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还记得我受过四道天雷将将升为小神仙的那段日子,恰逢师父闭关去了,便一时心血来潮要诓着大师兄一起去人间胡闹一番。

    大师兄不知是真的脑子欠还是故意不跟我计较,竟听了我的谗言,领着我去了一回凡间。

    在昆仑山上呆了七万年,第一回下得凡间,见得凡间的光景,自然是处处皆觉得新鲜得很。

    去到人间之后,亏得我俩是隐了仙身的,大师兄看着街上人来人往,颇有点没见过大世面一般,啧啧感叹:“这场面,就是当年大师兄去天界也没见过这般热闹啊。”

    我想,我虽没去过天界,也是头一回来人间,但我懂得淡定,不如大师兄丢脸。我只惊讶地看着大师兄,手捂着嘴巴,顿了半天才能含蓄地说出一句:“大师兄活了这把年纪了,来一次人间委实是不容易。”

    大师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让我看到了两条小青筋有些含蓄地在他额上跳动。他干咳了两声,道:“大师兄公务繁忙,哪有时间来人间闲晃?”

    “嗯,大师兄说得甚是。”我点点头,表示赞同。都怪大师兄平日里太忙了,照个照妖镜都得花老半天。

    我们找了许久,决定在一个没什么人的星落现身出来。那里有一棵杨柳,彼时正是三月,柳枝摇摆得很有波度。

    恰逢街道上走过一位椅着扇子的公子,大师兄看见后奸笑了两声,随着摇身一变。

    他换得一身淡紫色衣裳,头发没多大变化,还是懒散地搭在肩上,还有脸皮也未变,还是一样糙厚。他正装模作样地摇了两把扇子,冲我挑了挑眉眼:“姑娘请叫我溪羽公子。”

    我眼皮忍不住又跳得欢快了些。看着大师兄的老脸,我突然有种被万贱穿心的无力感。

    随之,我也晃身变了一变。

    第一次我变了一个肥婆,这让我很不适应,因为一低下头去看不到地,着实有些难以走路。

    第二次我变成了一个歪嘴巴。大师兄哆嗦着手取出照妖镜往我脸上一照,我看见我的嘴巴就更歪了。嘴巴旁边还有一颗鲜嫩的唇红印。

    我觉着肥婆和歪嘴都不好,我这人向来喜欢低调,出去不喜欢引起骚乱。于是几经思量,我便随大师兄一样,变成了一个白脸公子。

    我豪放地摇了摇手里柔弱无骨的扇子,笑道:“溪羽渣,别来无恙。”

    大师兄抽了抽嘴角,嫌恶地伸出两根手指从我脸上拈下一根东西。我细细一看,原来是一撇胡须。

    走向街道的时候,大师兄颇有些忿忿地问我:“小师妹干嘛要变成男的,巨丑。”

    我展开扇子,往脸上一遮,无力地感叹:“自然是我不想变得太美抢去了大师兄的彩头,才如此模样。”

    当然,本神仙仙法不纯熟,变不出凡间的美女,这一点我是不会说的。

    (二)

    我与大师兄摇摆风雅地走在街上。他摇摆,我风雅。

    渐渐地,我眉头跳得不是很顺。只见街上的姑娘秀、大婆老婶儿们频频向我们回头。

    本来这是一件舒心的事情,神仙下凡嘛,总归是带点仙气,再配上本仙的神貌,自然有人想看了又看。

    然,当我颇有些得意地看向大师兄时,我发觉我错得很慌乱。

    一路上,大师兄那厮风流成性,四处抛媚眼,劲儿骚得连手里的扇子都颤颤巍巍了。

    我牙齿失控地上下磕碰得咯吱作响,怒道:“大师兄,你这是作甚?有你这么没个操守的神仙么,快快莫要丢我们神仙的面子!”

    大师兄风骚翩翩地摇着扇子,甚不要脸地轻轻笑:“你没看见吗,她们都被我给迷得昏头转向了。”

    顿时一口老气顺不上来堵在心头。大师兄,那厮死性不改。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为了让他收敛些,我顿了顿,收起折扇,面不改色地握上了他的手。

    大师兄低声惊叫:“你这是干什么?!”

    他想抽脱,可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他抽脱未果,最终只得可怜巴巴地盯着我。

    霎时,满街先前还对大师兄满脸羞涩的姑娘婶婆们盯着我俩紧握毫无间隙的手一愣,然后对我俩深恶痛绝、指指点点地交流了一番,很不甘心地散去。

    我觉得大师兄要哭了,因为握着他手的我眼下是个女扮男装的神仙,几度让那些看他的爱慕的目光变成了鄙视和嫌弃。

    虽我面不改色,但心里还是有点舒爽的。

    大师兄委屈地看了看我,道:“小师妹,你狠。”

    我本着和谐友爱的心情,想安慰一下大师兄。毕竟在没来人间之前,大师兄是没人瞧的,他都用上照妖镜了,自个瞧。

    恰逢彼时,一阵肉香招摇地飘过。

    我与大师兄顿时觉得肚中羞涩。

    (三)

    在招摇飘荡的肉香指引下,我与神色迷离的大师兄来到街边一家档子。

    档主很热情:“两位客官,要来两个吗?”

