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当李子刚带着卢克森走在回归乌梅尔小镇的路上之时,乌梅尔小镇之中,正发生着一件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在黎明之心总部中,现在很多士兵宿舍都是空着的,艾伦带着凯恩走近其中一间较大的宿舍,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一个与审讯室差不多的地方,里面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当然,还有一个小隔间。

    这个小隔间是专门为米歇尔准备的,他现在就站在里面,身上绑着沉重的锁链,想要动一步都难。

    今天早晨,很多人来见艾伦都被拒绝了,甚至就连刚刚醒来的克莉丝,艾伦都没有去看。

    看着这个房间,艾伦点了点头,对这里还算满意。

    “就这样吧,老鹰,叫比尔去把那个小子提过来。”艾伦说完,已是走过去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放在桌子上,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

    很快的,比尔就将一个日本人带了过来。

    “你先出去吧。”艾伦对比尔说。

    “能不能留下来看看?”

    “不能。”艾伦表现出了少有的严肃神情,示意凯恩将比尔赶了出去。

    扭头看向日本人,只见这是一个身高一米六左右的瘦弱男孩,看起来不比艾伦的年龄大多少。

    他此刻正战战兢兢的看着艾伦和凯恩,仿佛一个受了惊吓的小鸟一般。

    “叫什么名字?”艾伦走过来继续坐下。

    “林……林野木。”男孩吞吞吐吐的说道。

    艾伦一笑,平静的说道:“你不用紧张,先坐下,我就是跟你聊聊天。”

    林野木看着艾伦温和的笑容,却一点都不能镇定下来,他虽然看起来胆小如鼠,但是并不傻,他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面带微笑的男人,就是这群人的首领,而且,也是最可怕的一个人。

    虽然知道这些,但艾伦的日语说的如此流利,林野木甚至从艾伦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家乡的问道,不得不说,这一点还是能让林野木稍稍有些心安的。

    他颤颤巍巍的坐了下来,时不时的会抬头看看艾伦,但大多数时间,他都是低着头沉默的。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谈话吗?”艾伦说。

    林野木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进攻你们吗?”艾伦继续问。

    这一次,林野木点了点头。

    “说说看。”

    “因为我们的部队来了不该来的地方,而且还杀了不该杀的人。”林野木的声音很小,但艾伦能够听清楚。

    “你们部队中的士兵很残忍。”艾伦说。

    “是的,如您所见,他们每一个都杀人如麻。”

    “但是你不一样,你看起来很胆怯,很弱小,能说说这是为什么吗?”艾伦随意的说着,一如平常人聊天一样,跟这阴森可怖的审讯室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因为,我不是战士。”

    “身为士兵,你说自己不是战士?”

    林野木沉默了片刻,他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但又觉得很可怕,因为他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能看穿自己心灵的人,所以林野木一直在考虑着后面的话该怎么说。

    “对,我的确是士兵,但却与他们不同,我的专业是维修,您应该不知道,我们其实是一支海军,而我的责任就是负责维修舰船上的一切。”

    “只有维修吗?”

    “有时候也清理舰船内垃圾的任务也是我的。”

    “就像是个舰船的保姆。”

    “如您所说,是的。”

    “或许我已经猜到了你们来到意大利的原因,那么在失去舰船后,你在部队中做什么?”

    “我成了大家的保姆。”

    “比如?”

    “做饭。”林野木老实巴交的说道。

    他一直在观察着艾伦的表情,希望从那里得到一些什么,对于他这种非常害怕死亡的人来说,活下去就是唯一要争取的东西,其他的,他根本就不想考虑。

    就在林野木谨慎思考着的时候,艾伦继续问道:“杀过人吗?”

    “没有。”

    “一个都没有?”艾伦有些不相信的看着林野木。

    这一个疑问的眼神,仿佛能看穿林野木的小心思一样,让他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不要以为我现在看起来还算和善就对我撒谎,要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的欺骗。”

    “杀过。”林野木老实交代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

    “训练的时候,我们加入战争之前,也就是训练完毕之后,会有一次杀人练习,那是真正的杀人,跟以前训练时的假人不同,我们本就是以杀人为目的而训练的,不过,我们杀的都是在我们国家犯了罪的人,他们本就应该被处死。”林野木为自己解释着。

    “就这一次?”

    “就一次。”

    “喜欢那种感觉吗?”

    林野木连忙摇头,并表现出十足的厌恶:“不喜欢,我那次差一点就吐了。”

    “可是我知道的却是,你们日本兵特别喜欢杀人,甚至你们其中的一些人参加战争的目的就是可以肆无忌惮的杀人。”

    “我不否认,但我确实是讨厌杀人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参军?”

