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青扫过二人高大魁梧的身形.连忙低下身子.连连作揖.诚惶诚恐的赔罪:“无意冲撞了二位爷.是小人的不是.对不起.对不起……”

    王平阴沉着脸.许是顾忌到这里是郕王的母亲居住的地方.并沒有像之前在寺外那样破口大骂.而是压低着声音咒骂连连:“今儿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刚被个小兔崽子纠缠住误了主子的时辰.被狠罚了不说.刘勇那个小人得志的样儿不知道今后要怎么编排爷呢.好死不死的.你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來的猴崽子又沒头沒脑地碰了过來……”

    以青暗道不好.可不能再让他瞧见了自己的容貌.忙把头垂得更低.高高的拱着手道:“是小人的错.小人有眼无珠.有前眼沒后眼.眉毛底下的那俩窟窿眼儿是出气儿用的……”

    以青只想着他能赶紧放过自己.心里虽然纳闷怎么郕王沒有要了他的性命.嘴上却在不停的赔着罪.连以前看过的小品台词都顺嘴秃噜了出來.

    “哈哈……”

    沒成想.对面的王平却被这几百年以后的台词逗乐了.他虽气未平.但是还笑着说:“你这孩子倒伶俐的很.要不跟爷我进府吧.爷一调理你就出息了……”

    说着.便把手伸向了以青高高拱起的袖子.

    以青只觉得一激灵.不易察觉的错开身子.又行了个大礼.刻意颤巍巍地说道:“多谢大人抬爱.只是……家中尚有八十老母需要侍奉.小人苏州人士.随兄长出來历练.很快就要回去了.恐怕要辜负大人的美意了.”

    这番话说得熨帖.王平听后只是皱了皱眉毛.倒是沒有再说什么.他旁边跟着的人捧着食盒却不耐烦地说道:“麻利儿的赶紧滚吧.废话怎么那么多.你以为你是什么人.那王府也是你能随便进出的么.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当自己是郕王跟前的香饽饽呢.……”

    以青越听越觉得这人像是指桑骂槐.心想着大概这个王平本來就是个骄横跋扈的人.估计是从前得罪的人太多了.如今是得了现世报.便连连点头.弓着身子往后退:“大人说得是.小人这就告退了.免得脏了郕王的地方……”

    退着退着.只听到那人的咒骂声突然消失了.脚下却不知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正纳闷间.一阵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上方传來:“你踩到本王的脚了.”

    以青一惊.冷汗倏地一下从后背冒了出來.哎呀.怎么这个活阎王又出现了..

    來不及感慨倒霉.她只能“扑通”一下跪趴在地上.额头碰着铺在路上的青石板.连连赔罪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朱祁钰一脸不耐烦的看着趴在自己脚边的人影.手掌传來微微的钝痛让他紧皱着双眉.他低头捏了捏手里的小纸包.往地上一扔.沉声道:“你掉东西了.”

    若不是因为母亲在收拾菊花时捡到了这包东西.自己是断然不会再來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的.

    想起母亲.他的眉毛不禁松开了些.母亲不仅美貌.而且心地善良.对所有人都那么和气.每次她冲自己微微笑笑.自己就肯定说不出拒绝的话來.这一次也是一样.纵使再不乐意.也只能不情愿的寻了过來.

    谁知却还是被这个臭小子踩到了脚.长这么大.敢伤害自己的人除了皇兄就是他了.又是咬手.又是踩脚的.量他也沒有那么大的胆子故意为之.难道是八字相克不成.

    想到这里.朱祁钰的浓眉毛愈发拧的更紧了.

    以青纳闷自己有什么东西掉了.微微抬头一看.原來是自己买的那几个驴打滚.之前放在怀中揣着的.估计是刚才被那牛骨头绊倒摔出去的.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以青将纸包笼入袖中伏在地上连连道着歉.

    “怎么.”朱祁钰浓眉一跳.琥珀色的眼睛放出玩味的光來.“这么快就知道本王是谁了.”

    我早就知道了.好么.再说.你都自称本王那么久了.我再做不知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以青腹诽着.面上却不显.依旧诚惶诚恐地低垂着头.颤声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郕王.实在是……”

    罪该万死.不行不行.要是真把自己杀了可怎么办.

    罪无可恕.好像也很严重……

    以青在脑中斟酌着怎样说最能保护自己.就听到朱祁钰冷笑一声:“惊扰.恐怕不止吧……”

    听话听音.这语气阴森森的.实在是不妙.

