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望见柳莺莺身影,梁萧随众登上一座浅丘。举目望去,前方原野上狼头耸动,其势不下千头,狼嚎此起彼伏,惊心动魄。狼阵中围了四十多人,众人坐骑多被咬伤,纷纷舍马步战,其中一名黑衣汉子手持一对鹰嘴刀,刀光一闪便有狼头滚落。梁萧心想:“此人就是黑鹰么?”

    柳莺莺见梁萧赶来,心中纷乱如麻,可是情势危迫一时无暇计较。梁萧凝望时许,忽道:“狼阵趋退有度,攻守得法,必然有人暗中指使。”阿莫奇道:“为何不见有人?”梁萧道:“换了是我,有两个法子足以藏身,一是混入人群、暗中调度……”彩凤怒道:“你说什么?黑鹰会是天狼子的走狗?”众人应声怒目相向。

    梁萧不及辩解,忽听柳莺莺喝道:“下马,上弩”。众人弃了马匹,手持“八臂神弩”,背倚浅丘,箭镞对准狼阵。柳莺莺将鞭一挥,乱箭齐出,数十头恶狼立时毙命。

    狼群忽地躁动起来,东一团,西一撮,三三两两逃出弩机射程。柳莺莺见状,正要喝令上马追击,忽见群狼在远处结成两团,一左一右,兜了一个大圈子,好似两道浊流向众人后方绕来。众人转身欲射,狼群忽又合流从前扑至。柳莺莺下令结成圆阵,弩箭外向,只见狼群忽东忽西,叫人难以测度,众人射出弩箭大多落空,须臾一盒弩箭射尽,众人不及上弩,狼群齐声嚎叫狂奔扑来。天山众人只好丢下弩机,拔刀相迎,一时人声叱咤,狼群哀嚎,人与狼殊死相搏,斗成一团。

    梁萧摇头道:“擒贼先擒王,不找出首脑,狼群终究难灭。”忽听阿莫涩声道:“这么说,老阿莫倒想瞧瞧西昆仑擒贼擒王的手段。”梁萧回头望去,老头手按伤臂,神色漠然,不由笑道:“说得是,阿莫老爹大可壁上观望,看我逼那天狼子出来。”

    他迈开大步,走下浅丘,两头恶狼欺他空手,迎面便扑。梁萧身形一错,双手抓住二狼颈皮,两头恶狼凌空扑腾,无处着力。这时一头黄狼扑来,梁萧将左手活狼迎上,“陷空力”内收,两头狼首尾相接黏在一起,任由如何挣扎也是无法分开。

    梁萧身形飘忽穿行于群狼之间,凡有狼来如法炮制。不一时,他两手各粘了五头恶狼,张牙舞爪,狰狞异常,好似两串活狼结成的长鞭。狼群似乎听了招呼,纷纷向梁萧扑来。梁萧笑道:“来得好。”“滔天炁”注入狼鞭,左右挥舞,仿佛雷霆扫过。一时血肉横飞,哀嚎不断,梁萧的身边狼尸枕籍、不可计数。

    梁萧深入狼群吸引群狼攻势,柳莺莺趁机下令发箭,狼群内外交困,倒毙无算。突然间,一声长嚎自狼群中响起,群狼夹起尾巴掉头便逃。梁萧笑道:“哪里走?”手中狼鞭一抖,一左一右向嚎声起处掷去,猛可间,一头白眼巨狼人立而起,前爪连挥,拨开狼尸。

    梁萧动如闪电,劈手抓向巨狼头顶,嗤的一声,他的手中多了一张狼皮。地上一个人滚出丈外翻身站起,只见他微微佝偻,浑身精赤,毛发黑漆漆地盖住面孔。他盯着梁萧,发声尖啸,遍体毛发根根竖起。

    柳莺莺不由叫道:“当心,这是天狼功,毛发也能伤人……”梁萧闻如未闻,两眼定定瞧着手中的狼皮,柳莺莺心中有气:“我何苦为他担忧?这厮不知好歹,死了更好!”忽听梁萧仰天大笑,众人都觉奇怪,彩凤努嘴道:“大胡子疯了吗?一张狼皮有什么好笑?”天狼子也觉莫名其妙,躬腰探爪,呆呆瞪视梁萧。

    梁萧笑罢,朗声道:“天狼子,你避开我一爪也算有点本事。如果全力相搏,你斗得过我吗?”天狼子仍是眼珠乱转,一言不发。梁萧笑道:“不敢答么?好,你接我三掌,我饶你不死。”

    他这话咄咄逼人,天狼子怪啸一声,浑身毛发耸起。梁萧纹丝不动,长吸一口气,张口喷出。天狼子只觉劲风扑面,口鼻窒息,浑身毛发向后飘飞。他惊骇欲绝向后蹿出。梁萧喝道:“还没完呢!”手臂抡转,正要出掌,忽听柳莺莺叫道:“且慢!”梁萧势子一顿,问道:“怎么?”

