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宁钰轩更可怕,明明是揣着一个侯爷的名头,却管的是六部的事情。看起来不过是文弱之人,武功却比武士还好。要问这朝里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他连哪天哪家府上去了什么人都知道。

    聂青云很想怀疑宁钰轩是不是在诈他,可是他休了尔容,对宁钰轩来说是没有半点好处的,相反一旦聂家得势,少了他与尔容这条线,对陌玉侯有害无益。

    他想多考虑几天,毕竟现在是太平盛世,一点风声都没有。

    于是这几天,他都没有回府。宁钰轩替他包下这一处厢房,顺便给他指了一个叫歌扇的舞姬。

    歌扇长得很像桑榆,眉梢一点浅痣,朱唇映红,腰肢很是轻柔。

    聂青云却是看不进眼。尔容在府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他三天就回去过一趟,换了衣裳就离开。忍不住拿眼角扫着她,见着她憔悴了不少的脸,微微心疼。

    不过还是离开为好,万一有了风声,他也正好顺理成章地以感情淡了为由休了她。

    感情淡个鬼啊!他喜欢尔容,每天都更喜欢一点,恨不得抱着柱子不走了,就留在她身边。

    但是,万一钰轩说的是真的呢?

    陈氏拦住要出府的他,板着脸道:“宁尔容既然都已经无法将你留在府里了,那你还不赶紧纳妾?她嫁进来这么久,都没能怀上个一男半女,你也该另作打算。”

    聂青云觉得有些烦躁,点了头便离开了。

    纳妾?他是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的,有尔容就够了。

    可是朝里终究还是传来了聂向远要被革职的消息。兵器库出了问题,朝廷打了败仗,皇帝的怒火,自然有人要承受。

    宁钰轩提前来告诉了他这个消息,聂青云白着脸,将歌扇给带了回去。

    他看得见众人惊讶的眼神,甚至看见了自己最疼爱的妹妹不可置信的眼神。

    其实真的,他们想多了,他爱的只有尔容而已,没有那么禽兽,会对自己的亲妹妹有什么想法的。

    也不知道宁钰轩找这么个舞姬给他是什么意思,变态。

    他納了歌扇做妾,尔容躲在自己房间里哭,他就站在她的房间外挠墙,想解释又不能解释,连进去安慰她一句都不行。

    宁钰轩最好没有骗他,不然不管他是不是侯爷,他都要赏他一记老拳。

    聂向远被革职了,就在他领回歌扇回去后没两天。宁钰轩没有骗他,聂家再稳固的地位,也因着主心骨的缺失,而慢慢崩塌了。

    “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他白着脸问陌玉侯。

    “保全你自己吧,或者你放不下聂家,那就等死。”宁钰轩下着一盘很大的棋,棋盘上密密麻麻的,根本看不清战况。

    聂青云没有想明白,这人竟然当真什么都未卜先知,竟然也就这么直接了当地告诉了他。

    但是告诉了他,他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放不下聂家,无论如何,他也想撑起自己的家族。

    他休了尔容,每个人都觉得他十分绝情冷静,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如何咬着手帕哭着写完休书的。

    那样子太丢人,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聂家现在局势太不安稳,宁可先休了,也不想以后连累她。聂青云仰望蓝天,觉得自己真是为爱付出的好男人。

    只是下一秒,看着空了的阁楼,还是忍不住背过身去哭得眼泪鼻涕横流。

    送父亲离开京城的时候,尔容也来了,只是她坐在马车里没有下来过。陈氏还骂她,说她是共富贵不能同患难。

    聂青云垂了眼眸,他才是最自私的,连休了她都没给个理由,也不知道尔容会难过成什么样子。就算知道真相,大概也是不会原谅他的。

    不过她走了,他就没什么顾忌了,拼尽全力保住聂家。皇上驾崩,大皇子与三皇子争权,他自然是要帮着三皇子上位的。

    即使宁钰轩已经提醒过他,二皇子暗中的势力不可小觑。那又如何,他只有帮三皇子这一条路。

    赵玦登基的时候,聂青云松了好大一口气,觉得应该可以将尔容接回来了吧?