    “长官,我不知道您的军衔,但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您不是日本人,所以您根本就不了解我们的国家,我们男人,在出生的那一刻,如果没有大势力的庇护,几乎就相当于刻上了士兵的烙印,我不是想来战斗,而是被逼迫着来的,我们其中很多人都别无选择。”

    可以看出,这个小男孩虽然懦弱,但是非常聪明,他的同伴几乎都死了,他知道,这一次谈话就是在为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要想让敌人放过自己,第一步就应该是减少自己的罪恶,让对方以为,自己是无辜的。

    而且看起来,艾伦似乎真的相信了他。

    “你知道意大利距离日本有多远吗?”艾伦突然这样问道。

    林野木心中一喜:“我知道,很远很远。”

    “想回家吗?”

    “想,无时无刻不在这样想。”

    “看你的样子,家里似乎还有些亲人在?”

    “是的,家里还有一位母亲和三个妹妹。”

    “父亲呢?”

    “战死了。”

    “没有哥哥吗?”

    “有,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弟弟,不过他们也都加入军队了现在生死不明。”林野木说的都是实话,这的确是他的家庭状况,在那时候,日本人中的几乎所有男子都是有战斗义务的,而且,这是强制性的。

    “如果我现在放了你,你会怎么做?”

    “回家。”

    “怎么回?”

    林野木一愣,随后,他坚定地说道:“走着,就算是累死,我也要走回去。”

    “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先找个安定的地方生活一段时间,等战乱结束了,再坐船回去。”艾伦竟是为这个日本人出起了主意。

    “好像是不错。”林野木若有所思的说着,事实上,他的心中已经泛起了浪涛,他觉得自己真的有活下去的希望,因为他从艾伦的语言中,听出了艾伦有意要放过他。

    “意大利南部就是没有战争的地方,既然你能维修船只,应该也是懂一些其他维修技术的,生活下去应该不成问题。”

    林野木不住的点头。

    “不对。”艾伦突然话锋一转。

    林野木刚刚升起的喜悦之心立刻一顿,他呆呆的看着艾伦,生怕艾伦反悔,在他的心中,似乎已经认为,艾伦要放过他了。

    看着林野木害怕的样子,艾伦微微一笑:“别紧张,我只是突然想到,你不会说意大利语,该如何跟别人交流呢?”

    林野木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我会说英语,而且说的还不错。”说完,他对着艾伦露出了笑容,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一个他这个年龄段应该有的阳光笑脸。

    看着林野木,艾伦叹了一口气,他心想,如果这是一个和平的年代,或许对面的这个大男孩真的是在上大学吧,就算是不上大学,也应该无忧无虑的过着青少年该有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逼迫着送上战场,并在这里,为了求得一丝生机而胆战心惊的应对着自己的问话。

    “好的,我们的谈话结束了,我对你的印象不错。”艾伦说着,已是站了起来。

    “谢谢您。”林野木同样站了起来。

    “接下来,祝你好运。”艾伦说着,已是跟凯恩并肩朝着审讯室外走去。

    林野木连忙跟了上来:“我会记住您的恩德的。”

    “也可能是对我的仇恨。”艾伦的语气瞬间变了,他看向林野木,满脸的冷漠。

    “您,您怎么了?”林野木有点不相信的看着艾伦,他突然感觉到,艾伦似乎在一瞬间变换成了另一个人。

    “恭喜你,一会就可以回家了。”艾伦说完,已是转头看向凯恩:“叫费斯过来。”

    “好的。”

    凯恩回答着,已是和艾伦一起走出了审讯室,并关上了房门。

    半分钟之后,一个高大的男子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可以看到,他的肩膀上还缠着绷带。

    在看到费斯走进来的第一时间,林野木就明白了一切,这个高大男子身上的伤正是败他所赐,而且,他还在当时开枪打死了费斯身边的两名战友,而这些,都被费斯清楚的看到了。

    “不,不应该是这样,你明明已经死了的。”林野木后退着,摇着头说。

    只是,无论他说什么,费斯自然是听不懂的,不过,费斯很满意林野木的表现,他早就想复仇了,只是因为艾伦的吩咐,才等到了现在。

    “怎么会这样,既然一开始就想杀死我,又为什么要跟我谈这些,明明知道我有一些话是骗他的,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要放过我的样子,不,我不该就这样去死,我的家人还在等着我回家,我不该死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林野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神经已是有些错乱了。

    有一点他并不是伪装出来的,那就是,他真的很懦弱,很怕死。

    米歇尔一直在小隔间中冷眼看着这一切,他似乎有些明白艾伦说的话了,艾伦看似温和的谈话,事实上,则是把林野木对回家的渴望推上了登峰,并在对方欣喜若狂之时,又突然变脸,这无异于,将他的喜悦全部都转化为恐惧,将他从天堂推入万丈深渊。

    一阵阵惨叫声传来,费斯用了十数刀,才结束了林野木的生命。

    而米歇尔则对此视若无睹,他一直盯着艾伦离去的那扇门,他终于知道,艾伦真正的恐怖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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