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花从剑拔弩张的枝条上聚精孕育,部族磨难中她们亦然。

    ——《香多拉·战纪》

    背后突然爆发一阵吼声,吓得利兹一激灵,他转头看去,却是列阵在旁的士兵们。

    方阵中举起了两张弓,随着吼声,两根箭矢,一根奔向肥龙,一根奔向小兽。

    得到士兵们的援助,利兹精神一震,连忙抬头。只见小兽举起盾牌,将箭矢格挡,他不胜惋惜,比蒙就是比蒙,总能找到厉害的魔兽做爪牙,连弩箭都能格挡!肥龙似是没反应过来,箭矢嵌入它脖子,痛得一声嚎叫,表情更狰狞,怒视方阵,尖牙颤抖。

    利兹不禁为方阵担忧。

    士兵们要的,不仅如此。方阵又爆发出一阵挑衅的吼声,武器高举,阳光下寒光闪耀,相互碰击,乒铃乓啷,朝肥龙做出挥砍状。士兵们就爱那个所有的战意,都化作鼓噪,一心吸引肥龙注意,迫使肥龙顾头失尾,顾此失彼。当少年与妇人站出来时,士兵们拖着残躯站起来,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他们没去帮少年们控弩,没带领妇人们冲锋,而是决心做盾牌,保住剃刀山的少年,保住两架弩车。

    大概是欧克眷恋有决心之人,地精士兵的这一做法,恰好解救了肥龙。

    葛伦科眼小鼻大,听力发达,反应迟钝。若在它们耳边敲击盾牌,枯燥的噪音会干扰葛伦科的判断,这是葛伦科的弱点。聪明的卡卡正是发现了这一点,干扰了葛伦科的判断,再加上独特手段,使其听命与自己。

    身中一箭、耳边梆声中断、下方地精鼓噪,三个因素,不知哪个起了作用,还是混在一起的效果,曼波清醒了过来。目顾四周,想起主子的戒令,曼波意识到方才的所作所为,会带来什么后果!

    对上位者的恐惧,迅速占据曼波内心!

    他一声咆哮,再次团起身体,猛地翻滚几圈,将小兽从背上甩开。大概龙神眷顾,待他迷迷糊糊地展开身体时,尾锤恰好打中落下的小兽,再度将小兽打到高空。

    重获自由,曼波讨好地朝主人嘶吼一声,带着将功赎罪的意味。可主人不为所动,深深刺激了驸龙的自尊心,怒气、火气直冲大脑,曼波噗地吐出一个火圈,将自己面庞燎得焦黑,仿佛化了个烟熏妆、火燎妆,掩盖住多余的情绪,挥动翅膀追向小兽,势要挽回面子。

    大概是懊恼肥龙的反抗,卡卡也发出一声怒喝,脚踩盾牌,手执骨棒,尾巴往盾面骷髅脸一拍,将骷髅脸拍出一幅谄媚表情,乖乖的变形为滑翔板,载着主人,杀向肥龙。

    一大一小,在空中展开了一场追逐战。

    肥龙曼波迷途知返,士兵方阵、少年先锋队一阵欢呼,不仅压力大减,胜利的天枰还向剃刀山倾斜。少年先锋队开始将弩车转向埃罗,士兵方阵则开始冲锋,援助“梳子军”。

    地上,欧阳双手扣着地面,背后拖着一大坨草,像只蜗牛,爬了起来。狼草芬里尔并没有如他意料般扎根于地,通过拔河将身体拔出来的想法破灭,傻兮兮的呆在原地。

    两根弩箭划破天空,欧阳目光划过梳子军,定格在两架弩车上。欧阳可没忘记,第一次与埃罗相遇时,弓箭对她们造成的伤害。看到肥龙浪子回头,弩车转向埃罗,他再也待不住了。弩车对埃罗的威胁太大了,他必须摧毁!

    欧阳弹出蛛丝,粘住椒图甲壳,硬生生将自己拖了过去,右手一按,将其收起来,化为一阶盾牌。没了螺壳的遮挡,欧阳完全暴露在地精的视线下。

    欧阳行动不便,大群地精涌来,还没到跟前,手中的小物件,脱手而出,化作天女散花,大雨落孤雁般砸向比蒙领主。

    欧阳扬起盾牌,将这些东西全都格挡开,捣衣杵、咸菜压石、粪勺……林林种种。欧阳知道当下剃刀山是无所不用其极,但真面对这些东西时,却心神震荡——太臭了!

