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心里咯噔一声,目光便向周围扫去,丫鬟们会意,退了下去,玉梭也跟着出去,只留她与祈男室里相对。

    祈男知道是时候了,于是冲赵夫人慵懒地勾了勾唇,眼神中掠过一丝冷厉:“我娘家蓉姐姐落选宫中之事,想必赵夫人已有耳闻了吧?”

    赵夫人微微颔首,做出惋惜之极的模样来:“可惜了个的,我一向就说蓉丫头不坏,没想到这时候生病了,也是天不遂人愿哪!”

    祈男瞪住赵夫人。狗屁的天不遂人愿!

    “真相却不是如此。若不是昆表哥做出那等子下流不入行的事来,我蓉姐姐哪里要受这种委屈?!”

    开门见山,言语犀利。当下祈男的话就将赵夫人炸了个外焦里嫩。

    “这话怎么说的?”赵夫人当下就将身子挺直了,脸下板下了。

    怎么说?实话实说。

    祈男淡淡几句话,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明白。赵夫人也不是傻子,这下出来,宋大奶奶是上门来讨要说法了!

    “这事可说不好,”赵夫人使出推手太极来,小丫头如今是宋家大奶奶,她不得不给些面子:“若说昆儿有错,那蓉丫头也不是省事的。小姐么就该在深闺里安生坐着,外头有些花儿蝶儿什么的,也不该轻易动心,爷们自然玩心重些,小姐可比不得!”

    祈男眉心倏地一凝。春水般的眼眸中霎时有戾气迸出:“赵夫人这话的意思,莫不我蓉奶奶就该当此事么?爷们该玩,小姐就该受罪?赵夫人可别忘记了。蓉姐姐肚子里还有块肉呢!怎么着?凭她大了去?!”

    赵夫人心头烦难起来,这孽种总是给自己惹事,上回花场上小娘子才讹了三两银子去,这回子又来了!倒好,还是自家亲戚,又是个名门小姐!可不容易打发!

    可如今赵家正与春风得意的节度使王家打得火热,王家五小姐才认了赵夫人做干娘。两家眉来眼去的,正预备要亲上加亲呢!

    王家比苏家来得风光富贵。京里的根基也深,怎么看都是与王家结亲来得划算,赵夫人心头一本明帐,祈蓉这事。可不能白白就应了。

    想到这里,赵夫人变了脸。虽则祈男如今是宋家的人了,可为了自家将来的名利,赵夫人也不得不于此时,对她撩下几句重话了:“如今大奶奶打算如何?既然双方都有不是,我儿出些钱,小姐也受个累,将那块肉打下来,不就两清了?”

    这也是一个将做婆婆的人说出来的话?她自己不是女人么?

    祈男昂首。斜眼睇那有些不耐烦地赵夫人,清丽黛眸中露出烦躁与愤怒:“夫人这话不通!打掉就完事了?将来我蓉姐姐如何度日?莫不让她孤老一生么?!”

    赵夫人心想我才不管,不过嘴上少不得道:“这有什么?将来再找个婆家。混过去也就罢了。”

    祈男看出来了,赵夫人是不想替儿子认下这笔风流帐了。

    “既然如此,我回去便说给蓉姐姐,也不必落胎,生下来倒好!”祈男淡淡一句话,终于让赵夫人有些坐不住了。

    “哟这可怎么说的?这不是损人不利已么?”赵夫人阴阳怪气地道:“她一个没出阁的小姐。自己家里生出个野种来,苏家几辈子的名声可就完了~”

    祈男静静对面坐着。唇角微微勾起嘲讽弧度:“苏家是完了,赵家也干净不了!昆表哥外头的名声我不必说,待孩子生下来后行一出滴血认亲的好事,夫人可就喜上加喜了!不过这碗新媳妇茶只怕不容易喝到。染指备选秀女,当今朝廷律例上怎么说?该当何罪?”

    其实赵昆与祈蓉好上是在选秀名册出来之前,不过祈男知道,赵夫人此时可没那个心情算清得那样详细。

    果然赵夫人一朝廷律例四个字便愈发慌了手脚,不料祈男的话还没说完呢:“平阳王主持此回宫中选秀,若这事吵嚷出来,你我自是扯不干净,平阳王在皇帝面前也没个好交待!夫人想想,今后赵家还想在平阳王面前有好日子过么?”

    平阳王!赵夫人一想到这位如日中天的权贵,手脚皆软了半截。

    只是王家那头,赵夫人思来想去,又实在丢舍不下。

    祈男挑眉冷笑,眼神冷酷如冰锥:“节度使王家自然是好,不过既然已认了干亲,也不算夫人白辛苦一场。夫人细想想,若赵家落了罪,您的干女儿,还能替您上门问亲,来回走动么?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夫人当以度时省事,灵活通达才好!”

