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青知道他一定会平安,心中却涌起不知名的不舍,她忙挤了挤眼睛,磨蹭着他胸前的布料,微笑道:“姐夫,你去吧,我等着你,普天之下,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我只在这里等你凯旋归来,咱们一起再喝石英酿,好么”

    石亨低下头,在以青的额头印下深深的一吻,许诺道:“好。 ”

    季平园外,以青目送着石亨离开,居然有点想哭。

    她忙使劲儿眨眨眼睛,正视着自己的心意,原来是不想分开。

    这怎么可以呢将来他要做的事情那么多,肯定不会像在大同那样总能相见的,难道自己就要沉溺在这样无可救药的自怨自艾里了么不是说好要做两棵树,绝不做攀附在他身上的凌霄花么

    不行,不行

    自己可是现代的独立新女性,要自强自立啊

    眼看着如今自己在物质上是没什么自立的可能了,起码要在精神上保持自我吧

    对对对,得赶快找事情做,让自己忙起来。

    否则,自己不是要变成整日无所事事的深闺怨妇了么

    可是,能见到他的感觉真好啊

    他真暖和。

    以青这样胡思乱想着往前走着,居然和一个人撞到了一起。

    好疼

    以青揉着脑门,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衣的人弯着腰捂着自己的脚直“哎呦”。

    是黄实本

    “黄大哥,你走路干嘛不抬头看人啊”

    黄实本苦着一张脸:“二小姐,你就不要倒打一耙了,好吧”

    “哪哪有”以青的那点儿小纠结都被这一撞给撞散了,“你若是看着点儿的话就会给我让路了,你不看人低着头走路居然还好意思埋怨我再说你不是还会轻功么”

    “哈哈哈,”黄实本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哭笑不得,“二小姐真是令师的高徒啊这张利嘴,确实能颠倒黑白。得得得,若是告到老夫人面前,还是我吃亏,黄某这就给二小姐赔罪。”

    说着,冲以青行了个大礼,念念有词道:“黄某冲撞了二小姐,实在是罪无可恕,还请二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饶恕了您可怜的黄大哥吧”

    以青撑不住笑了,摆摆手道:“黄大哥,你的嘴皮子才厉害呢我可受不起这样大的礼,好多天没见,一见面就给青儿作揖,青儿过意不去啊,您快起来吧,刚刚是我的错,不过拜您为师学学见风使舵的本领还是可以的”

    “丫头,这么快就要背叛师门了”

    冯王平冷冷地说着,从院子的另一侧转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光线太暗,以青看不清,等两人到了跟前,才发现那人不是巧菊,而是卫林。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以青压住心里的疑问,朝着卫林福了福:“卫大人安。”

    卫林连连推辞道:“卫林担不起,二小姐客气了。”

    以青笑了笑,知道他是看着石亨的面子,便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眼睛只看着冯王平,吐舌道:“师父,我错了。”

    “成,还知道我是师父。”冯王平凉凉的说着,脸色看起来很平静。

    以青却敏锐地察觉出一丝怪异。毕竟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若说这世上自己熟悉的人当中,她可能是比石亨还要亲近的人。

    以青谨慎的没有做声,小心的打量着冯王平的神色。

    卫林拱手道:“冯大夫,来日方长。卫林与将军一道来的,这就告辞了。”

    冯王平似没有听到一样一动未动。

    以青忙福了福,解围说:“卫大人慢走。”

    黄实本站直了身子,和以青、冯王平并肩看着卫林颀长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暮色中,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晚饭时,众人皆有心事,吃的俱是心不在焉。

    老夫人用过饭,把黄实本叫过去,说了好一会儿功夫的话,便睡下了。

    昏暗的夜里,起风了。

    呼呼的风从以青的窗前掠过,吹跑了她的睡意,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便起身点了灯,写起信来。

    好久没有给姐姐写信了。

    以往有什么难解的心事,便会写出来烧掉,这样做,仿佛又回到小的时候,自己依偎在她怀里说心事的时光。

    “姐姐,”以青抬笔写了两个字,顿了顿,接着写道,“你可会怪我事情走到这一步,如今可当真是百口莫辩了。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我与他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我们变成了彼此最重要的人,重要到背叛誓言,摒弃身份。姐姐,你若是活着,他永远只是我的姐夫和兄长,可是”

    以青写不下去了,通篇看起来都像是狡辩。

    她将信纸揉成一团,放到一边。

    想了想,又拈起毛笔,蘸着墨重新写了起来:

