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啊,皇甫景澜,好好想一想,从头到尾她向我们要过什么吗?刚带她来到城市时,她看到满大街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她硬是能咬着嘴唇一声不吭默默看着,从未开口要过,我看不过去,瞅着什么小玩意就给她买下来,她开心就好!她虽然涉世未深,但还是女孩子心思,见到绸缎庄的鲜亮衣裳,步子都挪不开了,我跑去赌了些钱给她买了一身。皇甫景澜,你是大世家出身的公子哥,我万俟流年没法跟你比,你那时候总冷眼看我,说我这小心思也就哄哄姑娘可以,也对,我就这点本事,手里有啥好的就给她瞧瞧,她看上啥了先弄到手再说,坑蒙拐骗偷啥下作手段都用上了!可是你景澜大公子家大业大不缺钱花怎么就想不到给她弄点没见识过的新鲜玩意?还是说你习惯别人开口求你,梦梵不开口,你就不会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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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年前的觅露森林外。 \顶\点\.(23)(x).\

    绵延不绝的旌旗遮天蔽日,翻滚如浪,旗下的武士们铁甲铮铮,隐在盔甲下的眼睛盯着这片森林间浓密的阴翳,等待进攻的号令。

    这是建国二十年以来,梦阳和梵阳第一次联手,过去二十年间,这两个瓜分了靖熙皇朝版图的新兴帝国无休止地交战,都想吞并另一方,成为新的天下共主。却不想断断续续交战了二十年,大陆上十五岁到六十岁的男人几乎死绝,两名年轻的帝王也从黑发战到了白头。

    这一次,他们联手出兵,代表着靖熙皇朝末年开始持续了二十年的战乱年代将要画上休止符。

    也代表了皇甫景澜与万俟流年两位皇帝决定亲手了结这一段纠葛不清的恩怨。

    此时两位已经皱纹满面头发花白的皇帝并肩站在山崖边,遥望着这片静谧的森林,眼睛里泛着回忆的光泽。

    穿着黄金铠甲的梦阳流年始皇帝将宵练剑插进面前,双手拄着剑柄,笑道:“当年就是在这里见到她的吧?现在都过去多少年了?“

    身披柔韧皮甲的梵阳景澜始皇帝思索片刻,“和她游历天下三年,推翻靖熙皇朝差不多用了九年,你我之间战争花了二十年,总共三十二年。”

    “三十二年啊!你我都从黑发变白头,老了,老了,区区**凡胎,有几个三十二年挥霍?”万俟流年挺直了腰,将一绺从头盔下滑落出来的白发从眼前理开,笑着感慨道。

    皇甫景澜瞥了他一眼,“老了就别穿铠甲了,黄金本来就重,战场上你穿这身铠甲,体力都白白耗在甲胄上,还怎么打仗?”

    “嘿嘿,没办法,心性使然!老子好不容易当上皇帝,怎么着还不披金戴银耍耍?告诉你啊,就连我的枕头都是用金镶玉的,火耀金,羊脂水玉!当年游历天下想吃几个包子连三个铜板都拿不出来,饿极了抢了店家几个包子就跑,我搂着包子,你拉着梦梵,那叫一个风紧扯呼,哈哈哈!”威严的梦阳帝国始皇帝竟笑得像坊市里的痞子混混,他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神情又变得落寞了,闷声道:“好久都没这么畅快地笑过了,本以为过了二十年见着你这张臭脸老子怎么也笑不出来,真是奇了怪了!”

    “你这心性,怎么当皇帝,怎么治理天下?怎么要你的子民信服你?”皇甫景澜没有看他,只是遥望远方。

    “跟你这人说话真没趣,总是这么一本正经,当皇帝有什么难得?一手拿着银子官帽子,一手握着剑,表现好了赏银子赏官帽子,表现不好一剑戳死他,难么?这二十年我就这么治天下,你瞧瞧,我梦阳的军队压着你梵阳打了二十年,打得你们直叫娘,你有半点脾气?看看下面,我梦阳的军队往那一站,就比你梵阳的军队有气势!就跟咱两站一块,我就比你出彩,别不服,事实如此!”

    皇甫景澜没有搭理他,一阵冷风吹来,他眯起眼睛,眼角的鱼尾纹深深嵌进皮肤中,花白的头发随风而动。兴许是风吹得流了泪,他用手擦了擦,问道:“你还见过她么?我找了她二十多年,始终没找到……”

    万俟流年温柔地笑了笑,“我见到她了,她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美。这么多年了,你我都老得不像样子,她还是那么美……”

    逆着风,皇甫景澜牙冠紧要,挤出两个字:“妖孽!”

