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坐在外面的团长看到李强推门出来，弹了弹手里的烟灰，沉声对他问道。
出来的李强压根就没想到会有人坐在外面等他，尤其又是团长，他一下愣在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眼前的团长坐在一张长椅上，身边放着特意拖过来的垃圾桶，垃圾桶上面的烟灰缸里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烟头了。
他看到李强愣在门口不说话，自己搓了搓脸，放下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嗯。”
对李强来说，什么都不如这种单字好使，他走过来坐在了长椅上，双手平搁在膝盖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来，抽一根。”
团长拿起扔在身边的烟盒，抖出一根来递给李强，等他点燃了之后才对他问道：“消停了？如意了？”
这话问的李强那口烟当时就呛住了，吭哧吭哧咳嗽半天，才伸手示意团长不用拍后背了。
他坐直了身体，又抽了口烟，对团长点了点头。
这东西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干了什么都落在人家眼里，强要说自己是为了什么为了谁之类，凭的让团长低看一截。
“你干妈帮找了个据说是教授什么的。”团长用手戳了戳自己的头：“说你是什么脑震荡，休息一阵就好了，人也不会傻了。”
或许是为了照顾李强，他的语速并不快，慢慢腾腾的说完之后还等了半晌，等到李强点头表示听明白之后才接着问道：“这次回来不打算走了吧？”
“你先别着急。”他伸手示意李强先闭嘴：“仔细想想，想清楚了告诉我。”
这话说的李强也不好意思低头了，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团长，却发现此时团长也正在看着他，两人对视了几秒后，李强又把头偏了过去躲开团长的视线。
他觉得团长老了，比起他离开前的样子，团长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几岁一样，配上他佝偻着腰的样子，乍一看上去他跟个小老头一样。
正是团长这幅突然老去的样子，让李强嘴里那句：‘看情况。’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在他的记忆中，团长不应该是这么老的样子，无论是他第一次见到团长时那个坐在团部拍桌子发火的中年人；还是在他去养伤时，为了他喝吐了的团长，都不该是这么老的样子。
坐在那里的团长看李强低着头久久不说话，自己又给自己点了根烟，抽了几口之后觉得心里烦躁的要命，随手又把大半根烟按灭在了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
“你既然不说，那先听听我的吧。”他随手解开了一直扣着的风纪扣，看着前方的白色墙壁，低声对李强说道：“我本以为你回不来这么早，考学的事也就黄了，可没想到你回来的还挺是时候的。”
他笑了两声，这笑声落在李强耳朵里就像是在嘲笑什么，让他脸上觉得有点发烧。
“这次倒是我弟弟出了大力气。”团长看了眼李强，又很快把视线转了回去继续盯着白墙：“当然我也去军区闹了，他那边出了个文，证明你有紧急任务没办法赶上考试，所以给你弄了个补考的名额。”
团长打开上衣兜，从里面拿出一张折叠的很好的纸来，上面每一条边兑的都特别整齐。
他把这张纸慢慢展开，递到了李强面前，李强看到这是一份补考通知书。
“下个月月底，算下来你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团长叹了口气：“我帮你打听了，就是高中那一套东西。”他又打开放在一边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来，放在了那份通知书上面。
“这是正式考试时的考题，虽然补考的卷子不一样，但你干妈说无非也就是一个条条框框里的东西。”他放开手，让李强接住这些东西：“我是个大老粗，你干妈文化高，听她的肯定没错。”
说完这些，团长又等几秒，看李强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干脆伸手过去拍了拍牛皮纸文件袋，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我过来的时候，你干妈跟我说别像在部队里一样，张口就给你下命令。你们年轻人长大了，跟我们那个年代的人也不一样，你们更有自己的想法。”他轻叹了一声：“说白了，这只是我们几个老人给你定的路，走还是不走是你说了算。”
“在你走的这段日子里，我和你干妈也想通了，强扭的瓜从来就没有甜的，你......”