    “梳子军”冲到近前,长武器开始朝欧阳身上招呼。狼草芬里尔格外坚韧,成了欧阳最好的防护,再加上螺旋甲盾的防护,梳子军手中耕地第一、壮胆第二、战斗第三的武器,丝毫没伤到敌人丝毫。欧阳则挥动盾牌,毫无怜香惜玉,将剃刀山的花儿拍飞。

    更多的地精围在欧阳四周,农具飞舞,有如驱逐闯入庄家地的野猪般热闹。前面的被拍飞,撞跌一大片,又奋力站起来,将伤员扯到队伍后面,拥挤的人群,瞬间将缺口弥合。更多的,攀上了狼草堆,从欧阳难以招架的方向攻击。

    空中,看到欧阳遭受围攻,埃罗也顾不得围攻仙女龙,在艾丽莎的指挥下,压低高度俯冲,直扑骑到比蒙领主头上的地精妇人。随着尖锐的破空声,羽箭如雨,当先攻向敌人,紧随其后,亮白的电光闪现,追上羽箭。在先后不一,错落有致的羽箭引导下,闪电在空中拉开了一张电网,铺天盖地,笼盖地精妇人。

    剃刀山中,要说最没作战经验的,就是梳子军,凭着覆巢之下无完卵的心情站出来,凭着一切为了孩子的母性加入战斗,选择的目标是被困住的比蒙领主。梳子军不是没注意天上的埃罗,毕竟一把把弩在阳光中明晃晃,只是选择了豁出去,地精妇人心里只剩下不断给自己打气的声音,而没空思考将面临什么。梳子军的行为显得伟大,可在战场上,没有丝毫经验,全凭意气行事,不知怎么生,不知怎么死的军队,是最弱小的。

    紧跟其后的士兵方阵,大惊失色,面临死亡的,有着他们的妻子与母亲!士兵们急得大叫,各种命令朝梳子军发出,其中最多的,是“欧克”与“趴下”。

    梳子军乱了分寸,本能地按熟悉的声音做,队伍大乱。其中却有一人,回敬士兵们一声欧克后,猛地从草堆上站直,张开双手,迎向漫天羽箭与闪电,“孩子们!快射啊!”

    急速飞行的羽箭,带着巨大的雷电拖网,拖曳过地精队伍,斜铺空中。网中电光跳动,来回往返,摇曳不定,抽打着站立的地精。地精仿佛变成了条条绿皮电鳗,耳朵、毛发等身上所有的尖端,都跳跃着电弧;鼻子、嘴巴等所有的窍洞,都冒着袅袅青烟。那些被羽箭命中的,更是被倾注大量电力,倒在地上,抽搐不定。

    那名站在草垛的地精妇人,更是插满羽箭,皮毛焦黑,了无声息。却依旧保持张臂屹立,一动不动,张开的口中再无喊声,只有黑烟突突。被电压挤爆的双眼,成了冒着黑血的洞,仍对着远方,似是极力张望,她那在大地懒背上英姿煞爽的丈夫。梳子军在一波魔法的攻击下,就倒下了一半!在她背后,却有个空白地带,放射开去,保得一片安然。惊恐的地精站了起来,神情崩溃!

    “欧克!”

    哀恸的吼声,掀翻了地精的眼皮,涕泗横流;掀翻了地精的理性,竭斯底里。两架弩、两柄弓,四根弦同时发出仙翁仙翁的声音,大小四根箭矢,无所谓瞄准不瞄准,扎向密密麻麻的埃罗。

    弓箭手,是埃罗的天敌。一直以来,埃罗对抗弓箭手,都是依靠速度和高度,进行躲避,依然会有着很大的牺牲。幸好,遇到欧阳后,埃罗得到了很大的改变。

    一方面,“月之眼洗礼仪式”后,埃罗一族的到净化,剔除血脉杂质,更一步接近风暴乌鸦,好处之一便是身体素质的提升,速度、力量的提升。虽然极速瞬移依旧只是埃罗女王的权利,但是以长老艾丽莎为代表的部分埃罗在速度上却获得极大提升。

    另一方面,香多拉可是有着箭术无双的神箭哲琴,艾谱莉作为老板娘,有人不用过期作废,便拟定了弥补短板的计划。埃罗开始了负重、规避等一系列针对弓箭训练,开始了向维尔伦学习弓箭有关的知识、技巧,为了对弓箭达到最深入了解,更是开始使用弩。