    “可咱哥两就是被这所谓的妖孽迷得神魂颠倒!说实话,我现在还深爱着她!”万俟流年眉眼迷醉地轻声说道。

    “你该不会中了她的媚术?”皇甫景澜冷声说道。

    “你还有脸说我!”万俟流年也没了好气,“老子说要给她打天下,你凑什么热闹?你他娘是故意碍我事的吧?你瞧瞧现在,梦阳梵阳一半一半的,说好了要给她天下,弄成这事了!老子皇帝还没当两天,边境上就传消息说梵阳大军杀来了,我问为啥打仗?你说半壁江山拿不出手……啊呸,要真中毒了也是你中得比我深,还装着一副满不在乎大义凛然的样子,伪君子伪君子,说得就是你这样夺人之美的家伙,君子成人之美懂不懂?真是的,还说是大户人家读过书的公子哥,一辈子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

    皇甫景澜皱起了眉头,隐隐忍住怒意。他怒的并不是万俟流年的嘲讽,而是怒他的心思被戳穿。

    万俟流年抽出剑,提在手中,“真要攻打这片森林?斥候消息说里面起码有二十多咒术师,要是打开了,就得源源不断填人命去堵这个无底洞,务必要全部杀掉一个不留,否则不但你我要被永生不死的咒术师盯上,就连子孙后代也不得安稳。”

    皇甫景澜低声道:“打!那女人是妖孽,魅惑天下,蛊惑人心,因为她,天下大乱这么多年,不杀了她,怎么告慰亡灵?”

    “可是啊,皇甫景澜,好好想一想,从头到尾她向我们要过什么吗?刚带她来到城市时,她看到满大街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她硬是能咬着嘴唇一声不吭默默看着,从未开口要过,我看不过去,瞅着什么小玩意就给她买下来,她开心就好!她虽然涉世未深,但还是女孩子心思,见到绸缎庄的鲜亮衣裳,步子都挪不开了,我跑去赌了些钱给她买了一身。皇甫景澜,你是大世家出身的公子哥,我万俟流年没法跟你比,你那时候总冷眼看我,说我这小心思也就哄哄姑娘可以,也对,我就这点本事,手里有啥好的就给她瞧瞧,她看上啥了先弄到手再说,坑蒙拐骗偷啥下作手段都用上了!可是你景澜大公子家大业大不缺钱花怎么就想不到给她弄点没见识过的新鲜玩意?还是说你习惯别人开口求你,梦梵不开口,你就不会去办?”

    皇甫景澜猛地转过身,眉宇间阴沉得可怕,每一道皱纹间都刻着可怕的气势,死死盯着万俟流年。

    “你也别瞪我,没用了,老子从没怕过你!当年一无所有穷混混时不怕你,现在家大业大一朝皇帝了更不怕了!不服打一架,反正今天是要把话说清楚!”万俟流年将宵练剑提起,剑尖斜指向前,手背上已经泛出虬扎的青筋。

    “咱两虽然交情这么些年,但你我心性不一样!咱都喜欢梦梵,可我就是想给她全部,我手里有啥好的都给她,见着更好的就偷就抢就挣,给她弄来她开心就好!你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更喜欢施舍,梦梵只要开口,她想要什么你都舍得,可她是那种绕着你陪笑脸的莺莺燕燕么?”

    “她跟我亲近了,你又不乐意,也对,你平日就瞧不上我,眼看着梦梵要跟我走了,可不就着急了?她说咒术师深受世人迫害,被发现就是被闹市烧死的下场,我就说那就让全天下都不敢再迫害咒术师,就连这天下,老子也让它命名‘梦梵’!你听了我这话,嗤笑一声,就是那种既轻蔑又可笑的笑声,等老子真一点一点打下靖熙皇朝的天下了,你又急了,变卖家当招兵买马,非要跟我争天下!等靖熙皇朝完蛋了,你跟我打了二十年仗,我是睡了你老婆了还是杀了你爹妈了你跟我这么大仇?”

