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娃娃姓王;

    大汉的子民叫汉人;

    茅草盖的厕所是茅厕;

    商朝的鱼螈自然就叫做商螈。

    这看似是个简单到连小学生都懂的道理,事实上却是一颗彗星砸向了豆腐,白糊糊的豆腐泥被砸到到处飞溅,乱了常识,乱了道理,也乱了我的心,原来那一条条米粒大小,却有通天胃口,能膨胀成妖的蚯蚓还真有学名,真是鱼螈科的生物,原来这种静辄貌不惊人,动辄惊天动地的生物在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朝代起就存在着,却在数千年后的今天被世人遗忘,被历史遗忘,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件事,又有更少数人利用着这件事,比如那些存在不知多久的守棺灵。

    商有螈,视时不扬,忽时不忘。醒时可吞江湖海,逝时汇流三千万。

    这是姥姥手记里的一句话,以前看见过,由于看见的次数多了便记了下来,在前往阿里地区前,姥姥的手记一直是本有纪念价值,没实际意义的杂谈,除了记载些玄乎其玄的经历,画着几幅于我而言略有价值的符箓,写着几段没什么文藻并且不入流的古文之外,再没别的功效,如今再一回想,原来那句生涩拗口看起来像姥爷打完狍子喝多了酒,借酒意胡诌以充文豪的句子里,居然藏着那么一桩被岁月遗忘的惊天秘密,原来很多很多年以前姥爷和姥姥就告诉过我,商朝有那么个东西,本事大到能眨眼就把湖海给吞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

    我想起了这句老话,其实那个人字应该改成万物,假如老虎不贪,怎么会被猎人以羊羔诱之,假如狐狸不贪,又怎么会随着梅子落入猎人的线圈,假如商螈这种可怕的东西不贪,又怎么会贪不易嚼,爆体而亡?

    我想到那东西可怕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不知那位第一个在科幻电影里塑造出这种只有一个身体,长着满嘴利齿的可怕生物的导演是不是也曾经在某一座山的山脚下,某一片湖的荷叶旁见过这样的画面,不知尼斯湖的水濑和青海湖的水怪又是不是仅仅是商螈不着痕迹的一次贪心?

    话都是从小柳嘴里说出来的,本不值得相信,但姥姥手记里的那句话,却让我对这件事有了极大的认可,转念再想,上述的真真假假或许只是猜测,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大黑棺的封棺技术承自商朝,或许更久更远,这项在数千年历史长河中并没有史料记载的‘人类生物利用学工程‘只被为数不多的人知晓,又被为数更小的人利用,用来完成一件在这个纪元里看似最荒诞,最可笑,最残忍,也是最漫无目的的一项工程——运棺,运大黑棺。

    是先有商朝的技术传承,还是在商朝之前就有了大黑棺这件事情?

    我看向小柳,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目光里的询问,低着头继续用假节处理着青石圆台里面的灰碳,最后被看得实在忍无可忍,才拿手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没好气的拆下假节,丢给我:“你实在是没有男人风度。“

    假节就像它的原材料一样,木头疙瘩,生硬,干枯,摸上去能充分感觉到岁月的痕迹,像是树桩核心的地方做的,年轮紧致密布的触感就像用手缕一把头发,那种沧桑的气质在我看来沉甸甸的,然后我抬起头,错愕的看着她:“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就那么给我了?你知不知道这对我们搞文物的人来说值多少钱?“

    小柳狭促一笑:“暂时借给你用,况且,你什么时候开始搞文物了?据我所知你只是那座防空洞里守着大门的一根木头桩子,除了每天多读书、多看报,少看电视多睡觉之外,没有任何地方能证明,你是个懂价值这两个字的人。如果你懂,在卡尔东山下你就该想明白你之前想明白的事。“

    不得不说,小柳的言辞很犀利,犀利得像是一个被踩着尾巴的猫,虽然嘴巴上没说,但我能猜着,她心里肯定跟着句:要是你知道,又怎么会把老娘往深坑里头推!

    “假如重来一次,估摸着,我还是得让你下去冲个澡。“

    补上自然的一刀后,我也不理会小柳脸上的阴霾,自顾自疼惜又骄傲的把假节往手里头套,好说歹说咱也是真正玩过文物的人了,而且这东西的价值,绝对要比所里头八扇门后藏着的西贝货高的多的多,要是让胖子见着这事儿,还不得把那厮眼馋的口水直流,撅着屁股喊爹?

    假节里面并不如我猜想的那样,像是羊皮,牛皮之类护手又柔顺的东西,而是像为了证明墨家表里如一似得,手一伸进去,感觉到的仍是一根根犬牙差互的木头疙瘩,生硬又木讷,难怪以小柳的心性戴上这玩意都得疼掉半层皮,溢出那么大一串香汗,我戴着一对假节,试着活动起手指,刚动上一寸,里头那层木头就跟被勤奋的少女似得夹紧了腿,把指头上的肉夹得跟肉饼似得,那叫一个酸爽。

    小柳甩着双手,幸灾乐祸的看向这边:“这东西原本就不是给活人戴的。“

    我狐疑的挑起眉毛:“难不成还是给死人用的?“

    话一说完我便悔了,小柳的脸色青了,我的脸色白了,几滴虚汗从咱俩的额头上溢了出来,有道是不在阎王殿里说鬼,不在陵墓口上说死,这不吉利的字说一个就是晦气,连带着人这个字一道说出来,那就是在找茬。

    虽然这说法有点迷信,可所谓迷信,便是不得不信,这不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道理,而是真正走过这一遭的老人用活下来的嘴,说出来的道理。

    从小柳剧变的脸色上便能知道一件事——这里,还真他娘的是座陵。

    陵里头躺着的自然是棺,自然是死人。

    我赶紧朝地上连呸了三口唾沫,又扇了自己几巴掌嘴,倒不是真的非常相信这件事,而是因为如果我再不这么做,小柳举起的手就要打了过来。

    打脸的事儿,绝不能让别人干。

    出了这一茬,咱俩的对话也渐渐停了下来,石井旁的气氛有点僵,于是便只能用假节摩擦内壁发出的吱吱声,稍稍证明点这儿还是有人存在的。

    黑暗里,那个东西没有再出现过。

    许是因为怕我,许是因为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井壁内侧。

    不一会,刚刚被小柳擦出来的那条黑色线条变得清晰了起来。

    像是一个不知低头、拐弯的榆木脑袋,僵硬的直着,约莫三寸长,却深的烙印入了井壁内侧能有一指深的地方。

    我试着用力拿假节刮了刮井壁,没有一点痕迹,想着这得是多大的力气,多大的仇恨才能干出这么糟蹋文物的事,没想到这根笔直的竖线下,又多出了一条横线,同样是九十度角,不带任何弯曲,像是一把直尺,却在横向最末梢的地方出现了一左一右、两条向后退缩的分叉,这是一个符号,起承转合,看似很简单,很常见,但在这里的地方出现却不由令我俩惶然对视。

    这是一个箭头。

    然而联系上那条竖线你会发现,这符号诡异的像是键盘上的那个‘回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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