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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七五章赌一把(下)

    “我听说子玉兄倾己所有,一次性拨给汉阳兵工厂五十五万元用于扩大生产,外界因此而传言,子玉兄对湖北督军一职志在必得,是吗?”

    萧益民突然抛出的询问,如同一记响雷,瞬间炸得吴佩孚心跳骤停,只觉得双耳轰鸣,脑子乱成一片。

    张其锽手中的筷子已经跌落,圆睁双眼,呆呆地看着提起酒瓶,客客气气地给吴佩孚和自己斟酒的萧益民,胸腹间已是波涛翻涌,被人一眼看透的惊慌和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巨大诱惑,让满腹锦绣的张其锽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呵呵!看到子玉兄和子武兄如此惊讶,小弟心里有底了,看来数日来外界那些传言多为捕风捉影,唯恐天下不乱!来来来,二位兄长请,小弟再敬你们一杯。”萧益民再次举起酒杯,脸上全是轻松的笑容。

    吴佩孚几乎是下意识地端起酒杯,没举到高处却放了下来,看一眼正在悄悄擦汗的张其锽,突然发出一阵爽朗的长笑,好一会儿才仰起头,长叹道:

    “我终于知道曹长官为何两次败于一鸣之手了......看来,下一个就要轮到我了,我说得对吗?”

    萧益民徐徐放下酒杯,脸上仍是谦逊的微笑:

    “至少在子玉兄明确地发出挑战之前,小弟绝不会与子玉兄兵戎相见,不管二位兄长是否相信,小弟都要告知二位兄长,今日轻车简从前来拜访,并没有半点托大或是炫耀的意思,更没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妄想。相反,小弟与麾下出川日久的十万将士,迫切地希望尽快结束两湖战事,结束我军与北洋各军的敌对状态。

    “子玉兄、子武兄,湖南战事已了,湖南统一之势已经不可阻挡,饱受战乱涂炭的数千万两湖民众,再也经受不起战争的摧残了,要是我们两军再打起来,先不说什么两败俱伤,又或者什么亲者痛仇者快,仅仅是四万万民众的口水就能淹死我们!”

    吴佩孚越听越糊涂,不明白川军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萧益民怎么会忽然有罢兵的念头?莫非又是一个宋襄公,怎么看对面这位都不像迂腐之辈啊!

    吴佩孚虎目半闭,精光乍露,盯着萧益民的眼睛好一会儿,才不动声色地问道:“既然有此诚意,为何一鸣老弟的五个师仍旧在四个方向对我部施加压力?难道一鸣老弟一直用这种方式谋求国家民族的利益?”

    萧益民愣了一下,摇摇头笑了笑,随即诚恳地说道:“小弟离开蒲圻码头赶来见兄长之前,已经下令驻湖北各师后撤五十里等候命令,以示诚意。”

    “不对?根据我军前线下午发回的战报,贵军主力第四师仍然盘踞在汀泗桥至蒲圻铁路沿线,没有半点撤离的意思啊!”张其锽不客气地发问。

    萧益民收起笑容,非常严肃地解释:

    “驻守汀泗桥至临湘的我第七军两个师之所以没后撤,是因为小弟已经与谭祖庵、程颂云两位将军达成协议,所有的北洋军俘虏均交给我军处理,武器装备则留给湘军各部,所以我们的第七军,包括目前占领平江的我军独立师,都在与湘军各部进行俘虏与装备的交接。

    “截止今日下午三点,湖南战事已经结束,饱受战乱涂炭的两湖民众再也经受不起战争的摧残了!湘军将四千余俘虏押解至临湘、平江等地我军中,估计全部完成俘虏交接,还需要三到五天时间,之后我军将在湘南长期驻扎一个师,协助谭祖庵和程颂云二位将军对湖南的控制与整肃,其余各部将会陆续撤回四川驻地。”

    吴佩孚和张其锽陷入沉思之中。

    两人面面相觑,均看到对方眼中强烈的震惊和**。萧益民的这一席话,包含了极为复杂的内涵,坦诚、示好、让利、诱惑、期待以及隐藏在这些背后的更大图谋,逐一展现在两人面前,这其中,数千名宝贵的北洋军被俘将士,无疑是迫使吴佩孚尽快做出选择的巨大利益。

    如果能获得萧益民的支持,顺利接收这批人数绝不在六千以下的北洋军被俘将士,吴佩孚的实力必将瞬间扩大一倍,这对临时挂着个武汉镇守使却依然只是个少将旅长的吴佩孚来说,不但是个巨大的诱惑,甚至可能因此而改变他的人生道路。

    可是,利益来得太快,来得太突然,让吴佩孚一时间难以置信,恍恍惚惚中他也看到了掩藏在各种利益背后的巨大代价和深重责任,因此,长时间的沉思过后,吴佩孚无比慎重地端起了酒杯,屏住呼吸,来了个底朝天,缓缓放下酒杯的同时,深深地呼出口辛辣而炽热的气息。

    回过神来的张其锽已经顾不上风度了,谨小慎微的性格促使他问出个尖锐的问题:“一鸣老弟,下午三点的时候,似乎我们正在码头上见面?你如何得出截至下午三点,战争已经结束,而且湘军还把四千北洋将士交到你们手里的消息?”

