,娇媚而脆弱,韩卿尘皱了皱眉也只得依她,她说自己不去,自己又怎敢前去?

    林婉颖他们早就下马开始在山中安营扎寨,他们江湖儿女对这事也是熟练,其他士兵在四周安营,他们被围在中间,华锦以白玉扇柄打开帐帘,林婉颖正坐在垫子上,拿一片红布擦拭长剑,剑上的血痕未落尽,油灯闪灭间,剑光仍是凌厉凛然,她穿着短打的紫色竹纹小衫,简单利落,面上如珠般润泽,只是眼光中带着三分倔强,显得利练。

    华锦看着林婉颖,她每次看向自己的眼神无论如何掩饰总带着敌意,即使是之前她似乎和自己交心的时候也是如此。华锦坐下来,扶平裙角合手卧坐在垫上,她的一行一动在林菀颖看来无不是极致的合乎礼制,在这种极致中却还带着优雅高贵,和与所有人疏淡的气质。

    “小七妹妹,怎么不在房间里多睡会,明日还要赶路,这几日奔波劳碌可是辛苦。”林菀颖看着华锦说的带着关心的味道,但语气间却听来嘲讽。

    华锦盯着她的袖子看了一会,弯起嘴角浅笑抚过她的手,仿佛和林婉颖莫名亲近,即使是她两人中间的剑芒也丝毫对其没有什么威慑之力,她道:“姐姐莫不是笑话我了,这夜深露重我哪里敢乱跑,只是有一事想来问问,想来是打扰了。”

    “妹妹直说便是了,打扰倒是算不上。”林婉颖看着她的墨眼竟有些恍惚,自从在客栈相遇就是如此,眼前的女子可以轻易的让人觉得可怖,让人觉得难以靠近,让人不可捉摸,犹如天边的云晚间的霞,溪边的清流。

    “姐姐。。。原来是南姜人士吧,南姜太子你认识么?”华锦依旧是轻笑着看着眼前的女子,林婉颖倒吸了一口凉气,攥紧了手中利剑,华锦唠家常的语气轻轻说出的一句话已经足够她冒出冷汗。

    “姐姐?”

    “我怎么会知道,我从小生在北戎庐山,是师傅教养我,什么南姜我从未去过,又怎么知道南姜太子是什么人。”林婉颖用虎口摩擦着长剑,她的目光闪躲,却没过几时便恢复了常色。

    “是我突兀了,姐姐的私事也问起来了,我向来喜欢看些灵异志怪的小书,南姜神秘莫测,万千大山我是去不得了,但一直都是向往非常,那日二殿下说起武功是道玄名下,小七听说道玄大师原来是南姜人士,便异想天开了许多,想想姐姐能逃出大皇子对庐山的追杀,想必出身之师也当是道玄这样高辈分的绝顶天才才是说的过去。现在回想不过都是推测确实惊扰了姐姐。”华锦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婉颖,看着她的神色越发的惊异非常,收起了横在两人之间的长剑,放在身侧,帐篷里面的空气仿佛都开始凝固,华锦站起来的动作都让林婉颖紧张的跟着站了起来,华锦的侧脸逼近林婉颖的耳朵,轻声道:“姐姐,小心点,今天的那些刺客特意避开了我那里,顺便还在我的马车里面还藏了黑色的紧身衣,真是用心良苦,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把那些藏在我马车里的?上车?下车?我出去的时候?还是先给的姐姐?”

    林婉颖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呛!’~~的长剑出鞘声在寂静而寒冷的夜里显得突兀,她的眼神变得冷绝,杀意顿现,她出手快的让人看不清,林婉颖心道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竟然还敢在自己帐中威胁,真是自寻死路。

    “你想杀了我?杀了我你也会死,你们的组织的人若是没有完成任务,会有什么下场你比我更清楚。”华锦的白玉扇的毛细针早就摆在了她的脖子上,华锦还是疏淡的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婉颖,和看着无数想杀她的人的眼神一样,不含任何感情,甚至是恨意,她的眼里都没有,林婉颖开始觉得绝望,她说的对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杀了华锦,要不然主人会以更残忍的方式惩罚她生不如死。

    “姐姐你还是歇歇吧,我给你一天时间,告诉我所有的一切,我可是很仁慈的给了你这么多次机会,若是这次不成,你的下场不会比现在好上半分,”华锦威胁着她却放下了白玉扇,拿起放在一边的外袄,冷笑一声走出账外,这几年她看多了刺客,却没见过这么蠢的。

    华锦还未回到马车里,便剧烈的咳嗽起来,韩倾尘看她弯腰剧烈咳嗽的样子快步跑到她身边揽臂抱起华锦送她回到马车,华锦的咳嗽还是不停反而更加加重,韩倾尘叹了一声道:“我去找孟大夫。”

    华锦牵住他的衣角强撑道:“不可以,还有一天。。。咳咳。。。再等一天。”

    韩倾尘转身攥拳帮华锦捋了捋背,不停叹气难道让他看着她这么难受什么都不能做么?

    “到底出了什么事?连我也不能说么?”

    华锦咳的腰腹都累的酸疼,也没有力气解释,只好装死躺在**上,明天,明天一切就能明白了,这个组织的目的,她要得到南姜太子手里的那封线索密函,她辛苦了两年的挣扎甩不开的血仇和把柄掣肘终于快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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