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在怕他,冷笑一声,那原本的明眸中早已褪去了最后那一丝光,恭敬笑答道:“三殿下只管借我兵就好了,别的事情,自然不会扯到殿下身上去。殿下不是也想要这太子之位吗,这种时候又何必再在民妇面前演什么兄弟情深呢!”说完,她又扯下一片花瓣。
    猝然,箫真从藤椅上蹭起身来,一把掐住她脖颈。他一面说道,手渐渐收紧,她只觉呼吸愈加困难,喉咙愈加难受。有那么一瞬,她只觉那黑白无常已是站在了自己身边。眼前景物逐渐由清晰变为模糊,身体终还是忍不住挣扎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只听箫真冷言道,但他未将手松开,只是笑容越发阴森恐怖。
    她垂眸恶盯他,嘴唇微张,贪婪地抽吸着四周空气。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是她这一世从未经历过的。有那么一瞬,她心中害怕了,她害怕死亡,害怕离开周清嘉。
    “你说得对,我是要这太子之位,但我和你的目的可不一样。你要兵可以,但太子,你动不得!你若是想动他,我不仅让你什么也得不到,还会让你失去现有的。”待话语说完他才缓缓松开。
    方才他的话,她一句未听清,脑中缺氧,只觉世间一片空白。终等她缓过神来,再抬头看他,心中不禁一颤。
    这是萧真给苏苒苒的警告,那眼眸中的寒气不禁让她心一颤,眼神如狩猎者紧盯着猎物般,似是射出凶光。
    苏苒苒虽说不敢对箫真有百分百的了解,但如今,她只觉眼前这人她可能从未看清过。
    她虽未挣扎,但他松手那一刻,她仍是没撑住跌在了地上,连连喘气。脖间红印久久不消,疼痛从脖颈传来让她不由哽咽。
    箫真立在她面前,俯视笑看着她,问道:“怎么样,考虑好了吗,若不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我的耐心可没这么好。”
    “三殿下莫不是忘了,若是没有账本太子殿下可不是这么容易扳倒的。”苏苒苒跌坐在地上,笑道,指甲硬生生扎进花泥中,拳头悠悠收紧。
    箫真蹲下身来,手抓着她的下巴,冷笑一声道:“我就不能杀你和周清嘉再拿来账簿吗?苏苒苒你可要搞清楚,现在给你和我谈条件原因是因为你哥哥。若是你要碍手碍脚,我倒是不介意杀了你们再去收拾我哥哥。”
    箫真从她眼中看不出惧色,不由心中一惊,继续道:“兵可以借,但你动不得太子。”说完他起身重新躺回藤椅上。他身上散发的寒意让人不敢靠近,紧闭的双眸却是异常吸引人眼球。
    沉默良晌,她从地上起来,掸掸灰尘,回道:“还望三殿下说到做到。”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如何走出那院子了,走过游廊拐角,她终于撑不住侧倒在游廊梁柱上。忽而,听见苏言怀那声“苒苒”,她方才回过神来。
    方才在院中箫真的动手,苏苒苒知道他是起了杀心的。
    神思恍惚,她眼中终于看见一丝光亮,苏言怀心中疼惜,用手将她那吹乱的发丝绕在耳后,“周清嘉身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我带你过去吧!”她只是点点头,等待着苏言怀带她过去。
    沿着抄手游廊一直往院内深处走,竹篱花障,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是跟在他身后,两人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到好处,外人看来却是丝毫看不出两人是兄妹。苏言怀有刻意放缓脚步等她跟上,只是他一旦放缓,苏苒苒也会放慢跟随的步伐,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苏言怀心中不由失落,曾经怎么也赶不走的妹妹,如今却是连靠也不愿靠近自己。
    她趁此,探查这三皇子的宅院,原来这府邸中,也不是所有下人都是傀儡做的,只有那内院的几个小厮方才是傀儡。
    来往的小厮皆向苏言怀行礼,看见他身后跟着个身穿布衣的女子,心中难免好奇,每每走过总会有人驻足回眸。
    见她走远,方低声问道:“这跟在苏公子身后的是谁呀,府里从未来过这样打扮的人。”
    “是呀,三殿下不是向来不近女色吗?”