    “姐姐,其实我并不是你真的妹妹,所以我有很多害怕和苦衷,我怕被人发现我的秘密,所以我尽可能的乖巧懂事,我怕失去依靠,所以我愿意尽我所能,为你分忧。

    我知道,你的心愿就是嫁给石亨,所以我冒充你的笔迹给他写短短的诗句,提醒着他石府里还有一个小小的你;

    我怕老夫人会因为你的病弱而不喜欢你,所以我经常抄写佛经当做是你送给她的礼物;

    我怕府中的下人轻慢于你,所以冒着被人怀疑的风险替你出头;

    我怕黄幼翠找你的麻烦,所以才被她威胁着做你不喜欢的事儿,其实,我才不怕她小小的拳头呢,我只是怕她的不懂事儿会惹你生气,耽误病情。

    开阔的心境才有利于健康,我只怕她会给你添堵。

    我什么都怕,小心翼翼的活着,可是却从不担心你会讨厌我,因为我知道,无论怎样,从生下来那一天我就是你最亲最爱的小妹妹。

    虽然后来,我不小心知道你其实变得没那么爱我了,虽然难过,可是我并不伤心,因为我知道,爱情对于很多女子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情。

    我伤心的是你最后离开了我,是在我以为一切梦想成真的时候,毫无防备的离开。

    我想起了一首歌,姐姐你肯定没有听过:我是不是你最亲爱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

    一颗泪水毫无征兆的从以青眼中砸落下来,在纸上晕成一小团深深的颜色。

    原来,这些年自己过着这样小心翼翼的生活。

    想起今天石亨晦暗不清的脸色,心里好害怕,小的时候,自己最怕姐姐伤心,那么现在长大了,自己最怕的就是石亨的不信任了。

    他不可以不信任自己,因为自己是那样的信任他。

    可是,若是知道自己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人,不知道那时候的石亨会不会将自己看做异类呢

    以青幻想着他那时候的脸色,一时出了神,连伤心都减淡了许多。

    “小姐,你怎么啦梦魇啦么”

    巧竹猛然从外推开门,快步走了进来,带进来一串风。

    以青慌得清醒过来,忙想用手遮住信笺,却碰洒了墨汁,直铺得到处都是黑色。

    电石火光间,书桌正对着的小窗被这阵风给吹开了,“咣”地一下翻出了一扇去,霎时间,强风灌了进来,直吹的以青桌子上的纸张翻飞了起来。

    “不好”

    以青低呼出声,忙迎着风手忙脚乱的抓起来。

    谁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屋内突然一片漆黑,原来是风吹灭了灯火。

    完蛋了。

    以青心内哀号不止,自己写的可是谁都不能看的秘密啊,是要等一下烧掉的啊,这要是被人看去了

    她不敢再想,心一横,忙趴在满是墨汁的桌子上压住了纸张。

    事情来的太快,巧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摸黑把窗子关上了,落了锁,然后抽出火折子点亮了屋子。

    以青这才起了身,前身黑漆漆的,脸上也蹭上了墨汁。

    “扑哧”

    巧竹没忍住,笑了出来,边上来替以青更衣,笑道:“二小姐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这么毛躁”

    还敢说若不是你,自己怎么会如此狼狈

    以青顾不得埋怨她,忙就着灯光查看自己刚刚写的信是否还在,看着看着,冷汗就下来了,怎么没有了呢

    虽然纸张都被墨染透了,可是却没有完全变成黑纸,若是写了字的话,依然是可以看到的。

    自己写的是蝇头小楷,刚刚好写满了一张纸。

    可是这张纸却不在面前的桌子上。

    巧竹看以青顾不上换衣服,便也蹲下来找,在桌脚捡起一个纸团,笑道:“二小姐,可是在找这个”

    以青忙接过来,匆匆打开一看,漂着的心沉了一半,正是自己之前写的那张,可是更关键的那张可哪里去了呢

    巧竹看她神色放松了下来,又去帮忙找别的了,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二小姐半夜起来不睡觉,做学问呢么可是要当个女先生不成啊”

    絮絮叨叨地搅地以青心烦不已,她刚想叫她闭嘴,只听她高兴地拿了一张纸过来献宝道:“二小姐,二小姐,可是这个么”

    以青拿过来,映着灯光看,是自己白日里写的药方子,便摇了摇头,忽然心念一转:“你不识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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