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东还是第一次走进这个在县里颇为有名的常委住宅小区,说是常委小区,其实住的不光是县委常委,里面除了四排二层的常委小高层以外,还有两幢四层的住宅楼,里面住的基本上都是县里的领导干部,有在职的,有离退休的,反正级别上应该都不低。

    把车子停好,穿过冬青掩映下的小路,按照李恒的指点,他找到了16号门牌。

    看着这幢处在第三排最边上,造型古朴、方方正正的二层小楼,四周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青松翠柏耸立其间,不但绿化很好,闹中取静,不远处明亮的路灯散发着清冷的光芒,想着自家小区门前黑灯瞎火,出门就要打手电的模样。他心里暗道,不愧是领导们的家,这家伙,收拾的还是真不错,只是这些树和假山,不会是从西边山上移过来的吧?

    掂了掂手中的水果袋,想着见到李部长,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这次上门,两幅拍来的书法作品他没有拿来,考虑再三,他觉得自己不能太急于求成,人家刚一升官就送那样的礼物,也太过功利。而且,那礼物有价,李部长也不可能收下,所以,这次他就拿了-块鸡血石的印章过来,这样不太显眼,书画印章两者向来不分家,做为书画收藏爱好者,李部长肯定能明白这个印章的价值,虽说礼物贵重了些,可是能巴结上未来的常委,这样的本钱还是值得的。

    他抬手按响了门铃,不一会就听到踢踏的脚步声,随着大门的打开,李恒披着个棉制的老式手工黑袄出现在眼前,祆有些肥,她手揪着袄的前襟,捂在胸前,脸白白的,与宽大的黑袄一对比,看上去显得有些羸弱。

    “李卫东,你来了,快快,赶快进来!”李恒挥手冲他笑道。

    “班长大人,你这是唱的什么戏?”李卫东指着黑袄问道。

    “嘻嘻....这两天有些冷,这是看电视时的装备,我爸以前的,怎么样,我穿这件老古董,好不好看?”李恒问道。

    “好看好看,你人长的漂亮,穿什么都好看!当然,不穿更好看!”

    “李卫东,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让你胡说!”李恒抬手就给了李卫东一巴掌。

    李卫东没有反抗,一本正经地说道,“干么打我,你又多想了不是,我是说你不穿这件袄更好看!又不是说你不穿衣服好看!”

    “哼!就会狡辩,你这个人坏死了,一撅尾巴,我就知道往哪飞!”

    “好好,随你怎么想吧,那个李叔在家吧?”

    “嗯,在家,进去吧!”

    进了屋门,李卫东发现客厅很大,大约有近三十个平方,布置的很整洁,正墙上四幅梅兰竹菊的条幅,下面一个电视机橱,-台二十五寸的松下电视,里面正放着秦池酒的广告,围在电视机前的是一圈沙发。李继常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男子方头大脸,穿着衬衫系着领带,头发梳得倍亮,一看就是外地人,而且,说话的口音上还带浓浓的南方味。而他旁边坐着位四十岁左右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从穿着打扮上看,可能是李恒的妈妈,三个人正有说有笑地正聊着天,看上去几个人关系很熟。

    见李卫东进来,几个人停止了谈笑,目光都看向了他。

    李卫东赶紧放下手中的袋子,向李继常招呼道,“李叔叔好,过年了,我来看看你,提前给你拜个早年。”

    “好好,小李,噢,不,还是叫你卫东吧。过来就过来吧,还买什么东西啊!对了,借条你没有忘记吧?”李继常笑道。

    “也没买什么东西,就是几斤水果。”听李继常这么一说,李卫东更加确定他家里的这个男人不是外人。

    “噢,过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李恒的舅舅,你就叫齐叔吧,这是你齐阿姨!”李继常向李卫东做了介绍。

    “齐叔叔好,齐阿姨好。”李卫东分别点头致意,而李恒也为他端来一杯茶。

    见李卫东坐下,李继常对那位齐舅舅说,“李卫东,他是李恒的同学,你别看他年龄小,可是个财主哩!年纪轻轻不光开起了厂子,手里还有车队,听说最近还办起了武校,不简单啊,他叔叔是我们县粮食局的李局长,前途光明,他自己还是粮所的副所长呢!以后你在县里办?,可要好好结识结识这些小坐地虎啊!”

