绻缱飞来,相将甚处?而今花事无从数。怜卿莫学伤心人,更深谙尽相思苦。瘦翼扑香,清须吮露,萧条枝上沉吟去,负他一树渐凋零,西风不是多情主。觥筹杯箸,交欢无数,谁人痴狂谁人负?可曾赢一注?枝途蔓路,羁留恋处,月暗星稀江山暮,栏外有几步?

    这就是从高原上寄来的一封信,落款没有名字而是七个大大小小的墨点儿,组成了勺型。李璲当然知道这个含义,这是约定好的,眼望高天的夜色,正是取那‘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之意。

    雪山上的冷风可曾让你沧桑?广阔的蓝天也不能稀释心底的惆怅?千万里阻隔不了坚定的思念,那就赶紧回来啊……可回来了又以什么身份相伴?

    书信之下还有一些收集的吐蕃情报,李璲扫一眼标题就兴趣匮乏的递给吴广去处理了,只是反复摩挲着那封信的纸笺,感受着书写者曾停留在纸上的温柔,贴在鼻翼还有淡淡幽香,仿佛埋头在对方脖颈里的梦幻。

    可总有人不合时宜的打破梦幻,那递信的侍卫嘀咕道:“殿下,还有一封信呢。”双手捧起,却是粉红的碎金粉笺,李璲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的夹带,打断了自己的思念更是厌烦这个她!可侍卫无罪,人家还托着信呢,李璲只能伸手抄过来,让侍卫退下这才打开:

    雪落惊梦泪满天,病肌痴骨有谁怜?莫道人情分冷暖,几回缠绵终云烟。才把旧牍焚香栊,又作新牒寄远山,风尘零落无归路,枉负才华空手还……昨日暮,为生计,奔走于繁华,伪笑于暗室。放纵流连,泼洒醇血之酒;荡欲忘返,倾献乱舞之躯。委身于夷狄,承欢于池榻。抚揉冰肌,金发撩拨青鬓;腻拥酥骨,碧目贪企朱唇。刻痕犹在,烙尘在心,从此慕然不复在矣!

    “文采依旧不错呢……”这就是李璲的读后感!

    连茗烟都听出了冰冷之意,壮着胆子在李璲随手抛掉的时候接在手中,玉指轻捻开也读了一遍,哀怨的看一眼又沉醉到前一封信里的仪王殿下,悲叹一声进言道:“求怜悯还用洒金纸,确实矫情。不过……罪是肯定没少受的,这样甘做下贱也是为家族谋福,也算不上错,殿下,她毕竟出身裴氏,似友非敌的,就化解了吧!”

    “本王又没逼她,是她自己选择用这样方法赎罪的,哼!”李璲根本没往心里去,随意的说道:“看在她收集西域各国不少情报的份儿上,随歌舞团回来就是了,本王也没要求她客死他乡吧?”

    茗烟点点头,没敢再说这个话题,何况今天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惹不痛快,旁边还有两个婴儿的啼哭呢!赶紧说一句“奴婢替殿下回话”就把那信笺往黑暗花丛里一抛,自有一道黑影突兀的出现,快速游动间辗转又消失了。

    暂时忘掉这个插曲,李璲收拾心情转头对宇文融行礼道:“还要有劳老大人给犬子赐名。”

    “老夫受宠若惊,哈哈,好!”宇文融自然不会打听仪王的隐秘,接过喜庆的话题当仁不让,稍加沉吟后就说:“男子名健,女子名攸,可好?”

