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水响,龙牙从水下钻了出来,将身一摇,大喝道:“小子莫狂,老衲还没输呢!”原来他那三次退得迅疾,消去云殊大半掌势,是以并未重伤,自忖还能再战。众人见他嘴硬,全都笑了起来,贾秀才趁机调笑:“各位可否听过一个笑话?”旁人道:“什么笑话?”

    贾秀才将折扇刷地展开,那扇子被火烧过,焦黑破烂,他也不顾好不好看,摇扇笑道:“话说从前有个人在岸边看佛经,有头猪却在水中游泳。”风怜奇道:“猪也能游泳?”贾秀才道:“天下怪事多了,人嘴里能放屁,猪干吗就不能游泳?”旁边人嗤嗤偷笑,风怜恍然悟到贾秀才又在变着法儿骂人,撅起小嘴,怒哼一声。

    贾秀才又道:“猪游了一会儿,瞧那人念念有词就爬上岸来指着佛经问道:‘这是什么东西?’那人如实答道:‘这个叫书!’那猪又指着书上的两个字问:‘那这两个弯弯曲曲的又是什么东西?’那人道:‘这个么,念做老衲,就是自称我的意思。’呵,大伙儿且猜猜猪怎么说?”众人十九猜到,有人故意问道:“怎么说?”

    贾秀才哈哈笑道:“那头猪愣了半晌,突道:‘奇怪,为何偏你有书,老衲却没输呢?’”众人哄然大笑,有人大声道:“猪头猪脑的,有书没书还不是一样?”龙牙脸色青红不定,狠瞪着贾秀才,心想这贼厮鸟落到老衲手上,保管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风怜冷笑一声,说道:“贾秀才你只会骂人猪狗,瞧你自个儿的模样,倒像是一头烫了毛的死猪。”众人一瞧,贾秀才须发焦枯,浑身精湿,除了略显瘦削,真有一些烫毛猪的风采,好事者偷笑了起来。龙牙上人瞧了风怜一眼,心中暗怀感激。

    贾秀才却镇定自若,摇扇笑道:“姑娘你有所不知,猪在《易经》中为遯,遯卦有云:‘好遯,君子吉,小人否。’也就是说,猪也有好坏之分,我这等好猪能叫好人吉利,恶人遭殃,惩恶扬善,功莫大焉,至于那些不认输的,统统都是坏猪……”他歪解卦辞,正当兴头,忽地敛眉一惊,向花清渊等人团团作了个揖,哈哈笑道,“鲁班门前弄大斧,天机宫前谈易书,小生无意冒渎大贤,惭愧惭愧。”

    风怜见他滑稽模样也不禁咯咯笑了起来:“看起来,你这头好猪端的皮粗肉厚,烫也烫不死的。”贾秀才拱手笑道:“姑娘过誉,贾某生受了。”风怜道:“诸皮之中唯脸皮最厚。”贾秀才面色不改,打个哈哈,晃头道:“知我者,姑娘哉。”风怜拿他没法,只得恨恨住口。

    其他船只也尽都到了,船上所载均是昂然大汉,共二十八人,何嵩阳、靳均在其中,清一色身着白衣,但与云殊不同,这些汉子额上都缠了一抹朱红丝带。狮心尊者自行接上断臂,运气数匝,疼痛稍减,忽见众人额上红带,心头一动,冷笑道:“尊驾姓云,可是江西红带军首领,云殊云大侠。”云殊道:“不错!”

    狮心、龙牙均是一凛,红带军纵横江西两广,屡与元廷为敌,元廷万分头痛,几度围剿都是损兵折将,无有寸功。

    狮心、龙牙对视一眼,均想:“此人乃天下第一大寇,今日咱们陷身此地,左右难活,若能将此人格杀也算够本。”陡然起了搏命之心。狮心尊者高叫:“云大侠,适才我师兄弟二人多有轻敌之念以致败绩,如今更请一战,云大侠应允么?”

    云殊冷冷道:“请!”狮心尊者脸色阴沉,一掌缓出拍向云殊左胁,云殊还未抵挡,龙牙上人一个箭步抢到,掌风如炙袭他右胁。众人又惊又怒,齐叫道:“臭秃驴,二打一,不害臊么?”花清渊高声道:“云兄弟,我来助你。”举步欲上。忽听云殊笑道:“还请宫主稳坐,看云某怎生破敌?”说话声中,双掌分出激起两道劲风,将狮心、龙牙一并接下。狮心、龙牙起先确有轻敌之心,此时全神贯注联手对敌,果然威力大增。

    狮心、龙牙攻得甚急,云殊拳掌也快得出奇,他自创“惊影迭形拳”,几抵神微之境,拳意追影,影到拳至,由旁观者看来,他一拳方出,后拳早已追上第一拳的影子,斗到急时,形影相迭,来去如潮,也不知有多少个云殊在场内奔走。

    三人以快打快,转眼拆了五六十招。狮心、龙牙掌法使开,一个热浪冲天,一个冷气森森,云殊犹如置身冰火炼炉,当下运功抵御,渐渐地右半身殷红如血,左半身却透出青碧之色。群豪瞧他久战不下,忽生异相,俱都担起心事。忽听云殊发声长啸,反手摘下宝剑,剑不出鞘刺中龙牙小腹。龙牙痛哼一声,跌坐在地。狮心悚然一惊,方欲纵身后退,忽见云殊挥剑劈来,慌忙挥掌格挡。肉掌与剑鞘相交,咔嚓一声,狮心掌骨碎裂,痛彻心肺,未及惨呼,云殊剑花挽出刺中他的“膻中”穴,狮心青郁郁的脸上泛起一抹殷红,人如醉酒,踉跄后退,喉间咯咯数响,忽地两眼一翻,仰天栽倒,背脊撞上木台发出怦然大响。

    靳见状,飞抢上来,举剑削往二僧颈项,忽听云殊道:“他二人武功已废,不足为害。他们说大宋更无男儿,便送他二人出去让世人瞧瞧,我大宋有无男儿?”众人哄然大笑,云殊一拂袖,凝视地上二僧,凛然道:“都给我滚!”龙牙伤势稍轻,挣扎起来,扶着狮心,踉跄上了小船,顺水去了。

    梁萧瞧得皱眉,心想此举太过意气用事,这两个番僧为何来此本就成谜,怎能图一时痛快轻易放其离开。但云殊这一阵胜得酣畅淋漓,威震异邦,大长中原武人的志气。群豪心中唯有痛快二字,哪儿还顾得上其他。梁萧正自疑虑,忽见云殊转身盯来,眼中寒意摄人。二人目光相交似有火光迸出,云殊慢慢开口:“一过十年,足下安然无恙,云某真有不胜之喜!”他口中道喜,脸上却冷冷冰冰,殊无喜色。

    梁萧淡然道:“尊驾尚在人间,梁某岂敢先亡?不过尊驾来得甚巧,再晚一分半分怕就见不着我了。”云殊笑道:“突发战事,云某一时脱不得身,故而才请大伙儿前来陪你一阵。天幸赶得及时,倘若你死在他人剑下,云某岂非抱憾终生?”梁萧微微一笑,一拍剑道:“闲话少说,你们一齐上来还是车轮战法?”云殊摇头道:“云某既然来了,群殴烂打、车轮战法统统不用。”梁萧道:“那便是单打独斗了?”云殊扬声道:“不错,十余年心愿只愿今朝得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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