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璲能这么悠闲的干自己的事儿,全托了那两个小鬼头的福。自从跨江大桥落成典礼上永王李璘大出风头,在漫天的烟花闪耀中,长江北岸汇聚等候多日的商贾们轰赶着一辆接一辆的大车踏上大桥,直到地平线边际也望不到头!个别恐高症患者黑布蒙着眼睛趴在车里浑身抖,活脱儿像后世的驴友走在华山玻璃栈道上。

    旁边人一边取笑一边还劝呢:“鬼斧神工啊,长城都没这么宏伟,我说兄弟你赶紧起来看看,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喽,听到脚下波澜壮阔的长江在怒吼没?简直就像在飞!”到了大桥正中也就是大江的正中都开始堵车了,谁都想停下来领略一会儿这壮丽的河山嘛……发会儿呆也好,回头回到家才有吹牛的资本。

    “闭嘴啦,不要提那个‘飞’字!”马车上嘴啃泥趴着的人心惊肉跳的吼,顾不上脸红,挡着眼睛的手指偷偷撇开两根露个夹缝,看得清白云却看不清山水,我的妈呀差点儿吐了,赶紧把手指再遮严实,带着哭腔喊:“我的妈呀,没错,我的腿软的只能依靠翅膀了,怎么距离天空这么近啊?地面都变成了万丈悬崖啦,我的头晕的就像是在飞!啊……”

    最后那声‘啊’此起彼伏没完没了——不光是自己在河道上的回音,还有他惨叫后吓得其他胆小人也发出共鸣来,以及更多的各自的回音——都成了恶性循环了!但听在腿不软的人耳朵里那反而是最美妙的交响曲,令自己意气风发振奋精神。大家笑着、闹着、唱着、跳着跨江走,随时跺两脚验证一下大桥结实不结实。

    李隆基在高力士的搀扶下离开燕子矶,还久久沉浸在那宏伟工程的美景中,不由得感慨着:“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句话璲儿说得真没夸张,没想到淮南偏颇之地被治理成这番样子,不白来啊力士,呵呵,看来总呆在长安妄自尊大朕都成井底之蛙喽!”

    “瞧陛下说的,陛下感受到的是磅礴气势,老奴感受到的就是两腿发软呢,哈哈,”高力士总是能在主子任何情绪中找到合适的点,来哄开心,同时也总能揣摩到李隆基的心意,所以趁着前半句的玩笑弄得气氛欢快之时,顺便替皇帝说出来:“咱主仆要想不做那井底之蛙也简单啊,以后常出来走走不就是了嘛!”

    李隆基眼睛放光,连连点头说:“对对对,力士说的有理,什么塞北、西域、南疆、东海之滨……哈哈,朕都要看看!嗯,也能让天下的百姓都能见到他们的皇帝,朕不能厚此薄彼嘛!”李隆基还真会找理由,听得背后吴兢之流直乍舌,忍了又忍还是别在这大好的喜庆中进谏了,毕竟宋璟亡故后也没人想当宋璟。

    唐玄宗抹着李璘的胖脸,心疼的嘀咕着“好孩子难为你啊都瘦了”那个宠溺的父爱呀都肉麻,就好像这座大桥完全是李璘亲手一块砖又一块砖砌起来的似的,随口关怀着:“璘儿跟着你十二哥大有长进啊,造这座大桥花销不小吧?这两年你那个小小冷饮店的盈利是不是全搭进去了?”

    李隆基这是真怜爱,因为是个正常人就会以为修路搭桥是利国利民的基础工程,那是做善事。要说我们的永亲王李璘你就顺嘴答音儿、点头称是不好么?顺便抹一把眼泪再哭穷,估计皇帝爸爸心一疼,不但夸你行善举,还得从大盈库里拨一大笔钱赏你!你那么贪财的人怎么就算不过账来?

    这个没脑子的家伙,可能是正沉浸在洋洋得意中犯傻,听到父皇的关心过于感动了,为了不让父皇担忧,直爽的安慰道:“父皇放心,儿臣又不傻,修桥花钱再多不就是一次性的嘛,哪儿比得了今后收过路费细水长流?那可是无穷无尽的赚头呢!”

    “啪!”……“哎呦!”

    李隆基满满的父爱顿时化为虚无,一个大巴掌过去给这个混账开开窍,气得都骂不出话来了,高力士赶紧抢上前又是给皇上顺气又是劝慰:“十六郎打小儿就缺心眼儿,陛下您就别生气了……”还得抽功夫冲龇牙咧嘴的李璘叹气。

    这一幕场景第二天传进颍王李璬的耳朵里时,李璬乐得都冒了鼻涕泡儿了。这会儿正是哄父亲消消气的好时机,李璬早饭都没吃,就跑到行宫里请安去了。

    可是他来的早,有人比他还早……李璬兴冲冲的跨进殿门就喊出口:“父皇,父皇,儿臣有好玩的事物孝敬父皇……”一个不留神正撞在一个背影上。李璬哎呦一声这才抬头,揉着鼻子转到前面看,可眼前都是金色的小星星一时间没看真切。

    就听大殿深处传来李隆基的声音:“朕看你这浑身冒着傻气,倒是挺好玩的!哼,没点儿规矩,还不快给晁大人赔礼……”李璬这工夫揉完了鼻子揉眼睛,咦,人呢?再往地上看,赫然是秘书监晁衡大人被自己撞翻在地狗吃屎呢!

