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前一天的下午,陈鸿晴打电话给大洪,问他忙不忙,清明到了,如果不忙,让他一起回老家,说他很多年没去看过外公了。binhuo.

    大洪知道自己对外公有所不敬,他觉得在世没尽义,死后要尽心,就立即不好意思地说:“不忙,即使再忙,也要去,祭奠祖宗是大事。”

    陈鸿晴高兴地说:“那你准备一下,尽快回家,我们在家里等你来一起去。”

    于是,大洪马上向单位请了两天假,然后,收拾了下办公室,与上班的老婆打了一声招呼,就开了车赶去接父母一起到妈妈的老家扫墓,祭奠祖宗和前辈的英灵。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学生时代读杜牧的这首诗时,无法真切体味到“路人”的伤心。随着岁月的流逝,经历了那些不如意的、伤心的悲痛,经受过那些永远失去了无法再次拥有的感伤,尤其是在清明节祭奠故人时,听到白发苍苍的老母在儿坟前悲恸的哭声,看到那些痛失爱侣的男女晃荡在爱侣墓前痛心疾首的孤独身影……才真正理解和体验到了“清明时节路上行人”和墓前那些跪泣者的悲伤心境。

    路过大桥的时候,陈鸿晴指着桥下对大洪说:看,外公的老家就在水库底下,现在被水淹没得无踪无影了。

    回忆中那是一个比丈夫老家更山清水秀却一样贫穷落后的地方。能够记得的人差不多只是爷爷。陈鸿晴十分感慨地对大洪说:那时的爷爷是河上的艄公,吆喝着号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放排;什么都不讲究却对我很好很好……每每出行,不论有无钱赚,都要带点礼物给我,只要经过外婆家门前稍停片刻。如今这一切都已被瓯江水封缄沉淀,或者风吹浪打皆消失不见了,包括村口的那棵大古樟;也许能够还原它的,还是我们那些已经剪不断的血脉。

    大洪知道,也会记得:那桥下,是永远的老家。是爸爸的老家,是爷爷的老家,是祖宗的老家。特别是一进村眼前呈现的尽是:黄墙灰瓦屋,迎神祈福舞,飘渺云雾景,遍地瓜果园,门前观流水,窗外闻鸟语……人、村、景无不引人入胜。

    清明,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特殊日。那份情感,或浓或淡,亦淡亦浓。维系着一族族人的亲情,维系着一代代人的亲情。

    大洪蹲在可能是自己的太太公和太太婆的坟前,间或往燃烧的纸堆里续添香。一张烧得仅剩半角的纸钱被风吹落一旁,他捡起又放回——听说烧了才可以寄到太太公和太太婆所在的世界里成为可以流通的钱币。

    陈鸿晴对大洪说,你可以说我迷信,荒唐,但我还是信。

    大洪说,你要信尽管信,我尊重你的信仰,但我不选择信也不选择不信。信仰自由是宪法赋予每个人的权利,谁也无权干涉。陈鸿晴对儿的无理(礼)没有计较。

    这是一座没有墓碑的坟,坟头青草丛生,四周是现代极其高档的果园,一年四季几乎都有良果产出。大洪问陪同在身旁的族兄,坟里躺着的是谁,族兄和同来的堂妹都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只是在一边认真地除草添土,累得满头大汗。

    也许从父辈那儿明白就可以,这是他们血脉的源头。只要是自己血脉的源头,不论是哪一代的祖宗,都要祭奠。

    陈鸿晴点燃了三支香,站在“老祖宗”的正前方,双手握香朝着“老祖宗”菊了三个躬,虔诚地祭拜了一会儿“老祖宗”。可惜说不出有很多期待他们保佑的东西,也有很多想向先人吐露而又没吐露的心事。

    他们生前,一定非常非常穷。他们生前,应该也只是大字不识勤劳本分的农民,也许恩爱却并不明白恩爱为何物。他们契合天地规律如今静静躺在岁月的荒草堆中……大洪对他们说的话,他们未必能听懂,但相信无论如何,一定会在地府保佑他们的后代,即使是微薄之力,也会毫不犹豫。

    因为大家沿袭的都是同一个老祖宗的血脉。大洪和他们已结下了深情厚谊,在回家的路上,他们高兴地告诉大洪,下周,他们将有8万水果下山,到时可回乡拉几个去吃吃。

    “好啊,好啊,那在这里先谢谢了,到时,一定前来品尝。”大洪一边高兴地说,一边合起双手向他们示谢。

    清明,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特殊日。那份情感,或浓或淡,亦淡亦浓。但只要心诚,就一定有收获。

    那天晚上,陈鸿晴睡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起身披衣下床来到窗前,看着窗外圆如玉盘的皓月高悬,苦笑了一下。也是这样的一个月圆之夜,在毛山知青点后面无人的小树林里,那个曾经让她动过心的男人,搂着她一起躺在草地上一边听着不知名的虫儿啾啾,一边与她一起观赏天上的圆得不可思议的月亮。嫦娥奔月的故事已是流传了千年,他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你在我的心里,就是那天上的嫦娥,我想要做伐桂花树的那个吴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昔日听着让人心神激荡的话语今日看来却好似早已是冥冥中有着天意,她当时忘了告诉他,嫦娥和吴刚虽然能聚在桂花树下,但是,到底此生还是注定结不成夫妻。可悲,可悲啊!不,可悲的不是安分的女人,而是荒淫的男人。

    她愣愣地看着天边的圆月,仿佛触手可及,甚至她都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的桂花树。吴刚还是那个吴刚,嫦娥还是那个嫦娥,可是,人间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心里顿时浮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钝痛。

    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早已是凉凉一片。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又是一阵苦笑,都快十年了,痛也许也就让人痛那么一会吧。早就在他生前,就忘了那个曾经对他动过心的女,过上了那本不该属于他的那种生活和日。自己,只是他生命里的一个匆匆过客而已,他们之间的那段梦幻般青涩的感情随着他的堕落和时间的流逝渐渐烟消云散,最后仅成为脑海里残存的一丝记忆。

    如今心里不免还泛起了一丝遗憾,那就是没邀上那个老知青带上儿,来坟山,祭扫一下那个曾经叱咤风云一时的灵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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