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扬唇一笑,魅惑众生,道:“救你。”

    东陵无绝眼睁睁的看着他指尖竟化作了一缕白霜一样的气体源源不断的融入他的眉心里,渐渐的,竟已看不见他的手指,接着,是手腕。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东陵无绝意图摆脱他的控制,却根本挣脱不开。

    “莫言!朕命令你马上给我停下!”东陵无绝怒喝着,眼前的人那诀别一样的眼神让他一阵心慌,有种直觉,从今往后,他怕是再难见到这个身影了。

    莫言却只是带着笑看着他,道:“记住,我叫九弦。当初,是你创造出了我,如今,能与你融为一体,我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说完这句,他垂下了眼帘,东陵无绝突觉眼前的人化作一道刺眼的白光,瞬间朝他冲过来。

    一时间,神思有些恍惚。光晕里,他仿佛看到了一些熟悉的景致和画面。

    在一栋开满了雒棠花的别苑里,他拿着一把精致的匕首,专心的雕刻着手中那把尚未成型的古琴。那是他花了好些功夫寻到的一块千年雒棠木,亲手雕刻打磨出来的,再配上特殊的天蚕丝浸制出的弦,必能成为一把音色绝佳的好琴。

    “怎么是九根琴弦?”一把柔和好听的嗓音响起,画面里又多了一名红衣少女,那身影,他一眼便认出,正是昔颜。

    “你不是很想要一把古琴吗?在我们幽竺国传说里,有一把上古名琴,琴有九弦,能奏天地之音,穿透阴阳。我翻了些古书名典,总算找到了这把琴的打造之法。左右也是闲来无事,便做来给你玩玩。”他手上一边忙着,一边解释着。

    “太子殿下亲手为我做的琴呀?”昔颜玩味的蹭过来看了又看,“那可得给它取个好名字,既然是九根弦,那就叫九弦琴好了。”

    “是不是应该取个更有内涵一点的?”他有些哑然失笑,道:“等你把功课学好了再来给它取名吧。”

    画面转换,那些他曾经经历过的过往,以及那些他不曾看到过的昔颜的世界如同走马观花一般一一在他面前呈现。到昔颜葬身火海的那一刻,鲜血滴落琴面,九弦琴突然迸射出一道光晕护住了她,然而,她却还是抱着琴倒在了废墟之中。

    那些记忆,在这一刻,穿越千年,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里。身体里那股流动的冰冷气体通通汇聚于心田,一股强大的力量仿佛欲从胸腔里暴发出来,他想极力压制,然而,脑海里那些纷沓而至的记忆却渐渐占据了他所有思绪。终于,那股气血逆流而上,直冲脑海。

    东陵无绝只觉得一阵头晕耳鸣,刹时间便昏了过去。

    “再见了,魔裔冥诀。”意识抽离的那一瞬间,耳边,依稀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隐没。

    “君上,五更天了,该叫起了。”吴庸的声音仿佛自遥远的地方传来,“君上?”

    迷迷糊糊间,一些影像在脑中浮现着,当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时,东陵无绝突然心中一紧,猛的惊醒过来,脱口唤道:“九弦?”

    正准备小心翼翼靠近的吴庸被吓了一跳,身子一僵,支支吾吾道:“君上,您……您说什么?”

    “九弦呢?”东陵无绝急急问着,环顾四周,哪里还有九弦的影子?倒是桌上,不知几时摆上了一架琴弦,正是那把九弦琴。

    吴庸随着他的目光,也注意到了桌上的古琴,诧异道:“咦,这不是国师大人的琴吗?怎么搁在这儿?”

    东陵无绝只觉胸腔里有股暖流在缓缓流动着,然而,眼睛却微微有些发酸。他伸手触向古琴,轻抚着那流光浮动的琴弦,冰凉丝滑的触感,就像那人的指尖一样。

    东陵无绝声音无比艰涩的道:“国师昨夜入宫向朕辞行,他……已经走了。”

    那人竟将他千年的修行注入了他的心脉,也连同他所有的记忆,一并带给了他。从此,这世间再无莫言此人,只余下了这把九弦古琴,证明着他曾经存在过。

    吴庸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见东陵无绝眼眶竟有些发红,一时更是震惊,道:“国师乃国之良才,君上既然不舍,奴才这就命人将他追回来便是。”

    东陵无绝眸光久久凝视着桌上的古琴,半晌,才道:“不必了。”他并未真正离开,他相信,终有一天,他还会再回来的。因为,他听见了,最后的那声再见。

    “这琴以后就放在这儿了,不要让任何人碰它。”有些不舍的松开了琴弦,站起身来时,东陵无绝已俨然恢复了以往的沉稳冷睿,以着清冷的声音道:“替朕更衣吧,不要误了太后出殡的时辰。”

