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掩山色昏沉,琴音,缕缕如魂魄游走于水雾之中,在这寂寥的城池中萦绕不绝。

    “妘镜?是妘镜门的祖师吗?”静笙问到。

    “不,并不是她创立了妘镜门,这里的传说并没有更多的关于她的记叙,只是相传,当时她对一小生弹过此曲,那人便记下了这曲子,后来在这山中建立了这样一处地方。但我想,她与妘镜门一定有着怎样的联系。”东阳道。

    “因为一首曲子人们就数千年相聚在此?这究竟是有怎样的奥秘?”

    “这不是一首简单的曲子,它不是凡间能有的曲子,乐声,情绪,真法,都在其中。”

    “原来是一门真法,那一定就是这真法能救他了!”说罢,静笙一阵欢颜,将九尾狐紧紧搂在了怀中。

    “这……”东阳却不知如何作答,琴音会令死去的东西再活过来?天下断是没有这种事的。

    “难怪,小天说,它本是妘镜门的灵兽,原来如此!”

    却此时,琴音戛然而止。

    “这……?”静笙听那琴声止,心中一阵紧张,便足尖轻点,划过湖面,来到了湖心亭上。

    “请你继续弹琴,好吗?”静笙皱眉,急道。

    “为什么?”南山冷声说道。

    “因为刚才那曲子就是救他的方法!”

    南山又看一眼她怀中的九尾狐,便一声冷哼,“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呢……就算是那样,我又为何要帮你?”

    “南山公子,你的恩德我一定会记在心里,他日定当回报!”

    “山人无需无求,我不需要什么回报的。”

    这时,东阳亦来到亭中,“南山弟,你且再弹一曲罢。”

    南山望着东阳,又是一声冷哼,“好,好,大哥叫我弹我自会弹,谁叫我山中之人一无所有,只会弹琴呢。”

    南山一扶青衫,在石凳之上坐下,几根如玉削琢的手指拂过三两琴弦,铮铮几试音调,而后便抚弄丝弦弹奏而起,幽咽却又清明,那难以捉摸的琴声在一片昏惑中飘摇暗浮。

    而此时,月华升起,照见湖泊之上潇潇烟雨,水面泛着波光粼粼,有缕缕幽香混着水的清冽暗自漂浮在空气里,直扑湿了亭中人的衣衫袖。

    而静笙却没有感觉到手中有传来一丝的温暖,反倒是比之前更如死一般的冰冷。她微眉皱,想是那变化太过细微,自己未能发现吧!山中之夜本就额外的凉,或是这湖上的寒气透入了九尾狐的骨髓吧!静笙要更加细致的去发现那温度,双手环抱,将怀中之物抱的更紧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听者沉醉其中,而乐声渐渐淡去,雾气更浓,月色却更加明亮。

    终于,琴声销止,是那般的快,静笙想那只是刚刚开始,就匆匆的结束。寂寥的夜里便不剩一丝的声响。

    “为什么不继续?”静笙紧皱了眉。

    “这曲子已弹奏完毕,姑娘有何不满吗?”南山道。

    静笙只看向怀中的九尾狐,一如他时的,双目轻合,没有一丝气息,只通体的冰凉,卧在她怀中,就像一个婴孩,却不加一声哭啼,只昏睡于梦境里。

    “这不可能……”静笙低语道。

    “静笙姑娘,这毕竟只是一首曲子……”东阳道。

    “一定是有哪里弹错了,是吗?”静笙望着南山,眼中却突然流淌一阵晶莹。

    “我?弹错了?笑话……”南山冷声一笑。

    静笙却不知所措,雾气也游过她双眸,寒光一念念的流转。

    “话说它也只是一只狐狸,充其量是个长得奇特的狐狸,不至于你这般爱惜吧?”南山却道。

    “你说什么?!”静笙面色骤变,眼中的怒气如有红光一闪,只见她反手引出三生剑,向前一指,剑气落在了南山喉边。

    南山尚未回神,只见那剑已在身前,东阳亦是一惊,伸手阻拦,南山却挥手止住了他。

    南山一哼,面上一笑,平平道:“怎么,不敢刺吗?怕没人能再救你那只野狐狸?”

    静笙眉间一狠,手握剑身更紧,微微向前,剑锋已迫在南山肌肤之上,一滴鲜血便沿着剑刃滑下。

    二人对视着双目,静笙却突然收剑,转身,走到亭子边,举头望那满天星月,怀中却紧紧抱着九尾狐,长嘘一气。

    冷月如霜,映着三生剑的寒光,这女子如此凄婉惆怅。不知从何生情愫,芳心未曾绽放就作凋零,是无缘,惹来一身的伤。

    “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南山却道。

    “他不是一只狐狸。是一个人,一个,救过我性命的人。”

    “什么?”