    还是大师兄先受不住了,收起折扇人模狗样地指着蒸笼里的包子,斟酌沉吟了半晌,问:“这是甚?”

    我心中欢喜,大师兄顺便把我的脸一起丢了。我们俩在昆仑山还没见过这玩意儿。

    档主是个老实人,如此一听大抵血气不太顺畅,立即拉长了脸,大方地甩给大师兄一个既惋惜又哀痛的白眼,道:“包子。”

    档主他应该是在想,怎么看起来体体面面的一个人偏偏是傻子呢?

    我为我的沉默矜持感到颇为庆幸。

    大师兄那厮丝毫不受档主眼光的影响,又问:“这包子,可有肉?”

    我看见档主的脸更长了些。他道:“有肉。”

    大师兄捞捞衣袖,像盯仙女般肆无忌惮地盯着包子,道:“那好,先给我两个。”

    我忙适时机地附和一声:“我也来两个。”

    档主闻言,眉眼展开了,荡漾地回道:“好咧!”

    我有些疑惑,为何我一说话,他就如此欢喜?也难怪,神仙下凡嘛,他定是被本神仙的仙气给感染了。

    我接过档主递上来的两个包子,咬了一口,尝到了味道后又多咬了两口。味道着实不错,肉感很足。比昆仑山六师兄做的饭菜还好吃。

    正待我细细体味时,大师兄将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道:“再给我来两个。”

    我又适时机地附和了一声:“我也还要两个。”

    虽然我不知道为何我与大师兄吃得越多档主越开心,可能是他太老实太善良了,又非常地热情好客。凡人好客这是好事。

    几番轮着叫了好几次包子,我与大师兄饱了个透,心里十分圆满。

    罢后,大师兄满含谢意地向档主弯身作了一个揖,道:“多谢招待。”

    我跟着道:“多谢多谢。”

    我与大师兄拍着肚子满足地离开。

    (四)

    我与大师兄刚走出两步,档主面色不是很和善,叫住了我俩:“诶,等等!”

    大师兄很合时宜地打了一个饱嗝,笑道:“档主不要客气,我们已经吃不下了。”

    我见档主面色里有些怒意,大抵是因为我们将他包子只吃了一大半而没有全部吃完所以感到不高兴。没想到这凡间之人如此热情而执着,怕是他以为我们不喜欢他的包子而没有全部吃完罢。

    于是,我作势跟着打了一个饱嗝,附和大师兄道:“对,我们已经吃饱了,真的吃不下了。”

    每一次我一说话档主都会眉开眼笑,但这次他笑不出来了。他怒了。

    我与大师兄都颇为惊诧。没吃完他的包子是我们不好,档主定是觉得我们在嫌弃他的包子,这就更不好了。

    此时,在我与大师兄歉意的眼神下,档主理直气壮地伸出手来,道:“两位客官请给钱。”

    作为神仙,我细细想了一下,在昆仑山活了个七万年,委实没有一个叫“钱”的东西。无奈,想拿出什么来安慰档主,却拿不出那个叫“钱”的东西。

    当然,大师兄也定是不知道钱是什么。不论是在昆仑山还是去仙界其他地方,均不用钱的。他深沉地思量了一番,抬头对上档主那沾点酱油色的脸一愣,问:“钱为何物?阁下拒开口,若是我们有定将送上。”

    我看见档主咬牙了,他道:“这么说,二位就是没钱了?”

    我总觉得档主此刻的表情有点狰狞。

    大师兄甚是温和,为表真诚,他还冲档主微微一笑,认真地道:“真没有。”

    不得不说,大师兄的这一举动让我十分欣慰。我们都是神仙,自然应该有神仙的气量和大度,不去和凡人一般见识,凡是以微笑对之。这样很有面子。

    可出乎我的意料了,似乎这档主并不领情。他露出凶狠的表情,冲整条街大喝一声:“来啊,抓土匪呀!”

    这条街有不少档子,档主们闻言都纷纷走了出来,冲我与大师兄上前。

    大师兄除了腿有些摇摆不定外,其余的很淡定,问我:“土匪,是谁?”

    我看着他们对我和大师兄露出凶恶的神情,觉得这土匪应该是说的我与大师兄。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土匪,但为了安抚大师兄,我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道:“我不知道。”

    最后,那些人居然说也不说一声,就拎着家伙冲我与大师兄追来。真真是毫无风度可言。

    心里免不了唏嘘一番,我撒腿就跑。

    可喜可贺的是,我虽跑得不快,但比大师兄要快。

    想着大师兄会被逮到一顿胖揍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我心里就十分不忍心。毕竟大师兄很爱惜他的面子。

    一不忍心,我就跑得更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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