    在这两点基础上,埃罗找到了一个防御弓箭的方法。

    艾丽莎带着三名埃罗脱队而出,分别迎向四根箭矢,爆发出来的速度,与箭矢不相承让。四名埃罗闪身至箭矢侧面,没持弩的利爪,扣向箭杆。她们的爪子上,装上寒光闪闪的弯曲匕首,如同延伸的金属指爪,刮在箭杆上,带出大片木屑,改变了利箭的轨迹。 香多拉没铁匠,铁爪是卡卡用骨棒生生将匕首敲弯,拼装而成,做工粗糙,却是从云雾山谷得来的战利品,工匠与剃刀山的箭簇制作者一脉相承,都是矮人铁匠。

    剃刀山的弩箭劲度巨大,艾丽莎成功格挡后,只觉得脚爪发麻,身体更是被惯性带的在空中翻滚两圈,另一名埃罗跟她遭遇相同,第一次做出这样的迎击,让她们几乎坠落地面。

    重新稳定身体,艾丽莎迅速将目光锁定在两架弩车上,地上却传来老板的吼声,“艾丽莎!带人毁掉两架弩车!听到吗?艾丽莎!”

    艾丽莎回应以清越的吟声,同时下达攻击命令,分出小队,悉数飞袭弩车与弓箭手。

    原来,欧阳听到电击的声音,担心埃罗遭到弩箭伏击,连忙开声提醒。

    欧阳却因为稍微分神,遭到了地精妇人的爆击伤害。一根湿漉漉的粪叉,穿过他的防御,朝脸刺来,欧阳无法招架,只得扭头闪开。粪叉打在芬里尔,飞溅出一坨坨青绿的东西,洒了欧阳满头满脸。

    欧比斯拉奇!

    欧阳惊恐地看到,有两名女地精,抬着粪桶,置生死于度外,奔向欧阳。这些都是得草垛上地精妇人庇护,而幸免下来的人员,抱着你死我活的心态,与比蒙领主鱼死网破。

    奇拉斯比欧!

    欧阳吓得几乎“反狂化”,再也顾不得爱惜螺旋甲盾,召唤出完整的椒图甲壳,护住全身,将周围的敌人,一股脑顶开去。

    躲在椒图甲壳下,欧阳心中满满都是后悔,后悔没让河马人登山!

    在欧阳苦不堪言时,一个酱紫色光环从天而降,笼罩四方,是“迟钝光环”!

    霍嘉丝从天而降,落在椒图甲壳不远处,白衣似雪,口中不停,继续吟唱起“泥足战歌”。

    “欧克!是比蒙祭祀!”长久被比蒙压制、围剿,戈多土著对强大而蛮横的邻居,有着天生畏惧,对挥洒光环,携带魔宠的比蒙祭祀,更是闻风色变。

    褐黄色的光环落下,在电击的麻痹效果、光环的迟钝效果中挣扎着的地精妇人们,恐慌不已,转身就躲。奈何双脚不听使唤,东倒西歪。好不容易协调了身体,却又看到,地面仿佛活了过来,泥尘如蚂蟥一样,黑压压一片,附着双脚,裹成一团。麻痹的身躯,迟钝的肢体,沉重的双脚,一辈子没跟比蒙打过交道的煮饭婆,源自对法术的恐惧,渐渐处于崩溃的边缘,一个激动,脚下打滑,跌倒在地,带翻一大片。她们瘫坐地上,手脚蹭着地面,却怎么也挪不动;任她们伸手去扣,也弄不掉脚上的泥土。

    现实残酷,“梳子军”彻底认识到,坚韧、气势、勇敢,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不过是鸡窝前的篱笆,拦得住鸡,拦不住狼!地精万年积弱,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是因为肮脏,而是因为没有力量!君不见,剃刀山外,没有力量的地精,饱受欺凌,食不果腹,骨瘦如柴,何来力量?没有力量的绿皮,连一只珍珠鸡都杀不死;有力量的棕皮,壮得能打死一头牛!

    所以比蒙是比蒙,地精是地精!

    所以从来只有比蒙杀地精!

    面对死亡,地精妇人想到了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剃刀山立国百年,恨不生子为棕皮!

    欧阳也在恨,恨今生今世太过肥!地上明明有个洞,敏霍曹钻出来的洞,只要钻进去,就能躲过那两桶粪水!

