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碎石滚落,有一侧山坡滑坡,堵塞了唯一一条出境的“公路”,说是公路,其实就是稍微平整一些、可供车走的砂石路。

    “小心些,别靠近滑坡的那一侧。”张子峰开口提醒温朔。

    “知道。”温朔的攀爬训练一向不错,他胳膊长、臂展长、腿长,肌肉力量也很足,平日间的攀爬训练他都能轻松完成,相对的,钻水泥管和过铁丝网就稍微不灵便些,毕竟身高在那里,这种需要瘦削精悍的项目他有些吃亏。

    两人攀爬上山后确定了方向,此时天光大亮,温朔眯着眼四周张望了一下,看到不远处有一片东西在“蠕动”。

    “那边有动静。”他迅速趴在地上,端起枪瞄准。

    张子峰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下,说道:“是羊……好像是黄羊,看不太清,怎么没看到长角的?不过羊在藏区可牛逼了。”

    “为啥?”

    “走大街上趴着、睡觉、翻垃圾桶、交配,都没人管,横行霸道呢!”张子峰笑着说道:“藏区人民对动物都很宝贝,藏羚羊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比咱们值钱多了,就算是黄羊,那也是二级保护动物……你别开枪啊,咱可惹不起这些动物祖宗!”

    “哈哈哈。”温朔哈哈一笑道:“你别吓唬我,我要是手一抖不小心扣了扳机,咱俩就惨了。”

    “别开玩笑!这些动物祖宗可打不得,打了边防连的人就跟咱们急眼了!”张子峰踢了踢他的小腿。

    “是是是……诶,好像有些别的东西混在里面……”那一小群黄羊蹦蹦跳跳的散开了些,温朔从瞄准镜里看到了一个不动的小东西。

    张子峰赶紧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看了半天,犹豫道:“好像是个人啊……衣服的颜色很像藏民。”

    藏区的人民衣服有一种常见的颜色,就是深棕色,这多是藏区的男子服饰的主色,张子峰观察了一会儿,纳闷道:“这又不像个人啊……他抱着羊?”

    温朔瞄了一会儿,放下枪道:“要不我下去看看,你在这里警戒。”

    “那里出了国境线了。”张子峰提醒道。

    “嗨,咱们出国境线还少么?现在又不需要报批……如果是受灾的藏区同胞,咱们得救人啊!如果是对面的人,我就驱离他好了。”

    张子峰点点头,道:“行,你小心点儿,y99他们在对面执行任务,不知道会不会有余党跑过来,保持通讯啊!”

    “知道。”温朔将枪往背上一甩,找了一个有大石头拦住的地方往下梭。

    下坡比上坡难多了,山石都被震得松了,很容易滑到,温朔花了半个小时才下到半山腰,此时离那群黄羊还有差不多一千米的直线距离。

    在一块可以藏身的石头后面,温朔端起枪用瞄准镜观察了一下,那群黄羊有十余只,正在低头觅食,其中有几头母黄羊的肚子鼓鼓的,看来是怀孕了。

    一头公黄羊站在边缘,头上黑色的长角呈镰刀状翘起,看起来十分神气,它并没有低头觅食,而是机警的四处张望着。

    “哎哟,这白皮股羊挺帅气的啊……”温朔悄声对通讯器里说道。

    “……你就发现这个?”张子峰无奈的声音响起。

    “还发现有几头怀孕的母羊。”温朔笑着回答。

    “那你小心些,别被公羊拱、母羊踢啊。”

    温朔嘿嘿的轻笑两声,继续猫着身子前行。

    可是下了山之后就是一马平川,现在刚刚四月,高原上的草都还是黄的,又秃又矮,根本无处隐藏。

    离羊群还有八百米呢!那头公黄羊就发现了温朔,噌的一下转头过来,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温朔看了一秒。

    温朔一身戎装还端着枪呢,这模样怎么看也是“坏人”,呼啦一下,羊群就蹦哒开了!而且逃跑的速度让温朔目瞪口呆——不仅飞快!还能左蹦右跳!就连怀孕的那几只母羊也不例外。

    张子峰在山上趴着用望远镜观察,笑道:“看到没,人家的机警性!反侦察能力和撤退速度多快!学着点!”

    温朔笑着回答道:“跑了还好,别有什么情况开枪时误伤了。”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的靠近那个穿着棕色布料藏服的人。

    走近些才发现,这是一个未成年人——应该还是个孩子!他抱着一只小羊睡着了,小羊很乖顺的在他怀中,挡着他的大部分身躯,温朔一靠近,小羊就转过头来盯着温朔,还发出“咩咩”的叫声,似乎在提醒。

    这孩子睁开了眼睛,他紧紧抱着小羊不放手,坐起身来迷迷瞪瞪的看了四周一眼,突然看到了端着枪靠近的温朔,吓得大叫一声,将小羊压在身下,用身子覆盖着小羊。

    温朔看愣了——敢情这羊比自己还重要?