    结果宁钰轩摇头道:“你最好别惦记尔容一丝一毫,聂家大祸将至。”

    要是他去摆个算命摊子,生意一定很好,聂青云看着陌玉侯,恨不得掐死他。

    当真被他给说中了,二皇子举兵入京,三皇子没有任何防备,输掉这一仗是早晚的事情。只是宁钰轩看准了机会,替二皇子打开了城门。

    聂家必亡,宁钰轩此举,不过是保住了侯府。他没有骗他,休了尔容是对的,不然现在尔容就会跟他们跪在一起,作为聂家人被斩首了。

    跪在法场之上,聂青云还是觉得有些欣慰的,他这辈子最在乎的两个女人都没有死,虽然聂桑榆神情悲惨,虽然尔容可能还不知道他快死了。

    与她在一起那么久,其实都还没有好好说过一句情话,她笑嘻嘻跟他说一些趣事,他就只会点头,张张嘴就是接不上话。

    舌头笨死了,下辈子弄条聪明点的来。

    只是不知道砍了头,黄泉路上抱着自己的脑袋等着她,会不会把她给吓着?他们还没有孩子呢,那傻丫头也一定不知道,自己一直好喜欢好喜欢她,喜欢得恨不得抱起她来转圈圈。

    她大概一直觉得她是一厢情愿,其实早就是两心相悦了啊。

    “宁尔容求见二皇子殿下!”

    身后突然传来这一声大喊,拨开层层的雨幕,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蹦一跳地回到了他身边。

    睁开眼,就看见肚子微挺的她,一扫以前的调皮,表情严肃地跪在雨幕之中道:“宁家愿以先皇当年免罪之恩旨,换尔容腹中孩儿父亲一命!”

    聂青云震惊!尔容怀了他的孩子了?还来救他?疯了么c不容易休了她,怎么能又搅合进来?怀着他的孩子就好好过下去啊,有孩子陪着,她也不会太无聊。

    怎么会来跪在这里,雨水这么凉,动了胎气怎么办?

    “我聂青云再不堪,也轮不到一个女人来救!”看着二皇子有些阴翳的眼神,他连忙起身想反驳:“且青云与郡主早已和离,没有任何瓜葛…”

    “我肚子里的孩子,不算瓜葛吗?”她回过头来看着他,眼里竟然有泪:“你以为我想救你这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

    “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聂青云心里暖成一团,即使身上戴着镣铐,即使跪在冰凉的雨水里,他都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然而脸上还必须死死板着,要是笑出来,就太不像话太破坏气氛了。

    只是他真的很开心,虽然担心她,却也开心尔容到现在心里还有他。

    他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太爱说什么好听的话,但是他喜欢她,想和她长长久久在一起的那种喜欢,想永远保护她的那种喜欢。

    聂家血海深仇,他隐姓埋名之耻,都是要靠赵离的血才能还清的。跟着她回了靖州,从军中匈开始做起,一步步到靖州都督,再率兵打回京城。他为的倒不止是聂家,还想着尔容喜欢京城福满楼的点心,打回去给她买点儿吧。

    他们的孩子慢慢长大了,可惜是个臭小子,跟他抢尔容不说,还跟他一个德性板着小脸,一点也没有人家世子可爱。

    在床上抱着尔容,聂青云黑着脸看着另一边的瑞儿,不满地道:“为什么今晚又要带他一起睡?”

    尔容红着脸道:“瑞儿说他怕黑啊。”

    “瑞儿。”聂青云沉声喊了那小子转过头来,然后指着自己的脸:“你怕黑?”

    瑞儿看了他一会儿,面无表情地道:“我去找奶娘睡。”

    “乖~”聂青云微微一笑,下床亲自将他给送到奶娘那里,又回来,重新怀抱美人睡个安稳觉。

    尔容轻嗔他:“做什么要让瑞儿出去?”

    因为床上有他俩就够了啊,多个肉球是什么意思?聂青云哼了哼,却没说出来,鼻息喷在尔容的脖子上,温柔地咬上去。

    尔容闷哼一声,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了。原先还不觉得,这相处的时间越久,为什么总觉得青云越来越黏人?还是那种一本正经板着脸的黏人。

    不过桑榆说他们俩始终会花好月圆的,只要她有足够多的耐心。尔容也体会到了她说的意思,也许曾经青云是喜欢其他人的,但是她愿意耐心地等,等他爱上自己的那天。

    其实全错,季曼说的是要她耐心发现聂青云这种什么话也不说,只把感情藏在在心里的人的秘密。跟个严丝合缝的铁罐子一样,要轻轻拿锤子沿着边儿撬开,才能知道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

    心似洋葱,一层层剥开,每一层都是你。没你的时候,心也就剥没了。这话虽然肉麻,姑且就用来形容一下聂青云的真实心态吧。

    拥紧了身上的人,尔容暗暗地想,也许再要一个女儿,青云就会更高兴了吧。

    而聂青云埋头在她耳侧,其实早就已经笑得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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