    那位齐舅舅瞅了李卫东一眼,则从兜里掏出张名片递过来。李卫东连说李叔过奖,起身,双手接过带着一股浓浓香水味地名片看了起来。

    香港金昊集团【中国河东双河金领纺织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齐诚。金领纺织、齐诚,看到这些李卫东想起来了,这个金领纺织就是县里的棉纺厂,全称是河东市第三棉纺厂,厂子已经停产两年多了,听说最近叫香港人买去了,改名叫金领纺织公司。他没想到这个香港人会是李恒的舅舅,金领纺织他上辈子知道,因为这个公司几年以后,就会吞下市里的二棉、四棉,成为全市最大的外资企业,也成为省里有名的外资企业,他们生产的牛仔布,出口份额一度占到全省牛仔布总数的四分之一。

    可是就是这么个大公司,只辉煌了十几年,在2008年国际金融风暴以后,因为受到市场行情不好的冲击,最终也陷入了困境,不得不关门破产。反正他只记得二棉、四棉那些失业的工人,没少到市里省里闹腾,而且,他记得几年以后,他们就会有个大麻烦,县棉纺厂的染色污水不知怎么地竟排进了南星湖,污染了湖水不说,还让水产养殖户们倾家荡产损失惨重!最后几百人,包了好几十辆客车,直闯省政府进行上访,在社会上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影响,还上了天朝电视台的焦点连线栏目,那时候正是国家环保局刚刚升格为环保总局,成为正部级单位不久,出了这种事,他们好不容易逮住个典型,所以处理的很严重,加上很多人都关注这件事,结果最后闹上了法庭,让这个金领纺织赔了好几百万,官司结束连罚带赔,吃了个大亏。

    齐诚听说李卫东年绩轻轻就搞起了厂子,还办起了武校,也很好奇。李继常是他的姐夫不假,可并非亲姐夫,只是堂姐夫。他父亲当年是跟着**败退到了台湾,后来又迁居到了香港,父子俩人投下全部身家创立了金昊集团,靠着做转口贸易赚了些钱,这几年随着内地的不断开放,优惠的招商引资政策的吸引,使他们对内地投资也越来越感兴趣,所以就决定投资家乡,有了决心,再加上李继常这个姐夫的牵线与支持,他们终于拿下了县里的棉纺厂,并且决定引进了最先进的织机,准备生产牛仔布料,做过多年贸易的他经过调研知道,牛仔布这种纺织产品在欧美地区很有市场,而且利润很丰厚,而内陆地区,无论人力、环境、税收,都有很大的成本优势,这让他看到了商机。

    快过年了,因为很忙,他没有回香港,今天到李继常这儿,是串门也是拜访。见姐夫如此看重-个年轻人,他很好奇,而且听到这个年青人不但有钱办厂,还办了家武校,他更是感兴趣,有见识的他可是明白,什么叫坐地虎的,能办起武校的人自然有混社会的实力!

    “卫东,你办了家什么厂啊?”齐诚问道。

    “齐叔,是家小面粉厂,已经关门了,不能跟你这个外资企业比!”李卫东答道。

    “噫!面粉厂啊!有眼光,衣食住行都是赚钱的行业,哈哈哈,看来咱们也是同行了!不过外资企业也是企业吗,我们也没什么了不起!”齐诚笑道。

    “哪里哪里,齐叔叔是外商,你们享受的这些优惠政策,可是比我们本土企业强多了!你的纺织产业一定会大有前途!”李卫东谦虚道。

    “噢!你说我们纺织产业大有前途呀?详细讲讲,有什么前途呀?”齐诚艹着-口广普,见姐夫如此看重这个年青人,准备考考他,看李卫东是否真有见识。

    “齐叔叔你看,纺织产业是劳动密集型企业,你又是外资企业,不论从人力,技术,生产成本上,还是税收优惠政策上,你都占有优势,而且你是香港人,香港又是世界最大自由港,你的销售上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象你们这种外资企业,产品肯定是以外销为主吧?用发展中国家的生产运营成本,去赚发达国家的美元,能没有‘钱途’吗?”李卫东一想到这些外资,以后把发展的代价全都转移到了自己国家身上,捞完钱以后留下一地的污染.....他禁不住一阵蛋疼。

    见李卫东有如此见识,李继常眼前一亮,心中不禁赞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就知道这些,还真有几分见识!他接过话茬说道,“卫东,看不出你还有点想法,那你说说,咱们本地企业和外资又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厂子到人家外资企业手里就能赚钱呢?”

