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滚刀阵后,就到了藏宝密室内。密室中央陈列了一些苗疆崇拜的木图腾、大型猛兽猛禽的骨骼、天花板悬着许多巫蛊所用法器,奇形怪状、大小不一。阿拉耶识暗暗点头,摆在外面的都是巫蛊所用器物,蛊毒和药材以及秘宝应该密闭隐藏才是妥善之举。但是整个密室的空间都被法器占据最主要的空间,剩余就只有雕刻了各种凶恶神人、战争场景的石壁,巫蛊及药材无处可藏。阿拉耶识尝试着在壁雕上摸索,终于发现凶恶神人的双目是开关,将二指同时插入眼中,神人的下颚脱臼样下滑,露出里面拳头大小的暗盒,装着各种巫蛊和药材。这些蛊毒和药材,有的用玉瓶,有的用葫芦,有的用金盒陈放,有的只用绳子捆束,阿拉耶识不敢用手碰触,凝神观察一番,认为乌蟾根不在其中。

    也是。她寻思着,巫王三宝应该单独存放在密室某处,可她几乎把密室所有的石雕都摸遍了,也不见另有机关。为了确保能探索到密室石壁的每一处,她甚至把地面陈列的大型木图腾搬过来当梯子用。当她累得微汗盈盈后,忍不住一屁股坐在木雕图腾上喘息,起身时发现图腾的背后挂着一小片绿色裙裾。她疑惑地取下后端详,这片绿色裙角看着有些眼熟,但她又确实记不起来在何处见过。衣料乃是她最喜欢的京州贡品轻绸,半透明,光洁度高,顺滑,飘逸,只有后宫高品级嫔妃才有资格享用,除了她还有其他嫔妃到过这藏宝密室?巫殿本就是嫔妃的禁地,奈丽因着曾是巫后缘故,获准后可以到巫殿中,但祭祀大殿还是禁足的。就便奈丽因着巫后之故,能进入密室,但被挂掉的裙角衣料也不像是她的。奈丽是南蛮公主,自负高傲,不屑穿秦宫女子啰嗦累赘的曲裾和直裾,多半时间都穿着短裙苗女子俏丽短裙,一方面不易勾挂,一方面做短裙的都是较为厚实的锦缎,怎么看,这片裙角都不是奈丽的风格。

    嬴少苍声称他只带阿拉耶识来过祭祀大殿,阿拉耶识暗暗唾弃这可耻的谎话,果然嬴少苍娶自己都是利益驱动,君王广施雨露的本性也万万不会改变。她把那片裙角收入袖中,因为偷窃乌蟾根的亏心感受顿时消了几分。

    探宝过程因了这片裙角让她紧张的神经得到些些休憩,当她收摄心神后,立刻便发现空中悬挂的法器很不寻常。那些法器无外乎用动物或人的骨头做成,也有金属、石材、木头材料的,高矮不一地悬垂在密室里。起初阿拉耶识草草掠过法器,认为它们是被草绳一类的拴住悬挂,现在凝神细看才发现拴住法器的“绳子”其实是树根!整个密室里全是从天花板上倒挂拴住法器的树根!它们从密室顶穿透而出,主干就在密室上方,那里对应着巫殿最高层的天台,上面种满繁茂植物,其中就有被巫术催生的大树。

    这大树的根系也太发达了,穿透了巫殿的花岗岩楼板。

    阿拉耶识伸手小心碰触根须,根须竟然像含羞草一样颤动蠕动,惊得她后退一大步。满屋子扭动的根须将拴在其上的法器掀起来,法器发出碰撞的硁硁声。阿拉耶识大惊下双手乱抓,试图让法器“别动”,可惜发达的根系扭动范围越来越大,像一个刚被惊扰的树精在密室跳舞。这架势再不停止,势必惊动巫殿下层的血巫卫。阿拉耶识情急之下展开双臂抱住在面前作乱的“树精”,根须在她怀中挣扎几下,忽然碰到胸前悬挂的暖玉佩,刹那间整个密室都安静了。根须慢慢地摩挲暖玉佩,就像它们彼此是有生命的那样,然后,横向把阿拉耶识卷起来,托举到密室屋顶,顶上有一个刻绘的木瓠雕刻,阿拉耶识摸了摸,木瓠所在的那块砖就向下沉,原来是个竖着的抽屉暗柜,里面摆放着乌蟾根等三样巫王至宝。

    阿拉耶识的心狂跳不已。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乌蟾根塞进衣袖,观察片刻后,手托抽屉底端,用力往上推送,抽屉果然严丝合缝地闭合无痕。缠住她的根须将她轻轻放回地面。带着乌蟾根,阿拉耶识一路三回头,不敢相信就这样顺顺当当直接走出密室,走出祭祀大殿,她的背心已经汗湿,脑袋发晕就像在做梦。

    她怀中如揣了头小鹿,屏着呼吸探头察看大殿外情况,确实没有巫武的影子后,才发足狂奔进自己的寝殿,门口被催眠的宫女也还东倒西歪闭着眼。她深深吸口气,谢天谢地,一切正常。她猫进寝殿,手脚麻利地将乌蟾根藏起,剩下的事情就只有将伪装禅坐的草人收起,自己装扮成刚出禅定的模样,把外面的宫女一一唤醒,窃取乌蟾根就完美落幕。

