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很发愁。

    清晨的太阳光从窗棂透进来,我睁开眼睛,捉着光点玩了一会,房门就被“砰”一声撞开,穿得圆滚滚的弟弟咯咯笑着冲进来跳到床上,“姐姐姐姐,起床,不做懒猪。”

    “你才是猪。”我把他仰扣在怀里,咯吱他。因为他挣扎得厉害,我干脆坐起身搂住他,用头轻轻顶他的胸腹,“坏小猪,下回不准乱闯进来。”

    “嘎嘎嘎嘎~~”亮亮笑个不停。小脸颊白里透红。我突然就更发愁了。忍不住用力咬了一口他的小下巴。

    “哇……!坏人!”

    我看着弟弟嚎哭,心情变好了一点,就亲亲他哄道:“乖亮亮,不哭不哭,姐姐最喜欢乖亮亮了,亲一个,么么~~”

    小肥墩果然很快止住了哭,扯着我的衣襟抽抽噎噎地撒娇,“我也喜欢姐姐~~”

    我忍不住对自己点点头,我果然是友爱幼弟的好姐姐啊。

    我好不容易把弟弟哄走,洗漱穿好衣裳后,忍不住对着镜子打量自己:可恶,为啥弟弟像爹皮肤白,我像娘皮肤黑呢?

    这个问题从上次我跟娘去亲戚家吃酒,被人叫“黑妞”之后,我就一直想着了。

    “心爱,娘要去磨打粉了,你快(一)(本)[读]!闭馐悄镌谠鹤永锝形摇?

    娘做啥事都喜欢叫上我。割粽叶啦,洗衣裳啦,烧火做糕啦,连过年扫屋子都叫我。当然我不是为了她承诺奖励的十个铜板啦。

    我是家里的长女,我当然要给爹娘分忧啦。

    “心爱?”娘催我了。

    “哎,来了。”我慌忙把抽屉拉开,里面有一个粉盒,是有一回我翻找娘的旧物发现的。粉盒里的粉可以把人扑白白哦。

    我扑左右脸颊各一下。我扑额头两下。再多扑一下。我额头高,被晒得特别黑。

    时间来不及了,我没有再照镜子。快快地合上粉盒,拉上抽屉,急忙跑出去院子。

    村里的大婶们说得不错,女人打扮后就有自信了。我一边仰着头急跑,一边想着:这下没人再叫我黑妞了吧?

    “娘,我来了。”娘站在院门变,一手提着一个簸箕,一手拎着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的应该就是炒过的米了。“娘,我给你拿。”

    娘的表情有点奇怪,“心爱,你……”

    “走啊,娘。”我从娘手里接过的布袋有点重,刚出了院门我就有点喘了,“娘,今年咱家要蒸很多糕么?”

    娘还站在原地,有点愣神的样子,“是啊,多包一点,吃到正月底。”

    她笑着跨出院门,突然伸手揉揉我的头,“乖娃,给娘拿吧。”

    我突然有点害羞。娘这么温柔是因为发现我擦粉变漂亮了么?小时候她经常叫我“小公主”,后来我跟伙伴们爬树或者挖老鼠被她撵着回家的次数多了,她就只叫我“皮猴”了。

    年底磨粉做糕的人家很多,我和娘在磨房里排了好一会才轮到我们用磨。

    我也帮着推磨。好累哦,刚想跑开去玩,就听到一旁的大婶跟娘夸我:“你家闺女就是能干!我家的死丫头光想着玩咧。”

    娘含笑着与大婶应承。我心里快活,手下突然生出很多劲来。

    这下我是又漂亮又能干的周心爱了。啊哈!

    “三婶,为啥你家周嘉宝的脸白白的?”说话的是我一个堂姐。她是个大人。已经可以嫁人了。

    她的话让我心里一紧。丢脸。愤怒。我想挖个洞藏起来。

    我似乎听到娘说了一句话,但我只把堂姐尖尖的声音听得清楚明白:“还有她的额头,沾了好多粉咧,她头砸进磨子里去了?”

    都要出嫁的人了还不会讲话!欺负小孩子!我的心里出离了愤怒。好难堪好想哭哦。

    接下来的时间好像很久,又好像很快,因为我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一回家我就跑去洗脸,用布巾子狠狠擦了好几回才算。

    然后我回自己屋里,拿出抽屉里的那盒粉,看了它发呆。

    “心爱。”娘敲着门叫我,我听她要推门进来,赶紧手忙脚乱地把粉盒丢进最底层的抽屉。

    “娘,我这就去帮你烧火。”我慌忙从镜子前的椅子上站起来,跑到房门处拉着娘的手往外走。

    “不急,娘有东西给你。”娘笑着把一对耳环放在我的掌心里,“这是娘答应给你的礼物。”

    “很好看。”我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耳垂。我被奶奶穿了耳洞后,一直是用轻小的稻秸撑洞眼,所以前两天我就央娘给我打一副耳环。

    盼了许久耳铃铃盼到了,我却突然难过起来,“娘……”

    娘摸摸我的头,“心爱是娘的漂亮宝贝,娘很爱你哟。”

    我心里留了一半难过,剩下一半变成了高兴。

    “心爱,有一些人不太懂礼貌,他们会说一些过分的话,你要学会别放在心上。”

    我有些疑惑,还是点点头。

    “给娘笑一个,”娘亲亲我,“然后开始帮娘干活吧。”

    “……”就算我是小孩,这样做也太马虎了!