“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吧。”
他盯着终于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李强：“错我已经犯过一次了，这次你们年轻人自己决定，要走的话我也不留你，要复员回家不吃这口饭了，我找司令帮你写评语，下了地方也不会让人小看。”
换了口气之后，他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现在外面天天嚷嚷着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我知道这是扯淡玩意，可外面的世界变化太快，连你干妈都看不明白，我也就更甭提了。”
说到后来，团长的话也有点乱，他说着说着自己就停了下来，歪头看了眼搁在那里刚才的半根烟，又把它拿了过来，用手小心的把歪七扭八的烟卷扭直了，放进嘴里点燃吸了两口。
话已经说道这份上了，团长知道自己再说别的也没什么用了，他天性就不喜欢搞这种弯弯绕的玩意，又抽了几口烟，自己就觉得有点烦了。
他看了眼搁在李强膝盖上的东西：“你也别有心理负担，不过就是个补考的名额罢了，我们既然能给你要过来，退回去也没什么。”他抬头看了眼李强：“面子不面子的无所谓了。”
团长觉得这可能是他和李强最后一次交心了，所以见李强还不说话，也没恼也没生气，只是坐在那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远处护士站里有人闪闪缩缩的朝着这边看了几眼，有人想要过来却又被人拉住了。
在安静的走廊里，李强隐隐约约听到那边在说什么战斗英雄之类的话题，反正是到头来也没人过来告诉团长别在医院里抽烟了。
关于团长说的这个事，他自己其实也在犹豫也在思考。
他当然不是在犹豫什么去和留的问题，而是觉得自己有些割舍不下老傅那边：他自己清楚自己的想法，虽说现在是坐在这里，但再跳出个老傅出事什么的消息，恐怕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丢下一切跑出去。
这并不是说他就是狼心狗肺了，要是团长也出了这种问题，他也一样会抛下一切......
李强很快摇了摇头，把这种该死的想法甩出了脑海，哪他妈有咒人倒霉的。
团长却会错了意，他看李强摇头一下脸上的神色就变得更落寞起来，低头抽了几口烟，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被从身体里抽走了。
“我不知道。”就在那时候，李强却开口说话了：“我不知道团长，我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我只是觉得......放不下，我和老傅那些人也出生入死多少次了，你让我一下把他们都抛下......”
李强停顿了几秒，才沉声说道：“我做不到。”
这话听得团长眼前一亮，他敏锐的抓住了李强话语里提到的东西：不是想离开，而是割舍不下。
关于这个问题......团长他还真有办法。
“你说你放不下我弟弟他们？”团长歪头看向李强。
“嗯......”李强一答应就后悔了，连忙解释道：“这不是......”
他本想说自己不是厚此薄彼，只是老傅他们面对的情况更加危险，自己在好歹还能帮个忙。
可这些话都被团长一个手势给压住了，他拿过搁在一边的公文包，边在里面翻着边对李强说道：“你们是一波回来的，我那个弟弟，还有他的叫胡子的什么手下，以及那个洋弟媳妇。”
说起这个弟媳妇，团长忍不住摇头苦笑了两声。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上面什么都没写的信封，把它递给了李强：“看看这个。”
“这是？”李强接过信封，发现上面并没有封口。
他并没有着急把信封打开，而是把它拿在手里，想要从团长那得到点有关这方面的讯息。
“我弟弟写给你的，看看吧。”
团长为了避嫌，拖着垃圾桶挪到了另一边，又给自己点了根烟。
好起来的心情带着他的动作都轻快了不少。
坐在那里的李强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这个信封，最后还是用手捏着看了看里面，那里面就躺着一张叠着的信纸。
他用两根指头夹着把信纸拿了出来，展开之后看到这张轻轻薄薄的信纸上，用钢笔密密麻麻的写了不少小字。
不过因为涉及到保密检查的关系，这些字有一部分已经被涂黑了。
李强倒是不介意这个，因为光看那字迹就知道是出自老傅的手笔。
在一开始的问好之后，老傅解释了他没有来看李强的原因：工作安排。
关于具体要做什么工作，老傅只说是在国内，后面的被涂黑了，李强也不知道是在国内干什么。
之后老傅又提到了j，他说自己和j都回了国，现在j正在体制内的某个地方教授战场急救学。
看到这里李强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第一次见到j的景象，那个被一个膝撞把脸都撞的凹进去的倒霉蛋还历历在目。
反正现在j也听不着，李强还在心里腹诽了一句：什么急救学，杀人学还差不多。
后面老傅还提到了他和j的婚期，说两人都过了脱密期，大约明年j的身份也就落下来了，他们定在八月份结婚，到时候会提前一个月通知李强和团长，具体团长过不过来他不管，李强是一定要过来的，还能顺便和兔子他们聚聚。
其实老傅话语里的暗示说的很明白：明年八月之前就别指望见面了，他们在国内，或者是某个地方有新的任务。
当然这只是李强自己的揣测，老傅并没有提到任何有关新任务的东西，可从这封信里面，他起码知道了胡子和j都平安，和老傅一起回了国，近期估计也......大概不会出去了。
除了这些之外，这封信上并没有再提到有关他们的去向了，不过老傅倒是提起了英国的那个姑娘，还说八月份结婚的话，可能那个姑娘也要来，到时候要是人家真来的话，就委托李强去招待她了。