    身着锦纱长裙的丫鬟傲首一哼,道:“就算近女色,你们觉得三殿下会看上她。”
    而后的话越发无礼,苏言怀转头恨盯他们一眼,语气凶狠道:“三殿下养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在主子背后说闲话的?我看是应该让三殿下知道,这院子里的人是该换换了。”
    闻言,那些人忙闭上嘴跪地道:“苏公子恕罪,是奴婢们没有眼力见,还望公子开恩,莫要将此事告知殿下。”他们一边认罪,一边用手狠狠扇着自己耳光。
    看着那些人,苏苒苒莫名心烦,心中只觉他们耽误自己去探望周清嘉的时间,她摆摆手,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道:“哥哥,算了吧,我想先去看看嘉郎。”
    听见,她重新唤自己哥哥,苏言怀心情总算好了,心中悬石落下,转头对那群下人,道:“你们都下去吧,不要让我知道有下次。”
    下人们纷纷逃命般,从游廊上四处散开,不时便没了影子,长廊上唯立他俩人。
    终于,出了那竹篱编制的月洞门,又转了两层纱橱锦槅,一扇门果真出现在眼前。院中花架上满是些蔷薇,零零星星还能看见几只夏日残留下来的花蝶。
    走入院内,大夫刚从屋里出来,见苏言怀后,上前恭敬道:“苏公子。”
    苏言怀倾身将大夫扶起,“李大夫快请起,家思染的情况如何?”
    “回苏公子的话,里面那位公子已无大碍,多亏了及时解了那羽箭上的毒,命算是保住了。不过……”
    听闻“不过”二字,苏苒苒激动抬起头,上前抓住那大夫问道:“不过什么?”
    李大夫一惊,身子被吓得往后一缩,苏言怀忙上前揽住她,安慰道:“苒苒,你先别激动,听大夫把话说完。”
    苏苒苒一路坚持的布防,在那一瞬间崩塌了。方才箫真那般恐吓,她心中也未有一丝害怕,如今家思染身负重伤,她只得在屋外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她身子瘫软,倒在他怀中,苏言怀心中一悸,只是抱着她都察觉到了她一身颤抖不止。看着原本无忧无虑的妹妹,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他心中生起自责,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她。
    李大夫回道:“夫人,您先别激动,箭头插入得不深,只要静心休养多日便能恢复。不过这几日余毒还未散去,那解毒的解药夫人还是要让他日日服用才是。否则,还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苏苒苒摸了摸身上,想起放解药的瓷瓶留在了那件华服里,眼睛望向苏言怀一时无话。他见她神情异样,开口问道:“怎么了?”
    “解药,留在了那件华服里。”她眼中抱着泪花说道。
    “苒苒,你先别激动,我去给你想办法。”说着,他转身便往院外跑去。李大夫留在原地,安慰道:“夫人,您先别激动,在下一定会尽力医治家公子的。”
    第62章 结局
    语罢,大夫将开好的药方递于丫鬟,叮嘱了几句熬药的时间、火候。她款款走上前,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床帘耷下,她隐隐约约见着床上平躺着一人。她的步子很轻,生怕吵醒了他。
    走到床边,她伸手轻轻拉开床帘,只见家思染双目紧闭,上身亵衣脱去,优美的肌肉线条展现在眼前,白色的纱布裹缠着上身,从腰间到腋下,一根白布搭在肩上。
    她侧坐在床边,手轻轻握住他手。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家思染温热的掌心将她早已冰凉的四肢捂热。她拿起一旁盆里浸泡着的湿布,拧干水,轻轻擦去他满脸灰尘。白皙的脸慢慢出现。
    时间流逝,她只是坐在床边看着他,见他睡得熟,她捏了捏他脸颊,忽而听见门外有小厮传话:“夫人,苏公子唤您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她起身,猛然肩膀传来一阵巨痛,她一手扶住身旁桌子,身体不由狠吸一气。撞到桌子的声音被屋外人听见,小厮询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不时,她缓过气来,开口道:“没事。”她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摸那伤口。血口被拉开,鲜血又在从内往外冒。一路上心中忧心其他事,自己肩上的伤早忘记了。
    忍着痛,她将他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轻声道:“嘉郎,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这次换我保护你吧。”语罢,她将一对珊瑚耳坠放在一旁桌子上,然后走去屋子。
    前院里,苏苒苒并未见到三皇子,只是苏言怀一人坐在正堂里,一旁坐着的是叶珠玑。叶珠玑瞧见苏苒苒,目光一瞥冷哼一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不知道你这要做什么!那解药配得,你可知有多困难,你就是希望周清嘉早些死透是吧!”