    当阿拉耶识满怀庆幸地掀开披在草人身上的打坐斗篷后,露出一双黑亮眸子和她瞪了个眼对眼。眸子下的双唇虽没有血色,却也有美妙的线条,此刻正挑衅般盯着她。那张脸下巴尖尖,眉毛弯弯,肌肤光润白皙,俨然是位不可多得的角色女子。阿拉耶识惊呆的双眸往下看,面前的绝色女子身着绿色轻绸的直裾,最下端一角还破开一个口子,轻盈的衣料伴随女子突然直立的动作而飘荡起来,裙角豁口耷拉得格外明显。

    绿衣女子冲阿拉耶识邪气地咧嘴一笑,双手齐挥,食指上长长的指甲狠狠朝她的面部挖下。阿拉耶识本能地发出惊魂尖叫,伸手格挡那双利爪,不料绿衣女子的力气惊人,不仅把她的双手挡得生疼,一只小指甲还从她的鬓发勾扯掉一缕发丝,连带把右侧脸颊划破了皮,沁出血珠。

    “来人啊……有刺客!”

    自从降临到虚妄色界,阿拉耶识到哪里都是被人捧在手心呵护的神女,哪里遇到这般凶悍敢以下犯上的女子?阿拉耶识惊慌失措地呼喊,却忘了她早就把人支开的支开,催眠的催眠,偌大的寝殿就只有绿衣女子追着她跑,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唤醒地上的宫女们。幸好绿衣女子奔跑并不灵活,阿拉耶识飞快逃出寝殿,一路朝楼下跑还一路想着这到底怎么回事,下去必然惊动巫武,拿下绿衣女子事小,万一查出自己窃取乌蟾根的蛛丝马迹就糟了。她一旦首鼠两端,脚步就变慢,被赶上的绿衣女子抓住背后长发,疼得她眼泪汪汪。她拼命想挣脱对方的手,可却恰得其反,绿衣女子惨白的脸阴森森的,凑到她面前,发出咯咯的瘆人笑声。

    “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绿衣女子并不回答,漂亮的眼睛暴出凶厉之光,猛然张开口朝她脸上啃。

    阿拉耶识吓得毛骨悚然,正要拼力反抗,忽然眼前一花,被揪住的头发顿时松开,嬴少苍竟然出现在她和绿衣女子中间,嬴少苍单臂轻舒,绿衣女子便横着飞出一丈开外,重重摔在地上。

    几乎在绿衣女子落地的同时,阿拉耶识不顾矜持扑进嬴少苍怀中寻求庇护,嬴少苍一手搂住她,一手抽出七星龙渊剑便朝绿衣女子掷去。就在阿拉耶识以为宝剑要将绿衣女子的身躯钉在地面上时,绿衣女子却险险错开身子,还顺手用手臂格挡飞来的宝剑。七星龙渊宝剑何其锋利,女子竟然用手去挡,手臂定然会断为两截,血溅当场!

    一道短促沉闷的噗嗤声后,七星龙渊剑落地,绿衣女子的手臂却还长在她身上,只是衣袖被砍下一长截,耷拉在手肘以下,再配上女子委屈幽怨的水眸,看上去颇为狼狈。阿拉耶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绿衣女子白花花的手臂仅仅被宝剑割开一条未渗血的豁口,更诡异的是她的举止神情——虽然嬴少苍此刻已经面黑如水,而那女子似乎并不惧他,一双泫然欲泣的水眸似乎在哀怨君王薄幸。

    阿拉耶识不由自主从嬴少苍怀里退出,惊疑的目光在嬴少苍与绿衣女子之间逡巡。她见过嬴少苍的所有后宫嫔妃,其容貌均不及此女。那么很确定,绿衣女子是她离开秦国的两年中所纳新宠,因自己被迎回六合宫为后,这女子便失宠了。哦,不,是被嬴少苍金屋藏娇藏起来了。她拢在袖中的手狠狠地揪住那片残破的轻绸裙角,女子定然极得嬴少苍的心意,否则穿不上京州贡品丝绸,也进不了巫殿核心的藏宝密室。在她进宫的第二天,这绿衣女子便来亲自试探过自己,她小憩惊醒后迷蒙中看到的绿色身影,就是此女无疑。

    “好你个嬴少苍,终于露出了马脚,什么甜言蜜语的赌咒发誓全是笑话,封建帝王的糟粕内核果然无法改变,可我居然还想着救下嬴归尘后与他坦白交心,谈夫妇敦伦的条件,简直是自取其辱!”一股怒火直冲阿拉耶识脑门后一桶冰水直灌到脚底,她的脸色连续变换,最后成了青玉色。

    偏在此时绿衣女子竟然口吐莺声,娇滴滴地呼唤嬴少苍的字:“伯恭——”

    这声伯恭犹如锥子直插阿拉耶识心窝,竟然连对他的称呼也与他要求自己的一样呢,很好,太好了!

    阿拉耶识一把推开正欲贴过来的嬴少苍,转身便走。

    “天意!”嬴少苍沉声喊她,她毫不理睬,自顾回了寝殿。

    “还不快拖下去!”嬴少苍气得声震巫殿,那架势已是要活剐他人的天怒。不待他话音落下,巫殿四壁立刻显出血巫卫身影,一张寒光闪闪大网在绿衣女子头顶落下将其罩住,两名血巫卫抬臂便将女子牢牢缠裹,一人一边牵着铁网将女子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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