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李成,忠恕飞速赶往山下,与南太主这一会面,至少耽误了一个时辰,天也快黑了,没到山脚就看到福拉图还盘坐在胡床上,努失毕和附离们守在她身边,她竟然真地一直等了这么久,忠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福拉图见到他,咧嘴笑了起来,喝道:“走,上马!”显得非常得意,忠恕也不多说,跟着她出了谷口,打马奔回营地。
    福拉图频频挥鞭,跑得飞快,披风都飘荡起来,看得出她心情甚好。她的马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忠恕和努失毕等人骑的都是普通的健马,一会就被她摔下好远,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雾又涌起,忠恕怕她迷路或者遭遇意外,只得催马追赶,没想到福拉图在前边突然勒住了马,调转马头等他,等他靠近了,又继续打马奔跑,一边跑一边笑:“道士,今天晚上我们吃着肥羊舌,拼一拼酒如何?”忠恕笑问:“是比谁喝得少吗?”福拉图哈哈大笑:“你别太自大了,老师都能把你喝倒,我至少胜你十碗。”
    那次与致单大人喝酒确是意外,但被喝倒留有铁证,还是福拉图给他擦拭的嘴脸,忠恕道:“那是个意外,从前没有过,今后也不可能有了。”福拉图笑得更响,“打过败仗的人,能保证今后不再打败仗?你今天就等着再败一次吧。”从山上下来,忠恕心里非常轻松,特别是看到福拉图在等他,很是感动,恨不得当场抱住她:“好啊,我今天就等着还你的人情。”福拉图一怔:“什么人情?”忠恕笑道:“那天我喝多了,你为我收拾擦拭,今天轮到我了。”福拉图哈哈大笑:“那可不妙,如果我真地醉了,谁也不能靠近我。”忠恕问:“你怕我会偷偷亲吻你吗?”福拉图笑得更响:“呕吐的样子丑得要命,嘴巴臭得要死,简直就像躺在马粪里咀嚼生马肠,即使是最亲的情人也会厌恶。如果那时你真敢亲吻我,不仅毁弃诺言,我还怀疑你有喜臭的口味,以后也不会理你了,哈哈。”这恐怕是她说过的最甜蜜情话了,二人并马奔驰,忠恕感觉从没这样快乐过。
    努失毕听福拉图和忠恕调笑,有意放慢了马速,带着附离在后面远远地跟着。福拉图和忠恕二人边跑边说,边说边笑,正在得意之间,忽然听到前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浓雾中只听到声响,看不清是什么人,忠恕勒住了马,福拉图听了一下,道:“是两个附离,营中可能有情况。”她只听马蹄声就知道是自己人,在大雾的夜晚还要如此赶路,看来真有急情。
    努失毕也听到了马蹄声,飞马赶到福拉图身边,一会就见前方雾影中出现两个骑兵,努失毕高声喝叫,那二人也喝叫做答,果然是大营的附离,二人来到近前向福拉图行礼,领头的附离道:“叶护殿下!致单大人死了!”忠恕一惊,福拉图喝问:“什么?”那附离重复道:“致单大人死了!”福拉图二话不说,打马就跑,忠恕和努失毕急忙跟上,努失毕边跑边问那附离:“谁伤了致单大人?”那附离道:“大萨满找了一圈,没发现凶手,说他是喝酒喝死了。”努失毕问:“是谁和致单大人一起饮酒?”那附离道:“是染康大人,他也喝死过去了。”忠恕大惊:怎么会这样?
    努失毕也吃惊不小:“染康大人何时到了营中?”那附离道:“我不清楚,太阳当头之时致单大人命令送去酒肉,有人就看见染康大人在帐中。致单大人要了十个酒囊,不让人伺候,帐外的附离只听到他们在里面说话,也没听清说什么,后来不听响动了,也没人敢进去。天黑后靠近一看,两人都倒了,忙把地合力萨满叫来,他一摸致单大人就惊叫起来,立刻去请大萨满,大萨满看了一下,就说是喝死了,让我们赶来向叶护大人报信。”
    对于福拉图,致单大人可以说比父亲还重要,他放弃自己的家业、部落、前程,将她和婆毕自小带大,教育他们,辅佐他们,为他们殚精竭虑,是他们的老师、父亲、谋士、支柱,虽然致单大人对他们极为严格,小时候动辄就加以体罚,但他们从致单大人处得到的关爱,比从父亲颉利可汗处得到的要多得多,福拉图和婆毕对致单大人的依赖和敬重,也远多于颉利,彼此感情之深远超父子,这从致单大人见到婆毕时那鬼啸一般的哭声就能看出来,那是从骨头缝里发出的悲声,致单大人好像每块骨头和肌肉都碎裂了。
    福拉图冲进营中,真奔致单大人的营帐,跳下马一脚踹开帐门,忠恕和努失毕跟了过来,只见致单大人萎缩得像狗一样的瘦小身体躺在大帐的中央,旁边横躺着一个脸孔扭曲的青年人,一只眼睛留着像被火柱烙过一样的大疤,就是那个坐在大萨都身旁的染康,帐里一股酒味,地上有几个空酒袋,地合力吓得躬腰站在一旁,眼里满是惊恐。
    福拉图对努失毕道:“去请查修普使者。”不一会,查修普来了,还是那样扳着脸,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福拉图对努失毕道:“把其他人都带出去。”努失毕示意地合力等人离开。
    忠恕心中疑惑,致单大人到底喝的什么酒,上次把自己喝倒,这次不仅喝死了他自己,还赔上了儿子的性命,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帐里至少有十个酒囊,都空了,横七竖八地摊在地上,忠恕突然发现一只酒囊有点奇怪,弯腰看了下,心中吃惊,就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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