    此事却是她错,苏苒苒无话可说,点着头唤了声:“哥哥,账簿已经给三殿下了,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苏言怀也怕她二人吵架,忙撇开话题应道:“账簿有了,再加上这些年收集起来的证据,三殿下已经带着这些东西去面见皇上了。想来现在应已入宫门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语罢,屋内一片寂静。
    叶珠玑起身走到窗棂边,屋外日晖正好,难得一日的好天气,暖日骄而不燥撒在秋日的黄叶上。须臾,她开口道:“可笑,有些东西还真是脆弱。”
    苏言怀抬首看着她身影,苏苒苒站在一旁目光直直盯着窗外,三人皆在等着最后的结果。太阳从高处缓缓落下。
    太子府中,身穿禁军铠甲的人跪在地上,太子将手中瓷杯摔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而后便是怒吼:“我要你们这些蠢货有何用,一个废人,一个女人,你们两个都抓不住。”
    周清秋神情淡定,坐在一旁,端起杯子微抿一口。
    太子回首怒盯着他,吼道:“周清秋,你别一脸淡定,这事你也脱不了关系。我死了,你也别想跑。”太子神色惶急,平日束起的青丝早已散乱。
    “来人,来人,我养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太子殿下,三殿下此时应该已经将弹劾的奏疏呈给皇上了。您再看看这院子吧,日后怕是要见不着了。”说完,周清秋徐徐走出屋宅。
    走出太子府,郡王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前,驾车的小厮下马为他拿来马凳。他跨步上前,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周清秋。”
    他转过头去看向她,赵妍儿一身红衣,艳丽妆容与夜色相融更加勾魂。他未开口说话,二人只是远远向望。
    她语气软了些,“周清秋,带我走好吗?”
    他依旧沉默不语,良响,只见太子从她身后走出,一把按住她后劲,笑道:“原来那人是你放的呀,赵妍儿,你胆子可真大。”
    赵妍儿被他一把按在地上,挣扎欲起身,她渴求的目光望向周清秋。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她眼神渐渐黯澹下去,苦笑着低下头。
    看见她失落的样子,周清秋在那一瞬犹豫了。
    “怎么,你指望他救你吗?赵妍儿,你不会忘了,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可有一半是你的功劳。他会救你,他比我更巴不得你死!”说完,太子如癫狂了般,发出一阵狂笑。
    赵妍儿低着头,看不清她此时神情,她手撑在地上,缓缓握成拳。两鬓的碎发从肩滑落,他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曾经那般傲气美艳的人,如今却如犯人般被人按在地上。
    太子示意身后的人将赵妍儿拖下去,两个侍卫上前,将她从地上拽起。她未挣扎,任由着那两人将她拖进去。
    跨过门槛,那俩侍卫根本就无视她是否跨过,只是拽着她往府里走。她脚被门槛绊住,整个人倾倒下去,重重摔在地上。白嫩的玉手被粗糙的地板磨出血痕,她忍着痛,连眉头也未皱一下,强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地上站起身来。
    那俩侍卫又拉着她往里走,她没有回头看他,但她知道,他的马车还未离开,他在看着自己。她瞬时心中产生一丝无地自容的窘迫,她抬起头,尽量掩饰下自己的狼狈。也尽量不去让自己想他,只当是走在一条赴死的路上。
    “等等。”周清秋开口道,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所有人听见。
    “怎么?”太子侧身挡住他望向赵妍儿的目光。
    听见这声音,她停住了脚。未回头去,可眼角的泪水已经不争气落下。
