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玉面狐狸’赛雪盈柔中带刚,细中有粗,这时甫然见到布脱,想到“千锤手”七弟之死,压抑不住腹中怒火,抽出贴身短刀,当头斩落。

    眼看这一刀下去,布脱就要身首异处。何少陵站在一侧,早察觉她神色有异,细细留心。这下眼疾手快,忙以拐杖去挡。

    “当”地一声,两人都觉虎口一麻,一同跳开。

    “三妹,你杀了他,咱们还如何知道弓老贼的行踪?”何少陵架开她短刀,又道:“找不到弓未冷,便如何搭救五妹?”

    赛雪盈苍白的脸上越发煞白,说道:“二哥,这狗鞑子在沧州斩断了七弟的一条腿,以至他行动不便,最终受人欺辱而死。再说了,七弟之死,与弓老贼大有干系,这鞑子是他的徒孙,上梁凶恶。下梁定又青出于蓝,我不杀他,对不住已经去下面的七弟,心里也咽不下这口怨气。”

    诸赫林道:“三妹,你为七弟鸣不平,我们心里都清楚,只是咱们不可为一时的意气用事而追悔。再说了,这鞑子昏迷未醒,你杀了他,于淮阴七秀的名头有损。”

    赛雪盈双肩耸动,心中兀自愤愤不平,退在一旁,一言不发。过了半晌,心情略定,终于道:“是,大哥说得极是。”

    鱼幸站在余青一旁,眼看布脱昏迷不醒,心中一惊,暗想:“这两个月来,他武功进步得很是厉害,这区区之迷 药,怎能奈何得了他?”将目光移到他脸上,只见脸上毫无表情,显然并非伪装的,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心里为他一阵担忧,又想:“他是柳苍梧的弟子,千万别让淮阴七秀看了出来,否则他便活不成了。”

    诸赫林看了一眼布脱,说道:“二弟,你给他服一些‘软筋膏’,咱们将他弄醒,寻问弓老贼的去处。”

    何少陵道:“好!”从怀中摸出软筋膏,伸手在他下颚一托,让他服了下去,道:“好了。”

    他手还未拿开,忽然奇怪道:“咦?”南剑飞走上一步,问道:“怎么啦,二哥?”

    何少陵道:“这鞑子的脸好生冰凉,便如同死了一般。”南剑飞身子一矮,伸手探他鼻息,只觉呼吸匀称,并无异像,说道:“没有啊。”

    何少陵道:“四弟,你摸摸他的脸,好是冰冷。”南剑飞手背贴在他的脸上,也是“咦”的一声,道:“怎地这般奇怪?”

    鱼幸听二人之话,心中一惊:“糟糕,布脱脸上的人皮面具不仔细察看,绝无蹊跷之处,若是细细察看,定会有纰漏,若教他们二人发现了,那便完了。”心思一动,道:“何二侠,南四侠,这却不足为奇。”

    何少陵与南剑飞停止了手上的举动,一同站起身来,问道:“怎么说?”

    鱼幸道:“据我所知,这布脱虽是阿合撒的弟子,但他天资聪颖,天赋异禀,弓未冷甚是喜爱,是而他的功夫,都是弓未冷亲手教授的。弓未冷的那一门‘纯阴真气’的功夫,已经传授与他了,在大都之时,何二侠与余六侠都曾领略过。”两人听他侃侃而谈,疑虑顿消。

    余青道:“不错,在许家集时,咱们已吃了苦头了。弓老贼虽然穷凶极恶,但这‘纯阴真气’却是一门绝世的无上功夫。”

    鱼幸道:“是啊。我听师父说,练至阳功夫之人身子发烫,练至阴功夫之人身子发寒,那也是常见之事。”

    淮阴七秀江湖阅历深厚,这样的说法,也觉甚是妥当,都点了点头。

    鱼幸生怕几人还不信,心中一动,道:“何二侠,你‘万人迷’的迷 香虽然厉害,但却只有一时之作用,这一艘大船之上的数百个蒙古士兵,却要如何处置?”

    何少陵眉头一皱,向诸赫林道:“大哥,还是你来处置吧。”诸赫林沉吟片刻,道:“蒙古鞑子恶贯满盈,不知残害了咱们多少汉人,时下情势紧急,不如都抛到海中喂了鲨鱼长鲸罢了。”

    何少陵等人一齐附和道:“也好,如此一来,大船承载之力轻便了许多,咱们也可驶得快些。”

    鱼幸心间却是一凉,说道:“诸大侠,这恐怕不太妥当吧,几百个活人生生抛到海里去,难免于心不忍。”

    南剑飞“哈哈”一笑,道:“鱼少侠,蒙古鞑子屠城之时,你是并未瞧见。嘿嘿,狗娘养的蒙古鞑子,屠杀咱们汉人之时,眼睛也不眨一下,白刀子捅进,血淋淋的出来。屠城之后,到处皆是腐烂的酸臭味,护城河变成了赤红之色,那才叫血流成河。蒙古鞑子毫无人性,咱们也不可心慈手软。”

    鱼幸道:“两军交战,难免厮杀,可是现在他们都中了迷 药,这般做法,是不是……”

    何少陵不待他说完,挥了挥手,道:“鱼少侠,你心怀仁义,本是好事。只是对付豺狼虎豹,须不能抱有君子之心,你要知道,对付仇人,优柔寡断,多半误了大事。这样吧,你既然于心不忍,这扔鞑子喂鲨鱼之事,便交给淮阴七秀来办吧。你安坐在这里便是了。六弟,此刻海上风平浪静,你也一同出去,扔他几个蒙古鞑子,为我汉人出一口恶气。”说着看也不看鱼幸一眼。

    鱼幸欲要言语,淮阴七秀已踏出舱门,不得不和了一口口水,吞进腹中。周老五等几个汉人回头扫了一眼鱼幸,满是鄙夷之神,随即反身尾随淮阴七秀的步子出去了。

    不一时,耳听得“砰砰砰”的落水声响此起彼伏,夹杂着淮阴七秀与周老五,吴海等几人的欢笑之声与蒙古人惨叫声。鱼幸双目一闭,心里却是犹如刀割:“淮阴七秀在我眼中,一直是行侠仗义之人,可与蒙古人却是势不两立,这般做法,是对呢,还是不对?难道蒙古人中,每一个人都是十恶不赦的凶徒么?”