    “为了救我,他才变成了如今这样。”

    “什么?这怎么可能?”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亭中人没有再言语。众人离开湖泊,东阳与南山领静笙往更远处行去,只凭月色照前路,两旁树影幢幢,又过几处高俊宽广的殿堂与一处宝塔,路上铺砌了石梯,盘绕着往高处而去,直到了顶峰,三两茅屋,一方石桌,一处半山亭,静静的卧在其间。

    风吹拂屋顶茅草,几声窸窣。

    “姑娘就歇在这间屋子吧,夜晚风急,且关好门窗。”东阳推开了左边房屋的木门,“我和南山就在对面的屋子里,如果有事的话,呼唤我们即可。”

    静笙点头,却没有立刻到那屋中去,倒是向那立在边上的亭子走去。

    “静笙姑娘,夜里若无事便不要再出门了,此山秀灵,勿扰了山上沉眠的神灵。”

    静笙点过头,东阳与南山便回到了屋中去。

    来到亭中,夜风灌入静笙衣袖里,也吹动九尾狐毛发一阵浮动。山中之景尽收眼底,城中片片青瓦映着银辉,那湖面萦绕薄薄的雾气,雾气之下却是泛滥着粼光,一如晶莹的宝石在黑夜中独放光芒。九层宝塔高立,如剑高指,似乎就要刺入那一轮明月之中,而塔下恢宏的宫殿却只如死一般,臣服在这冰冷的月色里。

    再放眼去,静笙一口深深的呼吸,闻这山气,如此清新,却只勾起神殇。山峦绵延,如一条黑色蛟龙在天地之间游走。而就在前山,一条瀑布高悬,在这夜色里它水流静深,一道白光中只泛着银辉斑斑。

    而这一刻,静笙却不再想着它物。天高邈,地殊广,人世苍苍,众生茫茫。自己不过是天地众生一介蜉蝣,心中闪过一念,不如随云书去罢,毕竟他死了,生死为何留念,自己那么多年的道法修为都作了什么……此时此刻竟毫无用处。

    何不自己也死去?

    三生剑寒光斗涨,似有谁人的召唤般在亭中闪烁着凄惘。静笙退剑三寸,剑辉照着她的面颊,寒气镌入眼眸深处。她看着剑中倒映的面容,一时间她竟分不清剑上人是否就是自己,那人双眼若无物,深邃中有着无限的空洞,面色如霜,垂下两鬓的青丝与这冷峻的面颊宛如阴阳相割。

    合剑,一声清脆铮然。静笙转身而去,回到了屋中。

    躺在床上,月色入窗,一些料峭。九尾狐依然躺在她怀中,乘月光看他宁静模样,不知觉静笙便睡了去。

    梦里,一声声真法道义入耳清明,玉虚山上雾气飘渺,脚下如踏水云,却是在元镜台上,如明镜的地面倒映着天地众象。静笙在这雾气里徘徊,不见一人,不知那真法口诀从何念起,只是那声音回荡在山间,又像是只低语于心中,她渐渐的心乱如麻,便分出那无名大殿的方向,朝那处走去。

    “哈哈……”

    却突然,在混乱的口诀念词里,一声男童的欢笑声传来。静笙听见这声音,似乎几分的熟悉,她驻足,向着前方看去,在雾气时浓时疏的迷蒙里,一个小孩的身影转着圈,一阵跳跃。

    他面上欢喜,咧嘴笑着,似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面颊的笑容之上。他跳跃着,努力向上引起身体,向上高举着手,挥舞着在空中抓取何物。这一下,他口中叫喊着,使出浑身的力,猛然一跳,手上狠的一抓,却是凭空在雾气里摘来了一只芙蓉,浑白的雾气里只这一只红花芙蓉艳艳如活,接而,他双目如有光辉的亮起,一阵如有失狂的得意笑起。

    “叮——”

    静笙囊中落下了何物,击在地上一声清脆响,这物却滚动着,落在了那男孩脚边。

    静笙往囊中探去,如失何物,她面上一急,要往前去拾起,那男孩却突然弯下腰,将那物抓在了手中,在手上一阵把玩后,却向静笙看来。那一刻,两人双眼凝视,静笙一阵寒气入骨,那男童却缓缓向后退去,如有一些的畏惧。

    云气汇集而起,只一瞬便掩去了那男童身影。静笙向前跑去追赶,雾气将眼前之物尽数掩蔽。忽然的,静笙跑出了这雾气,眼前却是那座无名的殿堂,她回头看,雾气依然弥盖在元镜台上,止在了自己身后。

    环看四周,却未发现那男童身影。静笙便走上台阶,向殿中而去。

    无名殿上烟云不染,倒有金光高照堂前。静笙迈入大殿,却看殿上坐有一人,那人背倚玄青椅,一袭紫青道袍却是须眉尽白。静笙走近,那人看着远方不明处,面上老纹纵横,双目没有一丝的神气。

    “师父?!”

    静笙连忙上前,跪在他脚下,抓起他双手,手上只一层如死皮囊。

    “师父?你……”

    道一缓缓将目光移下,落在了静笙面上。一阵凝视,他欲笑,却作了满脸愁容。

    “你……回来……了……”

    “师父!你怎么了……”喉中凝塞哽咽,鼻尖一阵的酸楚,不加片刻那泪水便流下她的面颊。

    道一缓缓扶手过来,一点点,将静笙面上泪水拭去,而泪水却沿着他干枯的手指,滑落他掌间。

    “师父……”

    静笙扑在他怀中,抱着道一。

    “把我……送到灵虚山,去吧……”

    “不!不!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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