    娘让我烧火,她把炒米碾成的粉跟白糖混搅在一起,放到大锅里去炒。晾凉了之后又收进布袋里,再拿去碾一轮,磨成了又细又白的粉末,然后回家来倒进洗净的糕模子里,拿棉纸压实了,又各自撒了黑芝麻,最后放进大锅里隔水蒸。

    于是我这一天,就是在不断不断地给灶里烧火。娘怕弟弟捣乱,就把他打发去爷爷家了。娘一个人压模,忙得脸上沾了白粉都没时间抹掉。

    我睁大眼睛看她忙。因为以后我要学会做糕啊,以后嫁人了,我才能做给我的闺女吃。

    锅里的水滚了几回之后,娘开了第一炉糕。我觉得这有我的一半功劳,特别是想尝一口。娘却拍开我的手,她拿着刀子把大糕切成小糕,切得好的收在旁边,切坏的拿给我,“心爱尝一尝,娘做的糕好不好吃呀?”

    娘太过分了。我恶狠狠地咬着暖热香甜的糕,不情不愿地点头。

    娘很高兴,晚上我听到她跟爹炫耀:“我会做糕了哟!明天我还要包粽子。”

    唉。我叹气。二蛋狗剩他们家的娘早几天就把粽子包好了,我去他们家,粽子一长溜地展示在堂厅的墙上。明天就是除夕了娘还没把粽子包出来,她还那么骄傲哟,我爹还夸她能干哟,太丢脸了。

    但是没办法,一个人应该爱她的家人。我爱娘。不能嫌弃她。

    于是第二天我只能无可奈何继续帮娘干活。

    包粽子需要粽叶、糯米、绿豆、肥猪肉、稻秸。

    粽叶已经从地里割回来洗净了也放进滚水锅里煮上半天又晾干了。

    糯米已经碾去了皮,在水里泡了小半个时辰,已经倒进簸箕里沥干水了。

    绿豆前两日就磨碎了,昨夜放在水里泡了一整夜,今晨拿到小溪边用簸箕淘了许多回,把绿衣都逃掉了,惟留下绿豆仁,这会也沥干水了。

    肥猪肉切成了长条条,用豆腐乳、胡椒粉拌起,放在大碗里腌好了。

    稻秸是前几天挑好的,又长又韧,用水打过,已经洗净了。

    当然以上这些都不是我干的,都是娘干的。我的任务是学习,还有烧火。

    娘捋起袖子,大声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然后她豪气地坐下来,摊了两张大粽叶子在左手上,右手舀了半勺子糯米摊在叶子上,然后再舀小半勺绿豆堆在糯米上,接着挑一根猪肉条,又用绿豆盖住了,最后又是半勺糯米盖住绿豆。

    然后她就开始折粽子叶。并尝试着用稻秸把它给捆起来。

    我很疑惑,“娘,我看奶奶做的粽子好像不长这个样子。”

    “别说话!”娘表情凶恶地看着她手中的“粽子”,絮絮叨叨地抱怨,“我知道的是‘买’粽子,不是‘包’粽子!”

    唉。这样我哪里能学来手艺给自己的闺女包粽子吃哟。

    我只好跑去找奶奶,把她拉到我们家,让她帮包粽子。

    我和奶奶回来的时候,娘旁边的簸箕里已经放了好几个粽叶包着的团团了。我看到奶奶愣了一下,很忍耐地说:“妇人家咋连粽子也包不好……我来包,你好好学。”

    娘悄悄瞪了我一眼。我嘿嘿笑了一下,跑掉了。

    年夜饭是在爷爷奶奶家吃的。每逢大节令,我们家、伯伯家、四叔家就要跟爷爷奶奶一起吃饭。

    我喜欢节令。因为不是杀鸡就是杀鸭。我和弟弟还可以拿鸭泡吹着玩。最主要的是还可以吃大鸡腿大鸭腿。不过随着我的堂弟堂妹越来越多,腿就轮不到我吃了。唉。

    吃完饭后爷爷奶奶想让我们留下守岁。娘却说:“屋里还有两锅粽子等着熬呢。”

    夜了,我很困。娘说,这是因为我们身体里有个钟,时间到了就要睡。所以我只好跟娘赔罪,“我不是故意不帮你烧灶火哦,你别扣我的压岁钱哦。”

    娘还没说话,爹先笑了,他摸摸我的头,“知道了,爹会让你娘给你包个大红包的!”

    我满意地点点头。

    后来夜里我从睡梦中醒来。我听到外面有焰火的声音。我闻到粽子的清香味从门缝和窗棂中飘进来。

    很多年后我才意识到,是因为身体里的钟,每个人在除夕夜,都不由自主地醒来迎接新年第一天。

    年少的我在自己家里并不畏惧黑暗和寒冷,我穿了衣裳走到院子里,抬头看了一会天上的焰火,就循着厨房透出的昏暖火光,推开了门。

    灶火旺盛,大锅里热气蒸腾。爹和娘各自坐在灶前的小矮凳上,依偎在一起,低低说着话。

    他们回头来看我,脸上带着笑,“是心爱啊,来爹娘的怀里,冷呢。”

    我走上前,被爹抱在怀里扯着衣裳裹着,娘也倚在爹爹的身旁,她低了头亲我,“心爱,睡吧。”

    我在温暖的火光前,在粽子和水汽的暖香里,在爹娘逐渐模糊的交谈中,就又沉入睡梦了。

    睡着之前,我想着,这是不是娘教过我的,岁月静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更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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