    地精妇人被椒图甲壳撞飞,两个沉重的木桶跌落地面,乌漆嘛黑、臭气熏天的液体,因为惯性四洒。椒图甲壳护住了欧阳头顶,却因为他的脑袋,与地面有缝隙。

    人行大运时,谢天谢地;扑臭街时,怨天怨地。欧阳怨河马人。

    听到吟唱,欧阳欲哭无泪,明明地上有缝隙,就是钻不进去!纵使不想老婆看到窘迫样,欧阳还是马上收起了椒图甲壳。

    这里可是战场,容不得矫情。

    比蒙领主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堆垃圾!脏!乱!臭!

    霍嘉丝毫不留情面地用尾巴捂住口鼻,眼神仿佛领悟了牛二的“大地新星”,满满都是抗拒!霍嘉丝第一次如此嫌弃自己的男人。

    一旁,艾米利亚化为娇滴滴的小姑娘,皱着小脸,欲言又止。她想靠近,可又不敢;她想飞走,又不好意思。

    欧阳干笑了两声,“一个坏消息,我被敌人俘虏了!”

    霍嘉丝闷声闷气道:“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好消息是獒人登山了,就在对岸。”

    “坏消息呢?是不是与河马人有关?”蜘蛛感应告诉欧阳,今天他遇到的所有倒霉事,都跟河马人有关。

    霍嘉丝摇了摇头,“坏消息也是跟你有关。桥都被你拆了,战士们都过不来,里大嘴带人跳下了绿水湖,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路爬上来。”

    这些胖子!欧阳诽谤不已。

    留给三人叙话的时间不多,光环外残存梳子军的声音,渐渐统一了起来。在分派出来的士兵带领下,剃刀山最后的战意,爆发第二春,发出一个缠绵悱恻的声音,“两个欧克女子,欧克!”

    艾米利亚闪身护在霍嘉丝面前,檀口开合,格外修长的手指拉出一道闪电,“以艾维娜之名,闪电的精灵,请收敛你的狂傲,赋予我力量!闪电链!”

    亮白的闪电,从指尖猛烈激出,化为链条,缠上当先一名地精,跳跃着,一连穿过四名地精,将他们变成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电鳗。

    初级魔法“闪电链”,在施法范围内,能够做两次自动弹跳,一次攻击三名敌人。

    一见魔法惊,二见光环惧,再而衰,三而竭。现在,恐惧已经阻止不了地精反扑的脚步了,他们越过四名地精,高举武器,奔跑着,呐喊着。

    这种临死反扑,使得霍嘉丝一惊,脑中闪过昔日的场景,不禁悲从中来,嗓子梗塞,竟然吟唱不出战歌。

    在霍嘉丝前面,艾米利亚却爆发出另一番姿态,小姑娘发出尖锐的叫声,重新化为鹰身形态,猛地跃到空中,双臂一抖,白色的臂羽间,电光闪闪、电弧明灭,仿佛一只炸了毛的老母鸡,拦向地精。

    一直以来,哈尔庇厄与土地精,都是老对头。在过去,艾米利亚未曾敢独自面对一名土地精行脚商,因为土地精的大木箱可做盾牌,一根拐杖势大力沉。

    可眼下,面对与土地精一脉相承的剃刀山地精,她却迸发出无比勇气。

    是这些该死的地精,弄得她姐夫臭烘烘!

    眼看针尖对麦芒,艾米利亚与地精士兵,就要以死相抵。

    空中,传来一阵破空声,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精铁箭矢引导着闪电锁链,交织出一张更为庞大、璀璨的天罗地网,经纬纵横,电蛇跳跃,囊括所有的地精。

    冲在最前面的地精,悉数被利箭钉在地上,扑到在艾米利亚跟前。

    然后,随着利箭入地,定住了整张大网,电网上的结点,变得璀璨,接而根根闪电劈下,下雨一般,清洗电网所囊括的地面。

    电弧在地精中游走,人群越密集,游走得越为欢快。身体麻痹的地精,跌倒在地,无论是挣扎着站起,或是挣扎着举起武器,都会被电弧再次光顾。

    两架弩车,以及射出弓箭的地精部队,更是埃罗重点照顾。

    攻击得手,埃罗不敢停留,远远飞了开去。等确认地精再无对空攻击,便由艾丽莎指挥,分作左中右上下六队,以闪电与羽箭,从地精队伍的末尾,朝前再度清洗一遍。

    三支地精队伍,聚集起来,全凭一股意气,压根没想好如何对付空中敌人。两架弩车,一架被闪电劈中保护栓,燃起了火焰,另一架被铁箭破坏了箭槽,不堪再用。

    两张弓更甚,闪电将弓弦给烤糊了,一扯就断,失去了所有对空武器,除了抱头再次挨打,地精竟然做不出像样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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