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分外寂静,只能听到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欧阳豫微微眯了眯眼睛,上帝好像总是爱和她开玩笑,总是和她赌着不一样的事情,她听到一声巨大的喘息,好像秋雨中写下的歌剧。

    面前的光束离她越来越近,那明亮的光线浇洒在她的身上,炙热的温度将她拥抱起来,一切如故,欢声笑语犹在耳畔。

    司马识焉一身青衫,袖口微挽,一双细长的眼睛中透着格外雪亮又倨傲的光线。

    她愣了愣,冲他走了过去,“识焉,是你吗?”

    司马识焉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是轻轻地笑着,那笑容离她格外遥远,却又离她格外得近。她伸出手去,恰好握住了司马识焉的手腕子,她不禁面上红了红,轻轻低垂下目光,一抹红晕悄悄地爬到了她的耳根。

    “识焉,你会怪我吗?”她鼓起勇气,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司马识焉奇怪地看着她,“我怪你干什么?”

    “因为我错信了消息,所以才害你中了圈套,如果我没有……”

    “嘘。”

    司马识焉低头看着她,她不解地瞧着他如墨般的眉宇,他轻轻地笑着,唇角微微挑起一个弧度来,目光格外纯净。

    “我不怪你,我相信你。”

    他定定地看着她,她的心里却绞痛得厉害。他的死让她寝食难安,即使不是自己的错误导致了他的离去,她却也要面对最爱之人的离开,她如何能承受得起呢?

    “带我走吧!” 欧阳豫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司马识焉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出了声音来,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却伸出手来,轻轻抚过她的发丝。

    “你舍得留你母亲一个人在世上吗?总有一天我们能见面的,何必急于一时,我没有什么要求,只盼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他的声音愈来愈小,身影也愈来愈淡,欧阳豫焦急地去追寻,只是不知道脚下面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她突然跌倒在了地上,而司马识焉却渐渐走远了,她眯了眯眼睛,只觉得自己快要看不见他了。

    “识焉,你等等我!”

    她突然睁开眼睛,周围的声音瞬间遁入了她的耳畔。病房外面母亲的抽泣声,苏幕遮安慰母亲的声音,输液瓶内水滴的流淌声,医生们唤着她的名字,交头接耳的声音。所有的声音她都听得异常清楚,只是听不见自己的呼吸而已。

    “对不起,欧阳夫人,我们已经尽力了,那一枪中了病人左叶心脏,恐怕……”医生叹了一口气,“病人现在应该还有意识,你们进去和她说说话吧。”

    欧阳豫闭了闭眼睛,强撑着精神,却听见病房外嘈杂的人声再唤着“欧阳夫人”。是母亲出了什么事情吗?是因为她出了事情吗?

    她紧了紧手心,身体却和意识是分离开来的,使不上一点儿的力气。

    “欧阳夫人,您醒醒……”

    “她恐怕是无法接受,暂时晕厥过去了,给她找个病房让她休息吧。你们几个,有什么话想对欧阳小姐说的,可以进去。”

    欧阳豫咬了咬唇瓣,难道在这之前她连自己亲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吗?默了默,她便释然了,见不上也好,她不想看见母亲哭泣,不想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女儿不孝,父母恩情,只得来生再报了。”

    苏幕遮轻轻地推开了病房的门,朝她缓缓走来。她已经无法承受眼皮的重量,闭上了眸子,只是她的听力却是分外清楚的。

    “欧阳小姐……我……我没有事情,那天晚上张琳并没有伤害到我,请你放心。”

    是了,这也是她最担心的事情。但听到苏幕遮并没有受什么伤害,她不觉笑了笑。

    “欧阳小姐,谢谢你,你今天救的那个小女孩是我的妹妹,她叫凌希。” 苏幕遮继续道,不知怎地,眼泪也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欧阳豫愣了愣,没想到那个小女孩竟然是苏幕遮的妹妹,但这不是正好吗?