    一席话说得赵夫人无言以对,心里只恨怎么什么事也瞒不过这丫头的耳眼?!

    其实大家后院里就有等好处,闲话如水银般无孔不入。你不去寻,它还能自己找上门来,若再着意,那就什么事也漏不下了。

    眼见赵夫人张口结舌,几不能出声的模样,祈男知道,这事算是成了。

    小事已定,大戏开锣。

    次日,祈男四更便起身梳洗,按品大妆之后,与玉梭二门外候着,只等老太太出来便要入宫。

    不想等了半天,只等到秀妈妈一个人。

    “老太太身子实在不好出不得门,可昨儿太后已许了咱家人入宫,就请大奶奶一人前去,应了此命吧!”

    这怎么行?太后召见老太太也是想不去就不去的么?

    祈男目光如炬,看着秀妈妈。

    秀妈妈面无表情,依旧镇定自若地道:“太后知道,此回前去只为替她老人家贺喜罢了,也没有什么大事,奶奶去也是一样。太后一向敬重咱家老太太,不会在这种事上为难她老人家。”

    这么说来,太后很有可能只在懿旨上写了自己一人的名字。

    祈男躬身:“既然如此,请老太太家中静养,太后有什么吩咐,我回来报于她老人家知道。”

    秀妈妈亲手将祈男扶上车去,落下车帘那一瞬间,祈男她口中几不可察地吐出一句话来:“平阳王妃许也在呢,奶奶小心应付着些。”

    祈男一惊,再欲问细,秀妈妈人已经在车外了。

    一路默默无言,祈男再抬头时,已到了高高的宫墙外头。

    走过长长的门洞,侍卫班的人远远看见宋家的车马过来,不等交代就将门口的围栏打开了。

    “可真巧了,才进去一个,这会子又来一个。”

    祈男坐在车上,见外头侍卫口中喃喃,心里不觉揣摩,不知才进去的,可是平阳王妃?

    进宫后只得步行,祈男落车正预备拔脚,不想早有一辆油碧小车候在一旁,一位尖着嗓子的内官上来陪笑:“太后有旨,宋大奶奶身子多有不便,特备小车一辆,请大奶奶这就上去吧。”

    祈男只得从命,玉梭预备要给赏钱,那内官脸上笑嘻嘻地,双手袖着只是不肯。玉梭只得罢了,自有宫娥上来将她带去他处歇息。

    进得太后殿中,祈男跪下行了大礼,太后宝座上高坐,微笑吩咐其平身。

    祈男这才看清,果然左首下处已有一人,正是平阳王妃。

    “太后今儿好兴致,怎么想起请这许多人来?”平阳王妃亲自下来,携手祈男坐了,然后口中笑道。

    太后撑着头,象床软枕,锦裀绣褥中,香烟缭绕,脸上表情便有些看不清楚:“哀家身子早在品太医回来之际,便自好了许多,如今有他调养着,愈发无大妨了。倒是宋大奶奶,上回说身子很有些不太爽利,如今怎样了?”

    祈男忙起身回道:“已大好了,”说到这里,心头一动:“也是品太医请的脉,吃了几回药就好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后头一句,不过直觉告诉她,这是个引子,也许能引出太后的话来。

    果然太后轻轻笑了:“哀家就说,放眼天下,品太医的医术若论第二,谁还敢站在头位?不过这人性子是太梗了些,命运无常,岂可全怨在人数身上?”

    平阳王妃见祈男得似懂非懂,遂偏过身来做好心解释状:“品太医当年离开宫里,全因他妹妹的事,好在后来也想通了,又得知太后身子自他离开后,总不太好,因此回头转意再回来伺候太后了。”

    祈男的心跳得突突的,品太医离开是为他妹妹的事?她还是头回说。不过他回来为了什么,祈男却是心知肚明的。

    可惜此人一腔热情,放错了地方,自己已是名花有主,心无旁鹭了。

    “别说这些扫兴的话,”太后不待祈男细想,截断平阳王妃的话道:“眼见春分将至,进献先帝的庙貌业已竣工,皇帝亲题庙额,所示隆重,如今将值大祭,正是用人的时候。不想哀家好了,皇后那头又病泱泱起来,今儿请了你二位来,正欲商量这事呢。”

    祈男明知这是托词,可看太后说得一脸严肃认真,也不得不配合着点了点头。

    其实若细论起来,自己算哪里一个小人物?皇家命妇多了去,商量大祭这种皇族大事,自己插得进哪门子的嘴?-- by:dad856|61814|174075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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