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州是前朝旧都,虽然繁华不如往昔,但也算是车如流水,街道旁边的店铺鳞次栉比,连布匹的光泽都能在阳光下闪烁。

    对马大娘来说,她去过集市,去过山林,见过风浪,见过大雪,却唯独没见过这样繁华的城镇。这仿佛是生长在山林里的人,第一次见到波澜壮阔的大江。仿佛就没了尽头。

    连带水笙都被大叔和马大娘的那种震撼所感动。

    “八月湖水平, 涵虚混太清。 气蒸云梦泽, 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 端居耻圣明。 坐观垂钓者, 徒有羡鱼情。”

    嘉禾坐在车厢里,缓缓念出了这首诗。

    水笙微微一笑,“中举的话,也许不止当一个小小的县太爷呢。”

    “哈,”嘉禾脸色也微红,“我自是比不得先贤。”

    “没准是阿禾哥更诚实呢,”水笙眨眨眼睛,“为国为民,在哪里不是做事。潜龙在渊,终有一日能一展政见。”

    “我总觉得,还不如你这个小丫头。”嘉禾有些苦恼地笑了笑,随即眼神中也绽放出满满的光彩,“听说升州有许多名士,若是能得指点一二,那也不枉来此一趟。”

    “不能这么说,是老师你都要好好尊敬呢。”大叔有点担心儿子太浮躁,“你虽然在村里面算得上才子,但是在州里,在府里,在国内,又有谁听过你的名字?一山还有一山高,你千万不要骄傲。”

    “爹说的是,”嘉禾点点头,“我一定会尊重授业恩师。”

    马大娘拍拍手,“好啦,我们先租个地方住下,也不知道州里的物价会贵上多少呢。也不能打猎什么的,还是先安顿。”

    水笙对外面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比她们清楚,于是求大叔花点钱,寻了个闲人给他们带路。那带路的名唤马三,一听说是来州里读书的,立刻推荐道:“州学附近有一处宅子,只是那里不靠近市集,所以价钱便宜,你们若有兴趣,我带你们去。”

    等到了那处宅子的确不错,四间房一个厅,小二进的带天井,还种了好大一株海棠花。

    水笙一见就爱上了那株海棠,可马大娘琢磨一年十五两银子太贵,那闲人立刻说,“您可别看这地段不好,可是挨着州学,很多人抢着要呢。这样,我马三人仗义,您不好讲价,我去给你说说,保准能降到十二两。”

    马大娘就咬咬牙,立刻应了下来。

    “也不瞒您说,这宅子还算是小了点,那些家里穷点的爷们,都是住在州学里面,有钱愿意住在外面的,自然不会委屈自己,这房子其实也就是占了个便宜,不然您随便去问,周围那家宅子不贵过这个好几倍,有钱人有时候就看重个舒坦,若是他们惹得您不快了,你们也莫要往心里去,这可是州学,指不定今后中举的都是自己同窗呢。”马三叮嘱着马大娘,水笙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只盖着面纱,不好说话。

    “那咱们就赶紧的去定下来好安家。”马大娘连忙催促大叔去办手续,嘉禾自告奋勇自己过去,让大叔去还马车,水笙和马大娘等在这边就行了。

    水笙兴致勃勃地去瞧那海棠花,正是初春,半开半闭的时候,带着一种别样的娇羞。她轻手轻脚地摘了一枝别在头上,笑眯眯地望着马大娘道:“英姨,这花开得正好,您瞧我戴着,漂亮不?”

    那一枝海棠仿佛是一串红珊瑚一般,将素净的脸照出一抹妖娆,马大娘莫名觉得心中一颤,只觉得眼前这姑娘和景色太不相衬,却又忍不住多看,柔声道:“我家姑娘真漂亮,衬得这朵海棠哟,都鲜艳不少。”

    “来,我也给您挑一朵,喜庆喜庆。”水笙听到这话来了兴趣,要给马大娘簪朵花,马大娘笑得嘴都快咧到脸上去了,却还是将花取了下来,“等会儿你大叔回来啦,就太不像样啦!”

    “叔肯定也觉得好看,”水笙一听见门外有动静,欢天喜地地道,“肯定是叔他们回来啦,我去接他!”

    水笙挽着裙子过了门槛,忽然头上戴着的纱帽就落了下来。

    却不曾想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鞋子,却是绣着浮云镶着青玉,果不其然,抬头就是个斯斯的公子哥儿。

    “姑娘,您的纱帽。”

    那公子倒也客气,微笑着捡起纱帽,却愣在当初,直直看着水笙。

    他自诩见过的美人如过江之鲫,却没能有一个比得上眼前这位姑娘。打扮贫寒,衣裳是说不出名字的低价绸缎,但是绣工却十分精致,绣在裙摆上的金鱼像是活了一般。身上挂着的是“迎春五安香”,这种香的香料平常易得,但是制法却极难,是富贵人家的丫鬟才喜欢用的。更有那副容貌。

    只叹看过此等模样,哪里管的上究竟是什么身份,恨不得多看上两眼才是。

    “有劳公子了。”水笙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正打算捡起纱帽,就看见对方几步匆匆上前,吓得往后一退,就想要关门。

    “姑娘莫非是哪家的大丫鬟,”那公子急匆匆地扶住门,“我乃汴梁府府公第三子,名唤莫柯安,字怀鹤,不知姑娘是哪家府邸的姐姐,我心悦姑娘,若是姑娘愿意,我想为姑娘赎个好出身。”

    水笙心中忽然感到一股酸涩,竟然迷迷糊糊想起了当年的陈小姐,自己这样的人物,怎么也高攀不成她那样。

    就连和陆言骞,她也永远只能是个丫头姨娘的身份,连侧妃都不敢妄想。她从没想过,这一刻,却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卑微。

    不是在别人眼中,而是在自己心里。

    她一直都是这么卑微着,担心着,害怕着。

    担心终有一日,她跟不上陆言骞的脚步,再也不能为他取书磨墨。只能看着新来的小丫头,笑颜如花地为他端茶倒水。

    她不愿意。

    她真的不愿意。

    没曾想好不容易换了个新生活,还要被人提起往日不堪,于是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乓”就把门关上了。

    莫柯安一愣,还想去敲门,忽然手就停住了,只苦笑一声,隔着门道:“姑娘,是我唐突了,你却要告诉我你姓甚名谁。”

    里面却无人回应,等他遣人去问询时,却道那间房子空置许久,方才租给一户从乡下来的,陪儿子读书的种田人家。房子的主人家是个乡绅,女儿还还小,丫鬟也没有惊人之貌的。

    那顶落下的纱帽,却是成了无主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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