    她的父亲害得苏幕遮与慕止然分离,害了苏幕遮受了这么多的苦,她又差点让苏幕遮被张琳所害。现在轮到她为了救苏幕遮的妹妹而离去,这些苦痛磨难,说不清楚的罪孽与救赎,便要在她闭上眼睛的一刻划下终止符号了。

    苏幕遮打开她的手心,又缓缓合上。她能感觉得到,苏幕遮在她手里面放了一个十字架。这个十字架是她的母亲经常佩戴的,苏幕遮大概知道她最惦念的就是母亲了吧。

    周围的声音慢慢离她而去,手中握着的东西却是真实的存在。她安心地沉入了黑暗,走向了未知的领域。

    欧阳豫的葬礼定在三天后举行。

    灵堂设在了欧阳公馆之内,欧阳公馆临在山上,再加上欧阳家在香港也没什么排的上号的朋友,吊唁的人少之又少,花圈和丧幛屈指可数。

    苏幕遮一身黑衣,她身边跟着的是酩彦、静岚还有凌希。

    欧阳夫人站在门口,冲每个前来吊唁的人鞠躬,目光缓缓移动到了苏幕遮的身上,不觉窒了窒。欧阳豫生前曾在教会学校念过书,所以葬礼上欧阳夫人请来了神父为她引渡魂灵。

    “欧阳夫人,请节哀。” 苏幕遮低声道。

    欧阳夫人含着泪花点了点头,丈夫和女儿的相继去世让这个前半生顺风顺水的大小姐蒙受了不小的打击。她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可为了欧阳家的这些身后事,她硬是强逼着自己挺了过来。

    “豫儿去了说不定对她来说是种解脱。”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落寞与萧瑟。苏幕遮不忍再看她,匆匆在灵堂前鞠了躬,便就回去了。

    咖啡厅内是一片温暖的景象,现在是秋末,过上一段日子便就要到十二月份了,十二月的圣诞节是格外隆重的,许多餐厅已经着手购入圣诞树装扮起来。她随着酩彦进了咖啡馆,一路上都在听酩彦与静岚说着圣诞节该怎么过。

    这阵子唯一的好消息便是静岚怀孕了,总算能把连日来的悲伤冲刷掉一些。

    慕止然正在房间坐着,默默地看着窗外。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今天将什么事情都与慕止然讲得清楚。

    “止然。”她轻轻唤了一声。

    慕止然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冲她淡淡一笑,只是那眼眸中的复杂情绪如潮水一般,瞬间就要将她淹没了。

    不等她说话,他便先开口,道:“我订到船票了,圣诞节前后就可以出发了,趁着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收拾一下。“

    “止然,我……”

    “也不需要带太多的东西,过去了可以再买。对了,你不会英文,趁着这段时间我来给你补习一遍吧,幕遮你这么聪明,用心学肯定没有问题。”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眸光中是显而易见的悲伤。她骤然间痛到了心里去,其实他什么事情都知道,只不过不想要听她说出来,不是吗?

    但是这样隐瞒、欺骗、猜忌下去,怎么会是长久之计呢?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感觉到一个力道搂住她的腰肢,将她用力地拉向了他的身边去。她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那沁凉到心底里面的唇瓣紧紧地压在了她的唇上,他的呼吸声与她纠缠在了一起,万物突然凝聚了下来,太阳的温度纯净又温暖。

    她缓缓闭上了眸子,但仍能感觉到他眼睛中交缠着清冷与炙热两种截然不同的光线。她心口一颤,流动的心弦被他绷得紧紧的,屋外冰冷得厉害,两个人的身体与呼吸却逐渐火热了起来。

    他的舌尖在她唇齿间游走,千斤重的缠绵悱恻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绵绵的情深意浓又让她不断沉沦。

    曾经看着夜雨下的梧桐,曾经听着遥远的弦音,曾经在独倚西窗,默然剪烛,那时候难平的心绪,那时候的相思和暗涌,话不出的遥远与心痛,此刻烟消云散,她是幸运的,终究没有念念成空。

    但是只有这样就可以了吗?只是这样过下去,心里暗藏着秘密,什么也不说出来,便就能杜绝一切伤害了吗?

    她不想这么自私,他必须要有选择的权利,不是吗?

    她轻轻推开他,他低眸凝视着她,了然似的祈求着什么。

    苏幕遮轻轻叹了一口气,“止然,对不起,之前我被苏莱归给捉走了,那段时间我过得十分压抑和黑暗,我……我曾经怀孕了,可是又孩子又不幸流产掉了。止然,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接受我……”

    她说着说着,一行清泪便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明显能感觉到慕止然揽在她腰际的手心紧了紧。她不敢抬眸去看他,她能想象得到他的表情,能想象得到他的伤心和愤懑。

    默了良久,她才感觉到揽在她腰上的手缓缓松了开来。她紧紧咬着唇瓣,抬起了目光,慕止然微微转过了面颊,只在她眸中烙印下模糊的侧颜来。

    她心中一恸,伸手去拉他,却没想到下一秒,他将她的手狠狠地甩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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