    万俟流年干裂的嘴唇里挤出一口唾沫啐在地上,低声笑道:“皇甫景澜,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别不爱听!与我相比,你没那么喜欢梦梵,与其说你在和我争梦梵,不如说你在和我争意气,你见不得我比你强,见不得梦梵那种神仙一样的姑娘跟我亲近,对不对?包括这二十年梦阳和梵阳打仗,你也只是想把我打垮,证明我这个痞子混混没资格当皇帝,对不对?现在不打了,决定杀了梦梵,也是你心里的魔障在作怪,无非就是你得不到的女人,谁也别想得到,对不对?”

    万俟流年呵呵冷笑,在凌冽的风中无比刺耳,“你一口咬定梦梵是妖孽,其实心底里,你才是妖魔!”

    忽有方寸雷音炸响,梵阳帝国始皇帝怒极出枪,九尺枪锋以迅雷之势攒刺而出,如一条墨黑色的蛟龙,带着破空之音朝万俟流年喉咙刺去。

    铿锵之声爆响,万俟流年提剑封于喉前,用剑身挡住了这致命一击,脚下仍是被顶得向后退去数步,

    他冷笑道:“看到了没?皇甫景澜,这就是你心里的妖魔,你性格里有一种极具毁灭性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会毁了你!”

    “你看看我们现在都成什么样了?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家伙了,还要拼死相向,这么多年交情,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万俟流年突然将剑丢到地上,老泪纵横,声音哽咽。

    “你要杀梦梵,我不拦你,我也拦不住你!我的武士交给你,你自己动手,我不想看到!从今天起,你我二人恩断义绝,再无牵连。”万俟流年拾起宵练剑,转身离开,大步向前走,毅然决然不回头。

    皇甫景澜提着枪,枪锋对准万俟流年的后心,他有把握一枪把这个人通透,杀了他,天下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他看着万俟流年越走越远,犹豫踌躇。用枪者最忌阵前犹豫,枪术极霸烈,靠的就是出枪时一往无前的霸道和决绝,稍微的优柔犹豫都会令枪势大打折扣。

    他终究还是把枪放了下来,任凭万俟流年离开。

    这个家伙,将后心暴露给他,不就是在赌他那未泯的良心么?万俟流年,你非要在诀别之前也要辱我一场么?

    可是杀了你,这天下只留我一个,那就太寂寞了啊!

    “皇甫……景澜……”身后的风中传来一声冰冷的呢喃。

    皇甫景澜猛地回头,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绝美面庞,脸上刚露出欣喜,却又皱起眉头,“你是谁?梦梵么?她没有这么冷冽的气势,梦梵只是个温软的女子,你又是谁?”

    “我就是梦梵?神!”她苍白的脸上露出动人的笑靥,“不过我是三百年后的梦梵!”

    她伸手握住了他的长枪,不见如何发力,却压制得他动弹不得。

    皇甫景澜眉宇间阴翳更深,狠狠挤出一句话:“妖魔!“

    “呵呵……”女子柔声笑了笑,她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像一朵摇曳的风信子,“流年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你心里面装着的,才是妖魔!”

    她妩媚轻笑,像一个魅惑的妖精,朱红色的唇凑近他的耳畔,“说句心里话,你和流年争天下,从一开始你就输了!”

    她看到皇甫景澜的眼睛闪动着难以置信的光芒,笑得更加灿烂妩媚,“因为啊,就算你赢了天下,我喜欢的人,还是万俟流年,与你比起来,他是个更温柔的男人呢!与你的气度雍容相比,他更像猛虎轻嗅蔷薇,更懂体谅别人的心思……”

    三百年后的梦梵慢慢向后退去,脚后就是山崖,她笑意飞扬,轻轻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俏皮的笑脸。起风了,她衣袂裙裾摇曳,窈窕的身影向天空飘去,像乘着风的燕子,消失不见。

    皇甫景澜双手握紧了枪,苍老的面容狰狞似鬼,看着那朝思暮想的人儿消失不见,心痛不已。

    他愤怒咆哮,整个山崖上都是他蕴含狂怒的吼声。

    “传我令,杀,烧了这片森林,里面的活物一个不剩,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皇帝至高无上的命令被传达下去,披坚执锐的武士们浩浩荡荡开进觅露森林中。

    远处的密林间,鸟雀惊飞。

    ————————————

    夜星辰头晕目眩地落地了,像是从空中被抛了出来。

    他环视四周,只看到层层叠叠的森林,头顶满是斑驳的树叶,林间阴翳,不见阳光。

    似乎有人在盯着他看,他猛地转身,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正掩在一棵大树后,珊瑚红的清澈眼睛怯生生地偷偷看他。夜星辰如见虎狼,后撤一步,摆出拒敌的架势。

    错不了的,就算化成灰,他也记得这张脸!

