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林严昱的话,抑或是林箭澜的话,都使围观的众人在霎时间炸开了锅,噪闹议论声犹如决堤洪水一般滔滔不绝,全然忘记了这是在右相府的大门,皆震惊讶然的研判讨论起来。

    “不是吧!林二小姐真和这男子私订了终身?仙子一般的人物,怎么就看上了这样一个人?”一围观男子莫不嫌弃的哀叹道。

    “现在更应该关注的,是林二小姐在桃花宴上题的那首一七令,究竟是不是她自己所作的吧!”

    “我看悬!若真有本事,为什么非要用这种小人行为取胜呢?”

    “是不是林二小姐作的又有什么关系?林二小姐三月初就用那首诗送情郎了,由此可见林二小姐比其他人先行知道诗赛的命题,即使这一七令是林二小姐自己所作,那也算作弊吧?诗赛上作诗,可是有时间限制的!”一手拿折扇书生模样的男子颇有些可惜的道。

    “没错没错!就算此诗是林二小姐自己所作,就凭这小人作为,诗魁二字,她也当之有愧!”

    “……”

    不远处的一座楼阁高处上,詹玄羽临窗而立,对下面的场面一览无余。看着下面众情如潮,詹玄羽倾世如玉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波澜,稍而眉峰稍沉,眼睑微垂,朝着身后的劲装男子低语了几声。

    嘈杂的议论声依旧此起彼伏,络绎不绝,杜柳清和林严昱对望一眼,二人眸中的凌厉相互碰撞,还未来得及掩下唇角的得意,便被林箭澜一声毫无预兆的怒吼吓得顿了一顿。

    “都给本相住口!本相的女儿,还轮不到尔等评头论足!”林箭澜突然厉声大吼,胸膛急剧的起伏昭示着他此时的怒火中烧,长年身居高位的威严气势毕露无疑,围观众人皆下意识的闭了嘴。

    都这个时候了,箭澜还在维护那个小贱人!杜柳清脸上涌现出不加掩饰的怒容,浅蹙眉头朝着人群一处使了个眼色。

    “林二小姐行此荒唐昧理之事,右相大人还想瞒天过海吗?身为朝廷命官,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想掩耳盗铃,以势欺人堵住悠悠之口,掩饰林二小姐的不知廉耻和她的小人作为吗?”接收到杜柳清的眼色,人群中当即有人出言吆喝道。

    这一吆喝,犹如导火线一般,引得刚刚平静下来的场面再次变得嘈杂,议论声沸沸扬扬的迭起,比适才有过之而无不及,嘈杂声中夹杂着“仗势欺人”、“徇私袒护”等词汇,显然,此时不仅是林傲梅,连带着林箭澜,也被拖下了水。

    哼!幸亏她还多备了一手,命几个机灵的人混在人群中,紧要关头好帮衬。原本是怕刘永年那一环会出错漏以防万一的,如今倒是起了别的作用。现在将林箭澜也拖了下水,想来会让他恼怒起林傲梅,毕竟这事,完全是因林傲梅而起!他所受的一切谬言,全是拜林傲梅这个好女儿所赐!看这回,谁还敢护着那个小贱人!

    “荒唐昧理?本相的女儿知书达理,聪颖灵慧,就连皇上也是认同的!前些日子还赏了整整十二匹嵘国进贡的冰丝绒锦下来,如今你们居然说本相的女儿荒唐昧理,你们是在质疑皇上无知不圣吗?”林箭澜满面怒容,面对数百人的群情激昂毫不怯弱半分,双手负于身后,话语铿锵诉道。

    此话的震慑力不可谓不大,一听到质疑皇上,场面顿时静谧如夜,无人再敢发话,却也无人甘心就此离去,一时间僵持了下来。

    杜柳清气得差点仰倒,不知是想到了皇上赐给林傲梅冰丝绒锦,还是在气林箭澜依旧袒护林傲梅。

    黎郁之看着气势威严镇住了众人的林箭澜,激动得几乎就要顶礼膜拜。还好还好,在这种情况下,姑丈还能这么信任表姐,袒护表姐!这样,表姐翻盘的机会就加大了许多。

    “恩师,这种情况,若是不将事情弄个清清楚楚,恐怕二小姐,再难于京中立足啊!”周围此时鸦雀无声,章止扬即使压低了声音,离得近的人,也都能听得格外清晰。

    林箭澜捏紧手中的绣帕,喃喃应道:“我如何不知道,只是……”他相信梅儿,但是别人不相信啊!如此证据确凿之下,除了震慑住众人,他无计可施……

    “爹,要不然,让二妹妹出来解释一番吧!眼下,她自己也许比我们更能解释什么!”从刚才情况中,林严恒知道,林箭澜此时依旧相信着林傲梅。这样的话,他也要相信林傲梅,至少表面上他必须相信林傲梅。

