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簇无比光明圣洁的火焰,它不如长信宫灯般平稳,也不如来时长廊墙边的火线那么耀眼,却在第一时间驱散尽了黑暗,带来了希望。

    然而本质上,它只是一个燃烧着的牛奶瓶。

    以至于当它飞过来的时候,我还猝不及防到以为又是什么不知名的怪虫,于是竭力挥铲,砸了下去。

    牛奶瓶应声而碎。

    躁动四溅的汽油与瓶口白布条上燃着的火焰刚一撞上,便四散成一颗颗火星,落入黑潮之中,那些可恶的虫子像在炮火中挣扎逃窜,哪怕只是被烈焰擦到了九牛一毛,被热浪贴近一秒,便会瞬间燃烧,随后又像炉膛里的爆米花,啪的一声炸开,变成更多的火点,落进黑潮的四处。

    极短时间内,遍地开花。

    好似哪家的孩子顽皮的在夜深人静时点起了大地红,一时间处处都是噼噼啪啪的响声,芝麻大点儿的火星子溅得哪哪都是。

    再看地上,来时气势汹汹的黑潮,已然成了游勇散兵,像是局里胖子脸上的麻子,零星散散,哪没火就朝哪里逃,踩着同伴的尸体,隆起一块,瘪下一块,那些着了火却不死心就这么葬了的虫子,居然也跟在队伍里头逃,没走几步就啪的炸开,惊死前头一大片。

    藏在我脖子里、手臂上的虫子见大势已定,好像真有灵智似得,从我裤腿里一股脑的奔走,恨不得插上翅膀从这一片逃离,看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黑潮,我一时有点不知所措,茫然自失。

    原来它们怕的并不是大殿里的臭气,不是三幅兽画里汹涌的兽威,而是火。

    它们之所以不敢在大殿里动手,是怕顶上的玻璃层不慎打碎,招来‘天火’。

    于是乎等我进到下一层,和蛤蟆怪物打斗发出的血水飘去之后,它们便定了心,一窝蜂杀过来,却没想到黑暗里杀出个着火的牛奶瓶,退了它们千万雄师。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

    然而火焰仿佛自古以来便是生物的天敌,你可以会游泳,你可以绝缘,但你总会经不起烈焰的折腾,这些虫子也不例外,从它们的体质来看似乎极易着火,遇火则怕,遇火则炸。

    爆米花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火势没退,火墙烧得只到我膝盖那么高,轻轻一跨便跨了出来,然而我在乎的不是火墙,而是黑暗中究竟是谁砸出了那么一个牛奶瓶来。

    那个人不管是谁,不管是想救我,还是想拿燃烧瓶葬了我,有一点能肯定,他或者她对这里极其熟悉,熟悉到连黑虫怕火这件事都了如指掌。

    我捡起先前掉下的手电,顺着牛奶瓶飞来的地方照了过去,那里没有人,只有几阶不易发现的阶梯,阶梯上有条方方正正的甬道,虽然没有看见人,但墙壁上却赫然映现出一个纤瘦的倩影。

    “谁?”

    话音刚落,那道倩影忽然朝甬道里狂奔。

    是她?

    我眉头微蹙,心底涌起两百万个问号,哪还能站着?

    于是拔腿就追,三两步跳上阶梯,沿着甬道就奔。

    这条甬道也不知有多长,风却是从尽头吹来的,越来越冷。

    她就在前面不远,跑得并不是很快,然而据我所知,她如果想甩开我,简直易如反掌。

    这是为什么?

    是想带我去哪里?

    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追着她的脚步迅速前行,但拐过一个弯之后她突然加速,离我越来越远,与此同时,甬道里黯淡的光线却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

    我看到她包着大腿的紧身皮裤,看到了她腰间装备满满的腰带,看到了她背后悬着的劲弩。

    然而最后她却忽然跳上一段我不敢踏足的地方,消失在这段路的另一边。

    而我,则像个奄奄一息的老人,死死抓住尽头的洞壁,惊愕看向下方……

    山风无情的从底部呼啸着,打着我的脸,头发被吹得像是刺猬的毛根根朝天,连脸都被这道由下向上的狂风吹得变形扭曲。

    眼前悬着一条不断回荡的铁链,它只有手臂这点粗细,却通向另一个山口,另一半山体,之所以用另一半这个词,全因铁链的底下是一条裂缝。

    回望两侧,这条裂缝把十四峰切成了两个部分,俯瞰而去,一望无际皆是皑皑白雪,无意间飘过的白雪被山风吹上几圈,旋即合并成风雪从底下打来,再从裂缝上空钻出。风雪声,声声入耳,犹似魔鬼的嚎叫,慌得人难以多言。然而三十秒前,她便从这条铁链上通过。

    仿佛经过百万次排练的杂耍演员,不需要张开双臂保持平衡,便踏着这条手臂粗细的铁链疾驰而过,闪身进入对面的那个洞窟里,然后消失不见。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但每一种都在说不可能,可偏偏古怪的是,她出现了,正如不该出现在西藏的管仙儿,她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白衣人不知道,难道是顺着十四峰另一侧的铁链上来的?

    可她又为什么能找到十四峰,又对黑潮的特性了如指掌?

    更麻烦的是,为什么她来救我,却又不肯见我,是因为之前的承诺,还是因为,她只是想把我带到这里,逼我生出退意?

    事实上,我很清楚,不管我怎么想,摆在我眼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踏上铁链,跟暴风雪斗上一番,跟生死斗上一番,跃过对面,然后朝着她的屁股狠狠一顿猛抽,问她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人不做做鬼;

    要么就是灰溜溜的退回来时的那层塔楼,趁着火势没熄灭前,找到别的通道。

    那层塔楼的地面是山岩结构,山体冰冷,自然火势灭的也快,算算时间,那些汽油最多也就够弥漫个十来分钟,要是再折身跑回去,想想也该灭了。

    我裹着衣服,有点冷,除开山风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冷由心生。

    我的包里确实没有什么能生火的东西,有打火石,但没有能拿来牺牲打火的东西,要是再烧一件衣服,估计没找到别的路,就得被先一步冻死。

    于是我不甘的咬着牙,明知只剩一条路能走,却还是固执的想找别的出路。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对面的洞窟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数,有道人影突然跌跌撞撞出现在了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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