    周清秋听命于太子多年,无论是杀人还是放火,再如何丧尽天良的事,他都会去做。他太在乎地位和权力了,就连面对苏苒苒,他依旧是选择了伤害她的手段。
    如今,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他手藏在袖中,拳头早已握紧。唤出那句“等等”时,他自己也不由一惊。
    太子见他不语,转身往府内走。
    “我要带她走。”那不急不缓,温润的语调再次响起,那声音不由钩住了赵妍儿的魂。她终于忍不住回首望向他,眼中包裹的泪水终于是落下了。泪滴沿脸颊滑落下,最后滴在了那仍在冒血的手背上。
    太子见此笑道:“怎么,这女人你当真喜欢上了。”他一面说话,一面走到她身边捏起她脸,打量一番。眼中轻蔑地望了周清秋一眼,唇角上扬,一脸不屑道:“果然卑贱的人身体的血也是卑贱的,周清秋我费尽心思将你扶上广平郡王的位置,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说着,他伸手便去把身旁侍卫的佩剑,那锋利的剑锋,映射这月光,银光一闪寒意瞬时笼罩四周。
    周清秋出手将平日里藏在袖中的短剑丢出,一声清脆的铁骑碰撞声。太子劈下的剑被飞来的短刃打偏,落在地上。
    “跑。”
    闻声,赵妍儿趁那些侍卫不备,便往周清秋身边跑来。五阶台阶,他在下张开双臂,她未有一丝犹豫,身体一跃正正落在他怀里。
    她望着他面容冰凉的脸颊,环在他脖颈的手不由一紧。待她落地,见她未有松手的意思,他轻咳一声,提醒道:“上车。”
    所有人都为察觉到他此刻微红的耳尖,就连周清秋自己也为发现,自己的耳尖竟有一丝发烫。
    太子立在府门前,指着他们,怒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追,把人给我带回来,不论死活!”
    一旁侍卫颤颤巍巍上前问道:“那,那广平郡王呢!”
    “无论死后!”
    一队人急急追了出去,真巧与皇帝派来的禁军遇上。三皇子骑在马上,望着那群人,他回首看了眼远去的车马,笑了笑,拦住追赶的人笑道:“不必追了,让太子殿下出来接旨吧!”
    太子还未转身进府,便听见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箫真如往常一样,一身红衣如火。高束的青丝扎在一起,露笑时总爱显出两颗虎牙。
    他下马,双手捧着诏书立在太子身前,笑道:“哥哥,接旨吧!”
    太子目光一怔,身体僵直跪下。只听箫真缓缓打开圣旨,念道:“朕承□□、太宗、世祖弘业三十年,于兹兢兢业业,体恤臣工,惠养百姓,维以治安天下,为务令观。现太子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暴戾□□,难出诸口。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恶愈张,专擅威权,鸠聚党羽。所用一切远过于朕,伊犹以为不足,恣取国帑,干预政事,必致败壤我国家,戕贼我万民而后已。若以此不孝不仁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谕。”
    一字一句,太子呆若跪在地上,箫真上前扶他起身,笑道:“哥哥,快起来吧。”
    他挽住他手腕,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太子有些站不住,箫真将手扶在他腰上,将他扶进府门。
    “你们在外面守着吧,我陪我哥哥说说话。”他吩咐着跟在他身后的人。
    禁军在门前驻足,偌大的太子府入夜后没有一丝人声,只得偶尔听得两声豢养莺鸟的鸣叫。穿过游廊,路过湖心亭,屋檐金顶,两旁灯火时隐时现,随风摇曳不止。
    曾经夜里的歌舞升平,如今只剩下一片萧瑟。明明一切都还未变,看着那些金银玉石却也失了往日光泽,变得暗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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