    刹那间,后舱之中便只有鱼幸与躺在地上的布脱了。

    忽听得船板上轻微一声响动,鱼幸陡然回过头来。放目一扫,不知何时,布脱已睁开眼来,盯着自己。鱼幸心中一颤,低声道:“唐兄……”

    布脱轻声道:“鱼兄弟,耳目众多,咱们还是作互不相识的好,你叫我布脱便是。方才你为我搪塞了淮阴七秀,多谢你了。”

    鱼幸一惊,问道:“适才你便醒过来了?”布脱道:“淮阴七秀功夫虽然厉害,但点穴的功夫,如何能伤到我,我一直清醒,只是碍于淮阴七秀人多势众,不敢张扬。”

    鱼幸想到齐倩,心中一软,道:“他们将蒙古人扔入海中之后,定会来追问你弓未冷的下落。淮阴七秀对蒙古人的怨恨极深,我看你还是对他们依顺一些为妙,否则你便有苦头吃了。”

    布脱满脸感激之色,轻声道:“多谢你了。”两人对话轻如蝇鸣,淮阴七秀又正忙碌着,都未曾听见。两人说了这些话,便不再言语。

    约摸过了盏茶功夫,水面上的声音越来越疏,又过了一会,听得余青高声道:“百户大人,我们兄妹几人能够弄到这艘大船,全凭了你,你心思不坏,可惜投错了胎,作了蒙古鞑子,今日六爷送你去阴曹地府,下辈子投胎,别再做蒙古人啦。”随即“噗”的一声,已被余青扔进海里。百户大人扎合里“啊”的一声惊呼冲入云霄,就此再无声响。

    接着淮阴七秀等人络绎走回舱中。诸赫林径直来到布脱身旁,将他提起,伸手在他“灵台穴”与“百会穴”上戳了一指。

    布脱身子一抖,睁开眼来。他不知布脱乃是假晕,一见他睁眼,疾言厉色地喝道:“狗鞑子,快说,弓未冷在何处?”

    布脱瞅他一眼,缄默不言。诸诸赫林“嘿嘿”一笑,道:“狗鞑子,今日非得从你的狗嘴里讨出讯息来不可。”

    面上露出阴鸷之一笑,右手中指遽然伸出,按在他背心“大椎穴”上,一股内力送了过去。

    布脱身子一颤,随即只觉得背心奇痒无比,仿若一只虫子噬咬。他堪堪抵挡不住,哼了一声,道:“我说,我说便是。”

    诸赫林满心瞧不起他,心道:“这狗鞑子武功虽好,却是十足的懦夫。”口里道:“好,方才我三妹本要杀了你,若不是我们加以阻拦,你早就去了阴世了。你如实说了,方可保住性命。”

    布脱连连点头,道:“是,是,弓……太师父知忻都将军出军东征扶桑,修书一封,命我来回沙岛截住大军,将信交给忻都将军。忻都将军看了之后,便答允了下来,说道‘攘外必先安内,便依大师之言,往东南先征沧月岛’。所以调转方向,往东南驶去……”

    诸赫林停止了在他大椎穴上之按,说道:“原来如此,捡紧要的说吧,弓未冷既然吩咐你回来迎接忻都这狗鞑子,却在哪里等他?”

    布脱道:“太师父说了,他在东海的‘落雁岛’上等忻都的大军。”

    “落雁岛?”诸赫林眼中露出疑惑之色,道:“茫茫大海,一座小岛如何寻找?”

    布脱道:“落雁岛的路途,我却去过。”心中却是一惊,暗暗祷告:“师父啊师父,若不是你曾带弟子走南闯北,这落雁岛如何识得?”原来柳苍梧生前曾带着唐虞川与齐倩南上北下,这落雁岛恰巧去过。

    诸赫林道:“好,那你便带着好生待在后舱之中,指引我六弟路途。嘿嘿,你若说的有只言片语假话,定叫你葬身鱼腹!”

    布脱唯唯诺诺道:“不敢,不敢。”心里却在骂道:“若非你几个老狗给我服下了软筋膏之毒药,我忌惮姓鱼的这小子功夫高明,你们又能耐我何?”

    此后的六七日,淮阴七秀都轮流盯着布脱。所幸布脱与鱼幸言谈之后,对淮阴七秀甚是依顺,并没有一句虚言。其实他心里却想:“淮阴七秀恨我入骨,他们想找弓未冷送死,我成全他们便是了。最好弓未冷也将姓鱼的这小子一并杀了,他一日不除,我寝食不安,若弓未冷杀了他,天下再没有知道我真是身份的人了。”

    这一艘大船上备有几千人数月的粮食,而时下船上便十来人,倒也衣食无忧。

    淮阴七秀都在商议追上弓未冷之后,如何相救秋狐,鱼幸心里却想:“陆姑娘也在弓未冷的大船上,我须得与淮阴七秀齐心协力,才是弓未冷的敌手。”

    大船一路向南,不知不觉间第八日已过去,想来离落雁岛也已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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