    “原来是晁大人,多多得罪了,嘿嘿,”李璬赶紧不好意思的扶起来,但不好意思也就是一霎那,紧跟着就呈招财猫状,笑道:“诶?这不是既来得早又来得巧嘛!晁大人有福了可以和父皇同行哦。”

    合着你撞我一跟头是我的福气?我用不用谢谢你啊……晁衡竟然出奇的沉默了好几秒,周围还以为他伤的很严重呢,刚想传太医来看,晁衡叹口气类似自言自语道:“这也许是上天的指示吧,唉,陛下,微臣没什么事儿,就是想念陛下过来问安的。”

    晁衡说完就退在一边,李隆基都被弄懵了。高高的御座上和高力士对视一眼,高力士和蔼的走下来拉着李璬说:“十六郎你这个急脾气该改改喽,没头没尾的话说了半天,到底什么好玩儿的去处?你还没给陛下说呢!”高力士帮着整理颍王的衣衫,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是一样的。

    “父皇,说出来就没劲啦,您就随我去看看呗!”平时擅长冷嘲热讽的李璬难得使用撒娇的状态,李隆基浑身好一堆鸡皮疙瘩,赶紧让人备车,马不停蹄的遵照十三皇子的指引,东拐西绕可苦了护驾的仪仗,举着幡扛着伞各个都是重甲啊,怎么净走山路呢?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在一道山梁上车驾被勒住站稳,李璬扶着唐玄宗下车往远处空旷的山谷处一指,大喊“父皇万岁”接力一般的回声好似海浪,一层又一层的传递出去。那泥土的芬芳带着朝露的清新打在脸上,心脾都舒畅。

    “咦?”不光李隆基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随行的仪仗队全都松散了队形聚拢到一侧,顺着李璬的指引看到了仙境般的画卷……那是稻田么?漫山遍野好宏伟的画卷,紫、青、翠、碧、赭、黄、白,各种雅致的颜色铺展,交织出好瑰丽的画卷,这一片山腰是万里江山图、那一片缓坡是天女散花图、还有谷底勾勒出了大明宫含元殿的影像等等,那是稻田啊!

    “真是鬼斧神工啊陛下!”高力士都激动起来,扶着唐明皇一边对视笑着一边顺山梁快步往远处走,还有更多的画图在晨雾中看不清呢。唐明皇不管身后那些卫队已经乱糟糟的不像话,心情大好,甩开高力士提着衣襟带头儿跑起来,还哈哈笑着大喊大叫:“璬儿扶好你高伯伯去,朕先行一步喽……”

    又是一阵回声涤荡,李隆基好似年轻了四十年,像个孩子般手舞足蹈的连蹦带跳,满脸徜徉着拥抱自然的喜悦,甚至跟周围碰到的侍卫随意打招呼:“看到没,那黑色的部分是种的黑豆,牲口就吃这个有力气!当年先皇带着朕亲自照顾过马……嘿!那些开小白花的才不是稻米呢,你们还不如朕啊哈哈,那是大葱哦……咦?那仙女图上丝带部分还闪光啊?哦,哈哈,朕知道了,穿梭在田间的水渠!”

    越过两道山梁了李隆基还不觉得累,更加在高处看得不过瘾,放开双腿就往田垄中俯冲了下去,李璬等人赶紧惊呼着追下山腰,等追到李隆基身边倒气儿的时候,却看见皇帝陛下站起腰来手里抓着一条挣扎甩尾的鱼。

    这时候谁还在乎衣袍上滚满了泥水?脸上的泥点子都不擦喽!晁衡跟过来感慨道:“用不同种类的植株在天地间作画,颍王殿下好气魄啊,下官心服口服!”可唐玄宗却已经过了刚才的兴奋劲儿,开始沉思,忍不住疑惑道:“十三郎,费这么大心思就是为了作画么?”

    “当然不是啦父皇!”李璬指指远处移动的小黑点,那是零星的农民正在忙碌,李璬挠挠头道:“这淮南道里可没有一亩地是儿臣的哦,呵呵,这都是仪王学院的研究成果啦,他们试验把不同谷物混着种,有些互相做邻居就都枯萎了,而另一些却互相鼓劲儿似的长得更饱满、产量更高!十二哥说这植株就跟人一样,你的根系深就帮我牢固,我的叶片大就帮你遮霜。”

    “说得好,神妙的理论啊……”李隆基和高力士互相微笑,心照不宣,走神中手一松,‘啪啦’那条大草鱼就跃回了水渠,追过去看,鱼嘴竟然啄食着水稻根茎处的小虫子,众人更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了。

    只有一个人兴奋不起来,那就是晁衡,嘟囔一句“猪一样的队友活该被神一样的对手弄死”就逐渐把身形隐逸到人群中最后面,不是兴趣匮乏,实在是万念俱灰了。想想昨晚挚友来访告知的情况,多治比君能两手空空的活着回到日本就是万幸了,晁衡原本就犹豫要不要告仪王一状,现在看皇帝那种欣慰,明显是赞赏自己的儿子,我现在去破坏气氛岂非太不识趣?晁衡再看看升起的太阳,唉,遣唐使船队已经远航进了大洋,反正说什么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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