    “这……”林箭澜犹豫不决,沉吟了下来。林严昱也道:“爹,二弟说的,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如今情况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能比现在更糟吗?”这样的好戏,如果林傲梅躲着,那就不好玩了!就让她当面享受享受众人的唾弃吧!

    “箭澜,让傲梅出来当面和众人对质吧!或许,能挽回些局面呢!”杜柳清挽着林箭澜的臂弯,柔声劝道。挽回?林傲梅那小贱人,就等着万劫不复吧!

    林箭澜下定了决心,紧攥着的手掌松开了些,沉声道:“来人!去桂园,请二小姐过来。”

    听到林箭澜要请林傲梅出来,人群不禁又交头接耳起来,这次却都将声音压得很低,只听得一片窸窣。

    “林二小姐我还没见过她呢!只看见过她的画像,倒是个美人胚子,可惜品行竟如此不堪。”

    “要不怎么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呢!”

    “林二小姐品行不端,可不代表林大小姐也不好。那才是真真正正德艺双馨的好女子!”

    “是啊是啊!”

    “……”

    众人研评得越发来劲,不知不觉间窸窣声又变成了沸沸扬扬的议论声,林箭澜刚想喝止,便听身后女子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传来:“爹!”

    门边的守卫见到来人,忙自觉的让立两旁,众人拥挤着朝声源处望去。

    为首之人,是一袭姜黄色冰丝绒锦衣裳的孟氏,她左右各倚立着两位妙龄女子。左侧的那位着茜红色八步湘裙的女子,众人一望皆知,正是右相府嫡大小姐林芙蓉!然而此时,她却未能如以前一般吸引到众人的所有目光。那本应最惹眼的亮丽红色,竟硬生生被右侧那抹素色身影压制得光彩大减。

    孟氏右侧的女子,上着一袭浅粉色渐白的软罗云绸半臂,外罩玉色绣白兰的纱衫,下身系着浅白色曳地长裙。轻盈飘逸的裙结打成别致的紧簇蝶花偏于腰侧,通身浅淡的颜色如烟雾熏染而成,飘渺间风姿卓约。

    她三千泼墨青丝用一根水色玉管挽着斜偏发鬓,余下一半垂髫在双肩,头上再没有其他发饰,只稀零的点缀几粒嵌金粉的星珠,氤氲出一种别样的柔情绰态。轻纱半遮看不清样貌,但单那眉宇间,便兮若清云蔽月,流风回雪,衬得她就似那江南一隅待字闺中的少女一般,婉约、纯洁、清冽、温柔、甜美、优雅。

    周围静谧得几乎可以听见轻风在耳边吹拂,原本呼之欲出的谩骂诋毁声在此时全数胎死腹中。

    一个纯洁得如此无暇的佳人,怎么可能是他们先前认为的品行不端,行为宵小之人呢?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一说,此时皆已被抛诸了九霄云外。

    “这是怎么回事?”孟氏看着府门外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皱着眉头问道。

    “老夫人!您怎么亲自出来了!”林箭澜讶然道,赶忙走到林芙蓉的位置掺着孟氏。其实不仅孟氏,可以说,桂园的所有人,都已经全数跟来了。至于是存着什么心态过来的,那也就只有各自心知肚明了。

    孟氏环视了一眼四周,意味不明的道:“我想看看这些人,都是怎样诋毁我孙女的!”本以为,此事不过是无赖之徒在诽谤诬陷,只要林箭澜出面,必不难解决。但是,从看到守卫去桂园请林傲梅,孟氏就知道,此事绝非想象中的那般好解决。

    杜柳清心中嗤笑,脸上一片愁容,朝着林傲梅道:“傲梅,二娘相信清者自清,不得已把你叫出来,是觉得,此事除了你自己,恐怕无人能够解释了。”嘴上说着清者自清,话里却说此事除了林傲梅自己,无人能够解释,那到底是清到和种地步,才会如此不可告人呢?