    是修罗!

    男孩头发是乌黑色的,穿着柔和的白色袍子,小心地从树后走出来,弱弱地问道:“哥哥你也是咒术师么?”

    夜星辰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三百年前的修罗,那时他还是个孩子,还心思单纯。他定睛细看,果真是个漂亮的小人儿,咒术师本就拥有完美似天神的容貌,少年时的修罗还没有那份邪气,模样清丽倒像个女孩。

    他突然眯起眼睛笑了,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哥哥你就是咒术师,你的眼睛和我的一样!为什么以前从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么?”

    夜星辰收起心中的防备,对这个孩子也露出笑容,“没错啊,我第一次来这里,想找个人!”

    他隐在袍子中的手已经结出手印,积蓄杀意准备杀了这个祸患!

    杀了少年时的修罗,也就不会有未来的修罗了吧?

    “大哥哥,我叫路西乌斯,你叫什么名字?”他眨着清纯的眼睛望了过来。

    夜星辰看到那双不染纤尘的眼睛,终究还是放下了杀意。路西乌斯,谁能料到这个孩子会在三百年后搅得天下大乱?可拥有这双纯净透明的眸子,要做出这等凶残可怕之事,需要多大的决绝?

    他温和地笑了笑,走上前,揉着他的头发,“我找梦梵,你认识她么?”

    一听到梦梵的名字,路西乌斯雀跃地拍着手,“当然认识啊,觅露森林里的咒术师都认识她,梦梵姐姐是我们的守护神,我带你去找她!”

    “我就在这里呀!”一道温柔的嗓音响起,他们循着声音望去,路西乌斯开心地奔过去,夜星辰却红了眼睛。

    他无声地喃喃道:“娘亲——”

    路西乌斯抓着梦梵的手,指着夜星辰说道:“姐姐,这个大哥哥找你!”

    “我知道了!你先回村子里吧,去找你凯恩叔叔,告诉他有人类军队进来,带着大家逃,能逃多少逃多少!”梦梵微笑着揉了揉路西乌斯的头发。

    孩子眼中流露出恐惧,“姐姐那你呢?”

    “我会去找你们的,你现在就回去,告诉凯恩叔叔,让他按计划行事!你要听话,知道么?”

    孩子坚毅地点点头,转身朝森林更深处奔去。

    梦梵轻叹一声说道:“也只能这样了,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吧!”她看向夜星辰,上下打量着他,露出欣慰的笑容,“孩子,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这一刻,夜星辰的眼泪决了堤,泪水肆意纵横,顺着脸颊滚落在地,这么多年艰难困苦,就是为了救出母亲。这也是七年以来,他第一次离这么近看到她。

    “我知道我这个母亲很不称职,几乎对你不闻不问,兴许三百年钻研三大秘术,我的人性真的所剩无几了。”梦梵走上前来,轻轻拥抱住儿子,端详着他的脸,“我的时间不多,我集结三大秘术于一身,化身为神,就是想回到三百年前,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看当年的恩怨,了却心事!

    “我已经是神明了,我的过去,现在,未来,全都凝缩为一,我将飞往天阙成为规则神。临走之前,你有什么心愿么?”梦梵看着个头已经比他还高的儿子,笑容温软。

    “就不能多留一会么?”夜星辰哀愁地问道。

    “不能啊,本该在凝练三大秘术后,就飞升天阙,现在这般已是强行逗留人间,再拖下去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后果!我也很想多陪你几天,就像个普通母亲一样,好好看看儿子!”梦梵语气急迫了些,“你回到三百年后,别杀梦阳林夕皇帝,那是个可怜人,他气运溃散,已经活不了几年了,不再是你的阻碍。修罗的命数我已经改动了,只会有路西乌斯,不再有嗜血的修罗,这是我不破坏规则的前提下,对历史最大的变动。你这么些年惦记的那个姑娘,雨萌??额尔敦刻图,我也会复活她。”

    梦梵的身影渐渐淡去,像是慢慢变得透明,就连声音也虚无缥缈起来,“星辰,今后无论在何处,我都会陪着你,我会化为冥冥中的规则之神,我会无处不在,默默地看着你,为你祈福,为你保佑!”