    太后出殡,举国致哀。天还没亮,整个京城街道上都挂满了白幡,御林军也披上了青色披风,沿途清道。文武百官皆着孝服垂首恭候在宣德门外,等待着出殡的队伍到来。

    卯时三刻,沐兰也被近侍卫自内务府牢中带了出来,挤在出殡的队伍当中,一同前往皇陵。

    远远的,沐兰便看见东陵无绝换上了一袭青黑色暗纹龙袍,领着众皇亲贵胄,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中间是抬运棺木的车队,往后,则是众嫔妃以及各宗室命妇,而她就被夹杂在最后这批人当中。

    皇陵距离京城约有上百里,一路哀乐齐鸣,泣声不断。队伍环城一周之后,这才缓缓出了城。到达皇陵时,已是未时时分,隆重的入殡典礼才算正式的拉开了帷幕。

    虽然在这样的场合分神绝对是死罪,但沐兰的存在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尤其这些日子,有关于她的流言早已传遍了后妃命妇们的耳朵。纵使没有指指点点,交耳议论,光是那些时不时瞥过来的眼神,已足以摩擦出火来。

    沐兰浑然不管周遭,倒是在看到靳宁时,微微停留了片刻。

    靳宁也是一身素淡的白衣,脖子上戴着的那块古玉颇为显眼。见此,沐兰伸手贴向胸口处的地方。手指触到一处硬物,不禁微微一笑,脑海里不禁回想起昨晚东陵应弦来牢里时所说的话。

    “因为要仿制一块同样的玉佩,所以费了些时日。你知道的,若不这样,她很快就会发现玉佩失窃,那可就麻烦了。”

    那块玉曾经跟随她多年,沐兰自是一看便知真假。也不得不佩服东陵应弦心思的确够缜密,看来,短时间内,靳宁大概是不会有所察觉的了。想到这里,她移开目光,再度回到了东陵无绝身上。

    她想好好的多看看这个人,多记住他一些,因为,来世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相见。

    让她欣慰的是,他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眸子里也有了些神采,不似前些日子那般晦暗。可见,再多的哀痛也总会过去,看到他振作起来,她也就安心了。

    一切祷祭结束之后,时间便已到了傍晚,接下来,便是沐兰要参与的环节——献祭,献祭过后,便可将棺木入椁,送入陵寝了。

    或许是已经经历过数次死亡,沐兰自己也很震惊于自己的从容与平静,由着侍卫将她押送到了太后的灵棺前。东陵无绝答应会让她死得体面些,那么,想必过程应该不会太痛苦吧。

    此刻,他只距离她几步之遥,这么近的距离,他的眉眼清晰可辩。那双凤眸如同黑矅石一般迷人,将她的身影牢牢的锁定其中。在她深深的凝视之下,如同两潭泉井,越发显得深不可测。

    “我还能有最后一个请求吗?”沐兰开口说着。

    东陵无绝脸上也不见什么神色,道:“说吧。”

    沐兰看向旁边的灵棺,道:“我想,请允许我为太后上一柱香。”

    这个请求让下面不少人略微有些不满,甚至有人面上已露出讥讽来。然而,东陵无绝却只顿了片刻,便冲旁边的侍者施了个眼色。侍者会意的点了点头,递上一束香来。

    沐兰恭敬的接过,点燃,上前跪拜下来。以前,因为知道是孟依青,所以,她行礼也只是为了作给大家看,而这一次,是她第一次,真正的诚心向这位太后谢罪。

    磕罢了头,她站起身来,再度看向东陵无绝,向他扬起一抹最最灿烂的笑,又看了看下面跪着的众人,道:“今天怎么不见国师莫言?”

    东陵无绝看了看她,道:“他有事在身,来不了了。”

    沐兰闻言,微微有些诧异,在这个日子里,还能有什么事是比来参加太后葬礼更重要的?不过,看东陵无绝的神色,又不像有什么异常状况。 [**\*]

    想到这里,沐兰有些失笑,她一个将死之人,还操心这么多做什么?人生聚散本就无常,虽然,不能见他最后一面有些遗憾,但,这种场面,不见也好。

    沐兰叹了一口气,笑着道:“怎么还不开始呢?总不会要由我这个献祭之人来主持执刑吧?”

    东陵无绝竟似乎并不是太着急,道:“如果,你没有什么遗言要说的话。”

    遗言吗?沐兰最后看了他一眼,道:“那么,请您保重,再见。”

    再见。又是这个词,东陵无绝将目光自她身上收回,转向身后的侍者,道:“拿上来。”

    侍者颌了颌首,不一会,托着一张盖了白布的盘子端上前来。盘中,端放着一只白玉瓷壶,一只同色玉杯。

    见此,沐兰颇为意外。虽然他答应让她死得体面,但她也只敢奢想着能得个全尸便差不多了,却想不到,会是赐毒酒。比起白绫和刀刃,这种死法的确算是最仁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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