    天狼子趁机退到丈外,肌肤微微发麻,饶是他凶残绝伦也不由心生怯意:“他一口气将我吹成这样,倘使出掌,我还有命么?”双眼左顾右盼,萌生退却心思。

    柳莺莺飘然上前,冷冷道:“他杀了我三名属下,这笔账先得算一算。”梁萧皱眉道:“你要出手?”柳莺莺不耐道:“这一阵,你让不让?”梁萧对她的性情了如指掌,深知劝也无用,叹道:“也罢,你当心。”袖手退到一边。

    柳莺莺见他说到“当心”二字,眉梢眼角,关切之色绝非伪饰,不由胸中一酸,黯然时许,她长吸一口气压住心底波澜,扬声说道:“天狼子,你我斗了多年,今日也该做个了断!我问你,朱雀是你杀的么?”

    天狼子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齿。柳莺莺冷冷道:“我却忘了你是个哑口畜生,不会说人话。”莲步轻移,飘然拍出六掌,梁萧识得这招“冰花六出”,较之当年,柳莺莺双掌交换间隙带上了“梭罗指”的功夫,招式绵密,防不胜防。天狼子不敢硬接,形如狸猫向左蹿开。

    柳莺莺一声娇喝,使招“冰河倒悬”,纵出丈余,掌劲重重,向天狼子罩落。天狼子对她掌上寒劲十分忌惮,一蜷身,闪电般又滚出丈余。柳莺莺一掌拍空,拧腰旋身,衣带当风,飘然点出七指。天狼子躲闪不及肩头挨了一指,嗷嗷大叫,翻身跃出数尺。尚未停下,忽又蹿上,扑跌纵跃,掏抓挠拿,口间嚎声不绝,身法快得出奇,恍若一道闪电绕着柳莺莺转了三匝,嗤啦一声,柳莺莺的翠色水袖被他一抓而裂,露出欺霜赛雪的一段小臂,众人骇然齐呼。天狼子一招得手,厉声长嚎以壮声势。

    梁萧瞧出天狼子这路拳法出自野狼,凶狠怪诞,出招奇突,但相较之下,最难对付的还是他周身的毛发,这些毛发注入“天狼功”,根根锐若针芒。梁萧臻达乘光照旷之境,自然了无所惧,柳莺莺内力未臻绝顶,时时躲避毛发,故而落了下风。

    两人再拆数招,柳莺莺右掌拍出迫开天狼子毛发,左拳一晃直击他的面门。天狼子头向后仰,张开大嘴向她的粉拳咬去。“天狼拳”本有一个“咬”字诀,这一咬快逾闪电,人群中惊呼声起,黑鹰一挺双刀正要扑上,忽听天狼子惨哼一声,踉跄倒退数步,满口鲜血长流,眼中露出怪讶神气,突然间,他张开大嘴,噗地吐出一堆碎石,其中赫然有三枚血淋淋的断牙。众人一怔,不由哄然大笑。

    原来,柳莺莺俯身之际,暗将一枚卵石攥在掌心,诱得天狼子张口来咬,顺手将石块搁在他齿间,她有妙手空空之技,这一握一送,鬼神莫测,天狼子齿断血流,登时吃了大亏。梁萧不禁笑道:“好一招‘断狼牙’,下一招该是‘刺狼眼’了!” 柳莺莺一招得手飘退数步,迎风俏立,闻言冷笑道:“卖弄嘴舌,多管闲事!”

    天狼子断了牙齿,凶性不减反增,双眼血红,怒号一声猛扑过来。柳莺莺双足微撑,翻身纵起。天狼子见她腰际露出破绽,心头一喜,身一纵、头一低,根根黑发冲天而出,好似软针怪蛇刺向柳莺莺腰腹。

    众人不及喊叫,柳莺莺叫一声“好”,忽地摘下柳笠,瞧着天狼子毛发来势凌空罩落。柳笠三尺方圆,恰如一张软盾将天狼子的毛发全数挡下。天狼子不及转念,柳莺莺又喝一声“着”,十成“冰河玄功”注入柳笠,笠沿的柳条水分饱满,随她真气所及,凝水成冰,尖枪般刺中天狼子的面颊。

    天狼子厉声惨嚎从天跌落,翻滚数匝,始才掀掉柳笠,踉跄站起。他满脸血肉模糊,双眼鲜血如注。天狼子眼前一团漆黑,不由得惊恐失措,嗷嗷乱叫,拳挥足踢以防柳莺莺上前。狼群听到嚎声,纷纷聚在他四周相护。柳莺莺一拧纤腰,宛如飞天仙子凌空飘出丈余,只因柳笠已失,她的绝世容光一览无遗,一别十年,伊人美艳如故,眉间却多了几分风霜之色。

    众人见她并不追击均感迷惑,忽听梁萧叹道:“杀一眼盲之人非是豪杰所为,放他去!”柳莺莺被他道破心思,忍不住回头望去,莹莹秀目之中透出幽愁暗恨。

    天狼子应声错愕,停下手脚,侧耳倾听下,冷不防一头灰狼从他身后无声蹿起,一口咬住他的后颈。天狼子吃痛,厉吼一声,反手将其撕成两片,狼血喷洒,染得他遍体猩红。突然间,又有三头黄狼纵起,两头咬他手臂,另一头扑向他的咽喉。

    换作平日,百十头野狼也休想近他身边,此时天狼子双目俱盲,知觉混乱,咽喉竟被黄狼一撕而破,他只觉喉间一空,浑身力气随着热血一泻而出。两头苍狼趁势跃起将他扑倒在地。群狼平日为其驱使,饱受荼毒,均是怀恨在心,见状纷纷扑上,只听一阵嗷嗷嚎叫,天狼子被撕成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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