    此刻那位好脾气的“老夫人”沒有在这.以青的心“咯噔”一下.就怕自己的性命在这未來的皇帝明代宗心里如蝼蚁一般.不自觉就替自己分辨起來:“古人云.不知者不罪.小人刚才确实不知道是王爷在此.是刚才听这位大人说的.这才知道小人无意间冲撞了您.实乃是无心之失.确实有错.却也罪不至死吧.更何况.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朱祁钰冷冷一笑.打断她的喋喋不休:“呵.你是在讽刺本王心胸狭窄.不能容人之过么.好大的胆子.”

    以青只觉得头皮一麻.怎么忘记了.在这个社会里皇权神圣不可侵犯啊.一个小小的平民与王爷谈什么平等啊.这不是自找苦吃么.

    她连忙伏得更低.沉默地想着对策.

    “怎么.知道怕了.刚才不是还能言善道么.这会儿怎么成哑巴了..”朱祁钰哼了一声.一把就把以青从地上拽起來.另一只手捏住她的面颊.狠狠地说道:“我倒是要看看这张利嘴里有几颗尖牙.”

    以青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像破碎的布娃娃一样被带到了面前这个身材伟岸的男人身前.他白皙的脸上闪现着阴霾.目光如寒冰一般.一丝怜悯也无.

    以青不明白他的怒气为何如此之盛.隐约却觉得他的力气大自己好多.不似刚才在院子里那样轻易就能挣脱开.脚尖点着地.被迫抬头望向他.说不出话來.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并不炽热的阳光给以青姣好的面孔上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朱祁钰眼睛微眯着.琥珀色的眼眸细细打量着以青这张看起來分外清秀的脸.心中划过一丝诧异.连同指尖传來的细腻触感.缠绕成一道浅浅的怀疑.

    來不及细想.一个人影快速的奔跑了过來.朝着朱祁钰跪了下去.急声道:“王爷.太后传旨.请您速速进宫.”

    朱祁钰看也沒看跪在地上的刘勇.目光依旧在以青脸上逡巡着.沉声道:“知道了.”

    说完.把以青往地上一甩.转身往回走去.吩咐道:“备轿.”

    “启禀王爷.这个小子如何处理.”王平看着地上的以青.忙抖着机灵问道.

    朱祁钰身影一顿.沉声说:“一并带走.”

    以青嘴角酸痛说不出话來.心中却害怕了.这下完蛋了.这个朱祁钰为什么要带走自己啊.黄实本跑哪里去了.怎么还不來找自己.石亨给自己安排的那两个暗哨怎么也沒了踪影.自己若是被朱祁钰掳了去.石亨可怎么把自己找回來啊.

    正思索间.就见王平大手朝自己抓來.以青本能的一躲.拔脚就跑.却觉得腿有些使不上力气.不知道是摔的还是吓的.

    “臭小子.哪里跑..”王平说着就扑了过來.却在看见以青的脸庞时大叫了起來:“原來是你.”

    以青心说“不好”.他认出了自己.一愣神便被反剪了双手.听他大喊大叫道:“王爷.王爷.刚才就是这个小子误了奴才的差事.耽搁了老夫人用膳.”

    朱祁钰此时并沒有走远.他本想向母亲告退.却被两人的吵闹声止住了脚步.转身过來.眉毛皱成一团.刚要说话.却见有两个高大的人影从院墙的月亮门里闪了出來.快速往自己这里奔过來.

    朱祁钰脸色一凛.静静地站在原地.转瞬间.十几道黑色的人影从四处“嗖.嗖.嗖.”地窜了出來.紧紧围绕在他的周围.如临大敌一般盯着突然出现的两个不速之客.

    可是.这两人却并沒有冲着郕王而來.反而朝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去了.其中一人身着黑色金纹长衫.不知道笑嘻嘻地跟王平说了什么.就让王平放开了那人;一人穿着月白色常服.朝着郕王郑重跪下.朗声道:“大同都督同知石亨拜见郕王殿下.”

    “石亨.”

    朱祁钰琥珀色的眼眸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忽而一笑.话中却一丝暖意也无:“丢了大同.你居然还有面目回來啊..”

    石亨长眉微垂:“启禀殿下.罪臣已向兵部请罪.自愿降官募兵.静待出征之日战场杀敌.”

    朱祁钰看着跪着笔直的男人.那样久经沙场的英武之气正是自己希冀的.可惜自己只能做一只豢养在京城的宠物.

    郕王殿下.

    呵.

    不过是别人口中的尊贵罢了.若自己真有本领.也不会让母亲沒名沒分的长伴古佛.过这清苦的日子.

    想起御驾亲征的皇兄.他的笑纹更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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