    听了这话,李卫东喝了口茶说道,“咱们国家只所以引进外资,无非是想赚钱,是想要外汇,也是看重了他们的技术、设备和管理。李叔你也知道,8/9年那个事件以后,西方国家对我们实行了制裁封锁,现在苏联已经解体,世界格局已由两级对峙,到如今美国的一家独大。没有了苏联的威胁,咱们国家就成了美国的靶子和假想敌,军事上美国对咱们国家有所忌惮,所以要在经济上对我们进行封锁,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现在的招商引资,基本大都是台资、港资和日资比较多的原因,可是世界上只要有利益存在,封锁是封不住的,解除封锁是早晚的事!有眼光的西方外资企业还是会来的!可是,发展经济真的要光靠外资吗?咱们中国以前没有外资,咱们国家不也是建立了完备的军用和民用产业体系吗?虽然说产量低质量差,那是因为咱们时间短底子薄,精力又没有完全放到科研生产上去才造成的。世界上哪一个国家的发展,不是由低到高,由慢到快呢?现在引进外资是有好处,能够解决咱们国家的就业压力,外汇不足,也能为地方解决部分的税收,或多或少地也带来些设备、技术和管理经验。可是,真正的高新技术人家会给你吗?咱是给人家超国民待遇了,给人家税收优惠政策了,可十几年以后,随着计划生育政策的实施,人们婚育理念的改变,咱们廉价的劳动力资源不在,外资会不会撤离转移呢?而且,外资无论是技术,还是成本优势上,都占有决对的垄断地位,李叔叔,你想想,垄断意味着什么?有了垄断,他们就可以压制住咱们本土企业的创新和发展,把咱们国家的许多品牌打压住,甚至收入囊中。而且,外资企业他们追求的利益最大化,在生产过程中肯定会千方百计地降低生产成本,不会考虑到咱们国家的环境、卫生、劳动保护、职工医疗、保险等各项配套设施的建设...”

    “李卫东,你说什么呢?外资怎么差了?我舅舅是得罪了你,还是显你有才了?”正当李卫东说的津津有味时,李恒一句话打断了他的发言。

    看到李恒正不满地瞅着自己,他有些尴尬,他只所以卖弄这些,是打算给李继常留下个好印象,也提醒-下香港的这个大老板,让他以后生产的时候注意一下环保,省得惹上麻烦。

    “李恒,不许胡说,卫东讲得很好吗!很有见地,不错!”李继常瞪了女儿一眼。

    “不错不错,卫东说的还真不错,后生可畏啊!”齐诚在一旁拍起了巴掌。

    李恒哼了一声,揽上了她妈妈的腰,女人用指头敲了女儿额头一下,冲李卫东抱歉地笑笑。

    李卫东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道,“我都是瞎说的,不是对齐叔叔有意见。主要的问题是,我觉得纺织印染行业是高污染行业,咱们县城离南星湖很近,南星湖有许多养鱼的渔民,如果不注意,把污水排进了湖里毒死了鱼,引起了纠纷,可能会给齐叔叔带来了损失,齐叔叔,你是香港人,你也经常在国外跑,国外的厂子是什么排污标准你也清楚,想必你也知道,咱们国内现在还不注意环境保护,可是你想过没有?不是老百姓不关心环保,是污染没到他的头上,你要真毒死了他的鱼,他们可是会拼命的,这些湖里的渔民彪悍的很,他们可不管什么外资内资!所以,我想提醒齐叔叔注意一下。”

    “对对,卫东说的有些道理,我会注意的。”齐诚点点头答道。

    这时李恒从身后拿出一个用报纸包的包包,递到李卫东手里,说道,“哝,李卫东,这是欠你的钱,数数吧大财主!欠条给我!别忘了明天请客!”

    李卫东当然不会数,他从口袋里掏出欠条交给她,笑着叹道,“哎!还没见过欠钱的人,这么理直气壮的!班长,咱俩倒底谁是债主啊?”又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用纸包着的鸡血石印章,递给李继常说道,“李叔叔,马上过年了,也没给你买什么礼物,一个小玩意,我收着玩的,送给你吧,算做新年礼物。”

    李继常有些好奇,接过纸包,-打开,一枚鲜艳美丽的印章赫然出现在眼前,那惊艳的鲜红耀人眼球,把印章翻转过来,看到六面皆是红色,只是印钮处有些温润的黄色,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道,这是鸡血石呀!而且是珍品满堂红啊!这小子可够大方的,这块石头可是要几万块啊!这价还没地买去!

    他看了李卫东一眼,却见他毫不再意,正笑嘻嘻地坐在那儿,冲李恒傻笑。

    李恒也很好奇,她从爸爸手里拿起小小的石头,瞅了瞅,脸上也是一喜,问道,“李卫东,这石头好漂亮,哪弄的?”

    “和人换的,这是印章,李叔不是喜欢书法吗?我想用个刻个章,一定有纪念意义。”

    “卫东。这个太贵重了,我可不能要!”李继常从女儿手里把石头抓过来说道。

    “李叔,什么贵重!就一块破石头,我也没花钱,你要不要,就送给班长好了!”说着话他就站起身,把桌上的钱拿在手里,提出告辞。

    李继常最终还是把石头攥在了手里,站起身点了一下头,并要求女儿替自己送送李卫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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