毕竟他们身份不同，人家来贺喜是贺喜，自己贴的太紧容易让旁人多想。
之后信的末尾，老傅就李强的补考问题，还夸了自己几句，顺便预祝李强考试顺利。
这封信写的太正常了，李强翻来覆去看了两遍，还把它翻过来看了看背后，又捏开信封看了看里面，确定没剩下什么东西。
“这是学文亲手交给我的。”另一边的团长看李强折腾的费劲，开口对他说道：“我们聊了几句，看样子最近几年学文是要定在国内了。”
“所以你也不用考虑那么多了。”团长抬手把烟头按灭，对李强问道：“想好了吗？”
捏着这张信纸，李强对团长点了点头：
“嗯。”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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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李强压根就没想到会有人坐在外面等他，尤其又是团长，他一下愣在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眼前的团长坐在一张长椅上，身边放着特意拖过来的垃圾桶，垃圾桶上面的烟灰缸里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烟头了。
他看到李强愣在门口不说话，自己搓了搓脸，放下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嗯。”
对李强来说，什么都不如这种单字好使，他走过来坐在了长椅上，双手平搁在膝盖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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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妈帮找了个据说是教授什么的。”团长用手戳了戳自己的头：“说你是什么脑震荡，休息一阵就好了，人也不会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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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的李强也不好意思低头了，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团长，却发现此时团长也正在看着他，两人对视了几秒后，李强又把头偏了过去躲开团长的视线。
他觉得团长老了，比起他离开前的样子，团长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几岁一样，配上他佝偻着腰的样子，乍一看上去他跟个小老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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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那里的团长看李强低着头久久不说话，自己又给自己点了根烟，抽了几口之后觉得心里烦躁的要命，随手又把大半根烟按灭在了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
“你既然不说，那先听听我的吧。”他随手解开了一直扣着的风纪扣，看着前方的白色墙壁，低声对李强说道：“我本以为你回不来这么早，考学的事也就黄了，可没想到你回来的还挺是时候的。”
他笑了两声，这笑声落在李强耳朵里就像是在嘲笑什么，让他脸上觉得有点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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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长打开上衣兜，从里面拿出一张折叠的很好的纸来，上面每一条边兑的都特别整齐。
他把这张纸慢慢展开，递到了李强面前，李强看到这是一份补考通知书。
“下个月月底，算下来你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团长叹了口气：“我帮你打听了，就是高中那一套东西。”他又打开放在一边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来，放在了那份通知书上面。
“这是正式考试时的考题，虽然补考的卷子不一样，但你干妈说无非也就是一个条条框框里的东西。”他放开手，让李强接住这些东西：“我是个大老粗，你干妈文化高，听她的肯定没错。”
说完这些，团长又等几秒，看李强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干脆伸手过去拍了拍牛皮纸文件袋，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我过来的时候，你干妈跟我说别像在部队里一样，张口就给你下命令。你们年轻人长大了，跟我们那个年代的人也不一样，你们更有自己的想法。”他轻叹了一声：“说白了，这只是我们几个老人给你定的路，走还是不走是你说了算。”
“在你走的这段日子里，我和你干妈也想通了，强扭的瓜从来就没有甜的，你......”