    萧益民原本还对一脸慎重提出质疑的张其锽有些担心,以为他看出了什么不妥,没想到这位素以权谋著称的参谋长,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于是非常和气地解释:

    “子武兄,小弟带来的两艘炮艇上,安装了从美国贝尔公司进口的大功率无线电台,小弟随时都可以和我军各师和成都总司令部取得联系,如果子武兄有兴趣,明天不妨去视察一下。”

    张其锽大吃一惊,放眼全国,北洋军各部只有各省督军拥有一部大功率无线电台,此次曹锟率领两个师又一个旅驰援湖南战场,也只是因为随时要和北京总部联系临时装备了一部,还是四年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德国购进的,哪里想到川军会拥有这么多的大功率电台,而且还装备到了师一级作战部队,如此雄厚实力,何人能望其项背?

    谁知更让张其锽和吴佩孚无言以对的还在后面,萧益民看到两人这副摸样,再次送上一份大礼:

    “如果子玉兄和子武兄不顾忌什么的话,小弟可以送两部电台给贵部使用,小弟年初通过美国西部钢铁公司的关系,悄悄从美国重金购进一批先进的电台,据说英、美、法、日等国的驻华使馆早在去年就换上了这种先进产品,相比之下,我们已经落后很多了,二位不用这么惊讶。”

    “啊!?既然如此,愚兄先谢谢贤弟了!来来,菜都凉了,先填饱肚子,然后我们坐下慢慢谈,贤弟一来就把我们给弄晕了,看来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否则谁知道会不会迷迷糊糊地被你给卖了?”

    这个时候吴佩孚完全清醒过来,潇洒地抛开一切,半真半假地开起了玩笑,张其锽也非常默契地予以配合,敬完酒还热情地给萧益民夹块香喷喷热腾腾的麻辣水煮武昌鱼。

    次日一早,天色刚刚放亮,彻夜倾谈的吴佩孚和张其锽没有半点疲态,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地把萧益民送到码头,三人站在连接炮艇的跳板前端,低声交谈,丝毫不惧冷冽呼啸的江风,直到萧益民登船远去,吴佩孚和张其锽仍在原地遥遥目送。

    “子玉,我这心里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要是萧益民真把三件事办好了,咱们恐怕也被他绑在一起了,不知前面的道路是祸是福啊!”

    张其锽满怀忐忑,心境如同眼前薄雾笼罩的滔滔江面,怎么也无法看清彼岸的景色。

    这个时候名声还不显的吴佩孚点了点头,竖起军大衣领子,深深吸进一口寒冷的空气,满怀激越地说:

    “子武啊,一鸣那句话说得好,人生难得几惶飓?要是再不搏一把,你我真的要庸碌无为地怀恨一生......从军这么多年,几乎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快给磨没了,如今好不容易看到梦寐以求的机会,你说我能轻言放弃吗?恐怕你也舍不得?”

    “哈哈!我的性子你很清楚,说得好听点儿是未雨绸缪,说得不好听是多谋寡断,不堪大任……子玉,你尽管放心,虽然咱们相处时短,可一见如故,相得益彰,这天底下能知我用我者,也只有子玉你了!事到如今,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陪你一起走下去了!”

    张其锽颇具自嘲韵味的回答,惹来吴佩孚一阵爽朗大笑,弄得张其锽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笑了好久,两人才在众侍卫惊讶的注视下,携手而归。

    ...

    上午九点,北京地安门帽儿胡同,代总统冯国璋官邸。

    三辆黑色的雪铁龙轿车,穿过白雪覆盖的街道,徐徐减速,驶进警备森严的官邸大门,没等轿车在宽阔的台阶下停稳,两名少将和一名身穿黑色呢子大衣的中年人就快步上前,打开车门。

    双目通红的段祺瑞没有马上下车,他向刚晋升江苏督军赶回北京述职的李纯点点头,转向冯国璋的女婿兼机要秘书陈之骥,无比关切地问道:“华甫兄醒来没有?”

    陈之骥沉重地点点头:

    “凌晨四点醒过来了,可还是在呕血,日本医生和英国医生联合会诊之后,打了一针,接着挂吊瓶,情况才略有好转,天亮时喂了些营养液,刚刚睡下,估计要到下午才能醒过来,到时才知道是否脱离危险。”

    段祺瑞长叹一声,揉揉发涨的眼眶:“秀山,你等在这儿也不顶用,有时间尽快把江苏整军计划送到我办公室,我给你批。”

    李纯如释重负地吐出口粗气,弯下腰连忙致谢:“谢谢芝泉兄!小弟这就回去整理。”

    段祺瑞再次对陈之骥和冯国璋的侍卫细细叮嘱一番,命令司机开车赶往总理府,此时此刻,他实在不愿意下车进入官邸,聚集在大厅里的数十名政客和欧美日各国外交官员并非真心实意的探望者,而是急切想证实冯国璋的病情甚至是否还活着的投机者。

    在这样的情况下,段祺瑞只要一出面,就会立刻被那群如同苍蝇和吸血鬼的政客们给缠住,无数的棘手问题就会向他扑来。

    车队在了无生气的大道上行进,忠诚于北洋的卫戍部队官兵已经布满了各个主要路口,车中的段祺瑞抽出一直放在兜里的右手,擦擦手里冒出的汗渍,再次把手伸进衣兜,抓住一个小时前刚收到的密电,随后缓缓后靠。

    段祺瑞再次看了一遍电报,幽幽一叹,随即闭上沉重的眼帘,萧益民那张带着微笑的脸、以及密电上的每一个字,迅速填满他的脑海,几乎不需要多做考虑,段祺瑞已经明白,自己再一次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再一次面临一个无比艰难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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