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吃了一顿饭。
    杨成璧确认了晏秋心是真的想嫁给叶秋实后,同意了他们的亲事,不在意他们是旁系叁代血亲之内的堂兄妹。
    晏文琢也看出来了,叶秋实确实把晏秋心把眼珠子一样宝贝着。
    多少放心了一点。
    晏秋心和叶秋实离开的时候,晏文琢还是不放心的嘱咐她:“受了委屈记得回家,爸给你撑腰。”
    晏秋心的眼眶有些发红,点了点头。
    “好,我记得了,要是受了委屈,我就回家。”
    兜兜转转数十年,她的后盾还是晏家。
    夜幕低垂,气象局发布了江城的风雪预警。
    晚间的那顿饭,一桌子的人都忙着给晏秋心夹菜,晏秋心吃的有些撑,叶秋实陪着她在别墅区的路上走着,苏洙礼开着车,在后面停一段跟一段。
    晏家别墅一路走过去,就是傅春煊的别墅。
    晏秋心想起滚落山崖的时候,那个护住自己的人,垂下了眼。
    她想起她和傅春煊的初见,江城一高的开学典礼上,她和傅春煊都是要上台发言的学生代表。
    他们穿着校服,一起并肩坐在礼堂的第一排,晏文琢在台上讲话,时不时的用目光扫过来。
    那个时候,她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是晏家的大小姐。
    那个时候,她的父亲还是她敬重的父亲。
    那个时候,傅春煊还只是她的一个普通同学。
    一晃数十年,她的父亲最终还是她的父亲,和傅春煊......似乎只能做回普通同学了。
    晏秋心生出一种今夕是何夕的迷茫,她似乎什么都没失去,可她为什么会觉得悲伤呢?
    她心里空落落的,却始终想不出究竟在悲伤些什么。
    天空又开始飘雪。
    晏秋心的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流,她说不清为什么,她只是觉得很难过。
    六年前,晏秋心问过傅春煊的。
    “如果我从喜马拉雅山顶给你打电话的话,你会来接我吗?”
    傅春煊答应过她的,会把整个火锅店搬到喜马拉雅山上接她的。
    傅春煊答应过她的,会把披头士乐队带到家里开演唱会的,即使约翰列侬被枪杀了,傅春煊也答应过晏秋心会替他唱的。
    傅春煊亲口说过的,他会魔法的。
    六年前的晏秋心踩着拖鞋往外跑,推开院子的栅栏门,就看到青竹一样的傅春煊站在夜色里看着她笑。
    晏秋心脚上的拖鞋跑掉了都不在意,赤脚奔向了傅春煊。
    六年前的江城月色里,她跟着傅春煊回到他的别墅的时候,是真的打算和傅春煊过完这一生的。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呢?
    怎么就慢慢的不敢相信和他会有永远了呢?
    时至今日,大雪落江城,晏秋心蹲在傅春煊那空无一人的别墅前,泣不成声。
    她相信傅春煊还是爱她的,不然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震区找他。
    如果不爱她,也不会在车子滚落山崖的时候,护住了她。
    她还爱傅春煊吗?
    她不知道。
    她只觉得心口好痛,痛的要无法呼吸了。
    如果当初她相信傅春煊,不自作聪明的把自己送到那些投资商的床上,如果傅春煊没有遇到叶秋吟......
    他们是不是能有一个比现在更圆满的结局呢?
    如果他和她注定是要分别的,那最初为什么又要遇上呢?
    都说造化弄人,那命运跟她开的这个玩笑是不是太过残忍了呢?
    她瘫坐在大雪里,哭的几乎要昏过去。
    她好难受啊,她真的好难受啊。
    她的双腿和双手开始发麻,头也好痛啊,她要喘不过气了,她真的好难过啊。
    她的耳朵里出现轰鸣声,脑海里却一直是傅春煊的话。
    她去参加第一次鸿门宴,把自己送到投资商的床上的时候,医院里胃出血输吊瓶的傅春煊给她打过电话的。
    傅春煊那时候还在发着烧,声音都是哑的,他说:“秋心,别害怕,快回家。”
    秋心,莫害怕,快归家。
    傅春煊,我们回不去了。
    傅春煊......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怎么会这么难过呢?
    叶秋实把她抱在怀里,替她挡住了大雪。
    温暖的手一直揉着她颤抖痉挛的冰冷双手,在她的耳边一遍一遍的哄着她。
    “秋心,别只吸气不呼气,会氧气中毒的。”
    晏秋心瘫在叶秋实的怀里,哭的话都说不清楚,呜咽着,一个字一个字的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傅春煊......傅春......煊.......傅.......春煊.......傅......春......煊.......”
    数九寒天,大雪纷飞。
    她哭的出了一身汗,几乎要昏厥过去。
    她仿佛是一个溺水的人,在幽深的海里下沉、下沉、下沉。
    比死都要难受。
    叶秋实抱着她,简直要害怕她哭死过去,他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她的手因为痉挛止不住的颤抖,紧紧握着他的手,指甲陷进他的手掌里,几乎要掐出血来。
    叶秋实的心里泛起不忍,他第一次反思自己,反思自己曾经是不是做错了,才害她这么伤心。
    “乖,憋气,对,憋住气,听话,呼气,对,呼气,呼气,吸气,呼气,呼气.......”
    叶秋实哄着晏秋心调整呼吸。
    苏洙礼也发现不对劲,气喘吁吁的跑了一大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牛皮纸袋。
    叶秋实和苏洙礼跪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把牛皮纸扣在了晏秋心的口鼻处,让她反复呼吸纸袋里的二氧化碳。
    牛皮纸袋鼓起来,又瘪下去,又鼓起来,又瘪下去。
    零星的雪花落在上去,融化成深色的水迹,像是谁的泪痕。
    晏秋心的呼吸逐渐平稳,情绪也慢慢稳定了下来。
    雪还在下。
    有人来过,有人离开。
    聚散不由人,只能叹一句缘分尽了,是命数。
    大约是被晏秋心哭的吓到了,叶秋实自愿的松开了风筝线,愿意晏秋心随意飘向谁。
    只要他还是晏秋心的丈夫,只要晏秋心还按时回家,他不在意她去找谁。
    傅春煊也好,苏清让也好,甚至晏文琢和晏倾亦也好。叶秋实都能不在意。
    他已经得到了她,不是吗?
    如果晏秋心能过的更开心一点,叶秋实能妥协很多事,他的底线在晏秋心这里总是无限低的。
    好也是一年,坏也是一年,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春节前后,江城一直在下雪。
    据说这是江城五十年以来的最大降雪。
    瑞雪兆丰年。
    开春后,明年会是个好年份的。
    【正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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