    李璲深深一礼喜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有攸往利贞,哈哈,李璲拜谢老大人!”看到仪王瞬间就能明白含义,高适也是钦服不已,看来殿下在工商业之外的文化上也毫不放松自己啊,这比喜得子女更加可贺。

    转眼一月有余,时间匆匆而过,一家人更觉得飞逝的快,每一次孩子的啼哭和拉粑粑、换尿布的忙碌交织着,虽然不用当事人亲自动手,可也围在旁边团团转。总算出了月子,萧氏一族的三亲六故无数的命妇夫人来拜,顺便提到王妃将养好身体也该出去透透气了,李璲深以为然,立时准备一场郊游。

    碧玉车里坐着李璲和茗烟,翡红车里坐着李季兰和萧子琪,在一众黄蜂卫的簇拥下出了江宁城,不多时就到了长江边,顺江蜿蜒着往下游缓行,即便不下车,那清泠的江风吹带泥土的芳香扑在脸上,也是沁入心脾扩展了心胸,扒着车窗偶有看到江豚窜出水面,激起的浪花给静匿的天地都带入一霎灵动,可比那天上的大雁调皮多了。

    也不管走了多少里,反正不用策马扬鞭,尽管让神骏信步游缰好了,深秋的苇丛没有鸟雀的叽喳,但有另一驾马车里女人的叽喳也是可以的。终于到一处滩涂,队伍停驻下来,李璲下车正好看到土坡上有十几户茅屋,开心的吩咐道:“黄蜂卫一队去江边捉鱼,另一队去农户家里借几口大锅来砍柴烧火,咱们吃一餐鱼鲜吧!”

    众人叫好儿,一哄而散。反正这里荒野一望无际也不需太多人守护,李璲紧了紧身上的棉袍,见二女也下车来,赶紧把狐裘给她们围住鹅颈。有小厮刚刚支好桌椅,借锅的侍卫就带着一大群百姓回来了……可是不见手里有锅。

    “嗯?怎么回事?本王治下与江宁近在咫尺之处、还有百姓穷的没锅不成?”李璲眯着眼一瞟,就看出问题来,这些百姓别说锅了,大冷天连御寒的夹衣都没有!这时就体现出萧子琪的睿智来,自己丈夫的名声和脸面啊绝不能闪失,所以不等李璲示意,就吩咐仆役们:“每人脱一件夹袍下来给这些百姓。”

    来到切近,百姓们接过那些棉衣再也忍不住泪水,痛哭失声,总算有明事理的带头人知道机会难得,抓紧抹一把脸,跪着蹭到李璲脚边叩头:“殿下请为小人们做主啊!”

    原来不是农户,而是润州城边的民户,怎么落魄致斯?要知道中国人自古安土重迁,不受大灾是不会挪地方的。李璲阴沉着脸猜度各种可能,不解道:“好好润州不待,为何搬到此地受苦?”

    那人回禀:“谁会主动往外搬啊谁是傻子……呃小人该死,殿下面前言语粗鲁了,殿下恕罪,”刚一开口就捂嘴,还抽自己个嘴巴,李璲知道他是郁闷气结压抑太久,也不计较,示意他接着说正题。

    那汉子叹气道:“是是,前两月有什么转运使司说要修河堤,还要占我等村落土地蓄水成湖,说是利国利民的工程让我们搬家,开始倒也答应每户给五贯,算作买地钱和安家费,我等想着是朝廷的大事马虎不得,也就答允了。可等我们搬走后,他们哪里是挖湖修堤?而是看上了那里沿江的风景,修建起大片的宅院!我们一打听才知道,全都售卖给扬州的富商做别墅,一个院落卖钱万贯啊。我们找去理论,反遭一顿羞辱!”

    说到这儿这些百姓都是义愤填膺的样子,可李璲却平静的很不为所动,因为这就是个利益驱动罢了,虽然有欺骗在先,但五贯钱的拆迁费是你们自己认可了的,现在看人家赚大钱了才知道那块儿地值钱,觉得亏了就去闹,心理不平衡罢了,和后世的房地产业差不多。

    所以李璲只是清淡的说:“如果那五贯钱确实到手,没有中间官吏盘剥的话,呵呵,你们事前签了约定的,现在眼馋可就晚了,本王也管不了啊!”

    “那五贯钱要是到手我等岂会落得如此!”那人一声喊撕心裂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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