    “小朋友,你是中国人吗?”温朔在十米开外问道。

    小男孩听到这声音猛地抬头,这是他经常听到的“汉话”,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温朔,温朔的袖子上贴着五星红旗——如果出境执行任务是不能有任何标识的。

    一看到温朔袖子上的红旗,小男孩“呜呜”的哭了起来,指着温朔过来的山,大声说道:“嘎哈老藤。”

    温朔听不懂藏语,他看小孩指着他来的方向哭,心想是不是藏民的孩子因为山体滑坡被拦在这边了,他用通讯器跟张子峰汇报了一下。

    “你笨,你把他扛起来往回走,你看他挣扎不,不挣扎肯定就是咱们这边的人!”张子峰说道。

    温朔一拍脑袋,对啊,那些人口贩子都是跟小孩说“我带你去找爸爸妈妈”这一类的,把孩子哄走的。

    温朔走近一些,小男孩吓得抱紧了自己的那只小羊,温朔松开了手,示意自己不会开枪,他走近了拍拍小男孩的头,小男孩叽里咕噜的说着藏语,还用手指温朔手臂上的红旗臂章。

    “五星红旗,带你回家,好不好?”温朔指指红旗,再指指身后的山坡。

    小孩似乎听懂了,也指着山坡那边,不停重复“嘎哈老藤”。

    安全起见,温朔还是伸手搜了一下小孩的身,民风彪悍的地方,小孩儿身上都带着一把颇有藏区特色的匕首,温朔拔出来看了看,没开锋,看来父母还是有点脑子的——如果小孩子打闹都拔刀,那得惹出多大事情啊。

    “小朋友,你把羊放下,我背你上山。”温朔指了指他抱着的小羊。

    小孩拼命摇头,紧紧抱住小羊不撒手,含着眼泪目光坚定的看着温朔。

    温朔犹豫了一下,这种黑漆漆的目光纯净、却又那么倔强、还带着隐隐的乞求和期盼。

    他想起了那个晚上的伏君,她用这样的目光向自己表达了她的爱意和决心。

    温朔微笑着摸摸小男孩的头,从他手中接下小羊放在一边,小羊乖顺的跪伏在地上。

    “别怕,来我背着你,然后再拿你的小羊。”温朔连比带画的示意道。

    小男孩虽然不会讲汉语,但似乎能听懂,或许是因为小镇上的居民与边防军营相处融洽,大家多多少少都能互相明白对方的意思。

    现在藏区的小学大多都配有一到数名汉语老师,这有助于民族之间友好交流,可是这位小朋友似乎还没到上小学的年龄,温朔背着他觉得一点儿都不重,他抽出绳索将小朋友固定在身上,空出双手,用一只手将羊揽在腰侧。

    张子峰在上面看到,“啧”了一声,虽然解放军帮老百姓抢收抢种抢牲口抢财产是分内之事,但是他俩主要是执行警戒任务的啊,温朔救个小孩也就算了,还抱着一只羊爬山?

    回去的路温朔花了差不多一个钟头,才上到山顶,背着孩子又抱着羊不便利,张子峰又要警戒着不敢离开山顶。

    背上山后,张子峰接过他手中的小羊,看了一下说道:“这小羊受伤了,难怪这么乖让你抱。”

    温朔舒了口气,说道:“我先把人送回去营地吧。”

    张子峰看他出了一头汗,叹气道:“我跟你一起吧,你扛人我扛羊,还能快去快回。”

    于是两人最快速度下了山,开始背着孩子和羊往回走。

    走到镇上,正在挖房子抬木头的战士们看到他们带回一个孩子,纷纷竖起大拇指,有些藏民看到了,围上来使劲摸孩子的头,亲热的说着藏语,看来是熟识邻居。

    还没等走回营地,就有先跑来报信的藏民将找到孩子的消息送了回来,之前被温朔背回去的藏区老人杵着木棍颤巍巍的跑出来,他身边还跟着中年妇女和另一个中年男子,这似乎是他的小孙儿。

    一家人一看孩子抱回来了,感动得热泪盈眶,又是行礼感谢、又是跪天感叹天菩萨保佑,小孩交给他们后,那个中年汉子使劲拥抱了温朔和张子峰,不停的说着藏语。

    帮着做伙食的那小战士凑过来解释道:“这是镇长一家人,要跟你认兄弟呢……”

    “不用认,解放军就是人们的子弟兵,我们本来就是兄弟姊妹。”温朔笑呵呵的回答道。

    早上帮着做饭的那个藏族姑娘听到弟弟找到了,也激动的从炉灶边跑了过来,对温朔和张子峰千恩万谢、顶礼加额。

    两人受不住这种大礼,忙找个借口匆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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