    “二娘说的是,不过傲梅想问问,是什么事,连二娘都解释不了,非得要傲梅来解释呢?”装作听不出杜柳清的话中话,林傲梅柔声问道。一旁黎郁之忧心忡忡得近乎绝望的眼色,再加上林箭澜请自己前来的行为,都让林傲梅不得不树起一百二十万分的警惕性。看来,杜柳清不仅仅是要诋毁自己的清白这么简单啊……

    “我可怜的傲梅啊!如果这事你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恐怕你这辈子就毁了啊!”杜柳清摇头哀声道。这小贱人,就算知道是自己设的局又这样?拿不出实际证据,就算她说得多笃定,多天花乱坠,也不会有人相信,恐怕到头来,还要落个污蔑嫡母的罪名!

    杜柳清认知中,就是想让林傲梅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污蔑与她,所以从头到尾,在林傲梅面前,杜柳清都没怎么刻意去掩饰,就是要林傲梅发现破绽,笃定是自己所为,待林傲梅被逼到死角的时候,定会说是自己污蔑与她。到时,林傲梅空口白牙,污蔑嫡母的罪名一落下,那才是真真正正的万劫不复了!

    “不管是何事,傲梅都相信,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绝对真不了。”林傲梅眼波流盼,莞尔直视着杜柳清,转而望向林箭澜道:“爹爹让傲梅过来,所为何事呢?”与其听杜柳清说些有的没的暗自猜测,还不如直接问林箭澜来得痛快。

    “梅儿……”林箭澜眉眼沉凝许久,终究还是将手中的绣帕递给林傲梅。

    林傲梅不明所以的接过,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嫣红唇畔莞尔的弧度不减反增,却转为了冷笑的弧度。若是此时,林傲梅还看不出杜柳清的一石二鸟,也就不叫林傲梅了!

    好一个杜柳清!果然没有高看了她!

    不着痕迹的揉了揉绣帕,林傲梅浅蹙柳眉。杜柳清,心思缜密果真少有。就连这绣帕,也是极剧大众化的绸缎帕子,看不出丝毫特点,自然也就找不到任何突破口了……

    “爹,这帕子上为何会题梅儿的诗?是从何而来?”虽然已经看得透彻,但是该装的傻,还是不可以少的。

    “傲梅啊!这绣帕、这绣帕是刘永年众目睽睽下亲手拿出来的,说是你们二人的定情信物,这、这……”杜柳清抢先一步哀诉道:“二娘是打心眼里不相信你会与人私相授受的,但是,但是……还有这上面的诗……”话未说完,杜柳清便嘤嘤掉下眼泪。

    “刘永年?就是适才在府门口闹事的人吗?”林傲梅疑惑的看着手中的绣帕,缓缓问道。

    “除了他还会有谁呢!我可怜的傲梅啊!怎么就摊上了这种事?”杜柳清双手掩面,眼中含泪道。心道林傲梅这种时候装傻充愣,已经不见得有多少人相信了!

    林傲梅此时倒是没有心思听杜柳清的鬼哭狼嚎,睿黠的水眸只端详着手中绣帕,凝神贯注的思索着对策。

    “梅儿。”林箭澜的低唤,拉回了林傲梅的所有思绪,“这件事,你可有什么头绪?知道是什么人搞的鬼吗?”人言可畏,如果梅儿无法证明清白,即使有他这个做爹的护着,恐怕也是……

    拿着绣帕的手不自知的一颤,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狠狠的一撞。

    证据如此确凿之下,他问自己,知道是什么人搞的鬼吗?林箭澜,他相信自己?在证据全部指向自己与人私相授受的情况下,依然毫不动摇的相信自己?

    林傲梅怔怔的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孟氏在双方皆无证据时选择相信她,林箭澜则在证据全部倒戈对方时依旧相信她,两者间的分量,显然林箭澜的,还要来得更重一些……

    “梅儿?”见林傲梅怔住了,林箭澜只以为她吓到了,轻声安慰道,“别怕,万事有爹爹在。”

    林傲梅微敛的眼睑抬起,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言诉,终只缓缓轻声道:“谢谢爹。”

    她不知道,不知道林箭澜那毫无夹杂怀疑色彩的眼神是真是假,但是,就算是虚假的真诚,她也贪婪的不想去打破。所以,这一局,她不会输,也绝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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