“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吧。”
他盯着终于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李强：“错我已经犯过一次了，这次你们年轻人自己决定，要走的话我也不留你，要复员回家不吃这口饭了，我找司令帮你写评语，下了地方也不会让人小看。”
换了口气之后，他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现在外面天天嚷嚷着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我知道这是扯淡玩意，可外面的世界变化太快，连你干妈都看不明白，我也就更甭提了。”
说到后来，团长的话也有点乱，他说着说着自己就停了下来，歪头看了眼搁在那里刚才的半根烟，又把它拿了过来，用手小心的把歪七扭八的烟卷扭直了，放进嘴里点燃吸了两口。
话已经说道这份上了，团长知道自己再说别的也没什么用了，他天性就不喜欢搞这种弯弯绕的玩意，又抽了几口烟，自己就觉得有点烦了。
他看了眼搁在李强膝盖上的东西：“你也别有心理负担，不过就是个补考的名额罢了，我们既然能给你要过来，退回去也没什么。”他抬头看了眼李强：“面子不面子的无所谓了。”
团长觉得这可能是他和李强最后一次交心了，所以见李强还不说话，也没恼也没生气，只是坐在那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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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静的走廊里，李强隐隐约约听到那边在说什么战斗英雄之类的话题，反正是到头来也没人过来告诉团长别在医院里抽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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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长却会错了意，他看李强摇头一下脸上的神色就变得更落寞起来，低头抽了几口烟，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被从身体里抽走了。
“我不知道。”就在那时候，李强却开口说话了：“我不知道团长，我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我只是觉得......放不下，我和老傅那些人也出生入死多少次了，你让我一下把他们都抛下......”
李强停顿了几秒，才沉声说道：“我做不到。”
这话听得团长眼前一亮，他敏锐的抓住了李强话语里提到的东西：不是想离开，而是割舍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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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放不下我弟弟他们？”团长歪头看向李强。
“嗯......”李强一答应就后悔了，连忙解释道：“这不是......”
他本想说自己不是厚此薄彼，只是老傅他们面对的情况更加危险，自己在好歹还能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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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李强接过信封，发现上面并没有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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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长为了避嫌，拖着垃圾桶挪到了另一边，又给自己点了根烟。
好起来的心情带着他的动作都轻快了不少。
坐在那里的李强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这个信封，最后还是用手捏着看了看里面，那里面就躺着一张叠着的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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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强倒是不介意这个，因为光看那字迹就知道是出自老傅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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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老傅话语里的暗示说的很明白：明年八月之前就别指望见面了，他们在国内，或者是某个地方有新的任务。
当然这只是李强自己的揣测，老傅并没有提到任何有关新任务的东西，可从这封信里面，他起码知道了胡子和j都平安，和老傅一起回了国，近期估计也......大概不会出去了。
除了这些之外，这封信上并没有再提到有关他们的去向了，不过老傅倒是提起了英国的那个姑娘，还说八月份结婚的话，可能那个姑娘也要来，到时候要是人家真来的话，就委托李强去招待她了。
毕竟他们身份不同，人家来贺喜是贺喜，自己贴的太紧容易让旁人多想。
之后信的末尾，老傅就李强的补考问题，还夸了自己几句，顺便预祝李强考试顺利。
这封信写的太正常了，李强翻来覆去看了两遍，还把它翻过来看了看背后，又捏开信封看了看里面，确定没剩下什么东西。
“这是学文亲手交给我的。”另一边的团长看李强折腾的费劲，开口对他说道：“我们聊了几句，看样子最近几年学文是要定在国内了。”
“所以你也不用考虑那么多了。”团长抬手把烟头按灭，对李强问道：“想好了吗？”
捏着这张信纸，李强对团长点了点头：
“嗯。”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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