    夜星辰眼前的光线突然升腾扭曲起来,他感到身子被狠狠向后拽去,接着坠入无限的虚空中。

    梦梵对着他温柔的微笑,三百年的恩怨,就这样一笑泯之了么?

    ————————————————————

    待夜星辰再次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梦阳皇宫中,梦阳帝国权力中枢的摘星殿近在眼前。他缓缓踏上台阶,朝大殿中走去,宫殿最高处的皇座上,林夕皇帝披着琉璃龙翔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皇帝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本是灰白色的头发更接近于纯白,面颊更加深陷消瘦。他看到夜星辰进来,虚弱笑道:“你是来杀我的么?”

    夜星辰轻轻摇头,“我不杀你,她不让我杀你,说你是个可怜人!”

    “她?是皇后么?是白颜么?”林夕皇帝睁圆了眼睛看着他,眼中满是期待。

    夜星辰迎着他的眼睛,缓缓点头。

    皇帝如释重负,背靠着皇座,嘴角含笑。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弑杀兄长,逼死父亲,残杀忠臣,截断胞弟双手,掀起战争牵连人命无数!这么些年,我夜不能寐,头痛欲裂,缥缈城上空的云雾好似有冤魂嘶吼,这是我的报应!”皇帝失声笑道,“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和修罗国师谋划的大事,终究只是一场笑谈!”

    皇帝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双手掐着自己喉咙,胸膛起伏似浪,从皇座上跌倒下来,披着琉璃龙翔袍的身子滚下高高的台阶,像从神龛中坠落的神祗,像天空中的鹰折断了翅膀,像一颗陨落的星辰。

    夜星辰忙奔过去,想搀扶起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他是有无数个理由可以恨他的,可看到林夕皇帝这个样子,他又生不出恨意来。

    将死之人,何必计较?

    他刚一蹲下身,皇帝消瘦虬扎的手指就攥住了他的胳膊,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眼睛与珊瑚红色的眸子对视住了。

    “你的眼睛,和梦梵的一模一样!”皇帝嘶声喃喃,“梦梵,我当上皇帝,以天下为敌,不惜出卖气数命运,也要为你夺得天下。要让这天下合二为一,将一个完整的梦梵皇朝捧到你面前……我爱你若此,你爱我否?”

    皇帝眼前的景象已经模糊幻化了,尽是将死之人才能看到的幻象,他感觉自己在慢慢下沉,在沉入无尽的黑暗深渊中。眼前浮现出梦梵的脸庞,他伸手触碰,想抓住她的手,想跟着她去任何地方,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好!

    视线越来越模糊,光线在渐渐暗去,眼皮沉重得想要合上,他一遍一遍喃喃着:“我爱你若此,你爱我否?”

    耳畔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就像除夕夜时,在沁水园中,白颜皇后那百转千回的娇柔嗓音:“爱过!”

    皇帝嘴角浮现笑意,松开了手,不再挣扎勉强,任凭无止境的黑暗将他包围,像坠入了最温柔的怀抱。

    林夕七年一月二十八日,梦阳最后一任皇帝陨落。

    夜星辰看着林夕皇帝万俟君咽气,竟觉得些怅然若失,像失去了目标,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通往天下共主的道路已畅通无阻,他只需走上台阶,坐上华丽的皇座,就能君临天下。

    “星辰!”

    夜星辰回头看去,迎上了一双碧绿的眸子。

    他像飞翔了很久很久的飞鸟,终于找到了可以栖身的树枝,他迎着那道身影奔了过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面颊埋在她的肩头,失声痛哭。

    “结束了,宁正,一切都结束了!我再不会留下你一个人,我再不想失去你!”夜星辰哽咽着说道。

    宁正愣了一瞬,接着轻柔地笑了,轻轻拍着他的背,在他耳畔温柔地说:“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会来救我!”

    “我们今后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夜星辰嘶声说道,啜泣声在宫殿中回转不绝。

    两个人儿紧紧拥抱在一起,像海岸边亘古不移的礁石,他们在一起就是永恒,就是唯一。

    此时,极北经年不化的雪山上,一个躺在巨大冰晶中,穿着雪白狐裘小袄,马步裙火红灿烂的女孩缓缓睁开了眼。

    她身边雪白的白莲花瓣上落着晶莹的雪花。

    夜空穹顶星汉灿烂,她微微笑着,闪烁的星星仿佛也在对她静谧地微笑。

    “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满天星辰,真好啊!”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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